霹雳弹的威力倒比不得炸弹,可从内部炸出来的碎铁片也不容小觑,更何况他最大的威力来自于爆炸后引起的大火。
苏沫有些微的震惊:“这是何物?”
“霹雳弹。我师傅的独门秘技。”
苏沫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盯着她看:“你……为何到现在才给朕看。”他望了眼那两丈高的投石机,神色不善,“倘若早一步有了此物,朕又何须如此损兵折将?别告诉朕,你是故意的?”
项欣素眼中露出一丝不屑:“倘若你实在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无话可说。我师傅虽留下制造谱一册,但要造出实物也绝非易事。我父皇还在你手上,我还不敢惹你。信不信由你!”
苏沫轻笑:“既然你这么明白,那索性朕今日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项启能否平安,全看你对朕有无异心。倘若你敢戏弄朕,那么第一个遭殃的会是谁,你且心中有数。嗯?”
“这个不用你说,我还不敢与虎狼为敌!”
“你说朕是虎狼?”
“对。”
苏沫先是沉默,继而朗声大笑,笑完桃花眼一眯,幽幽道:“没错!朕就是虎狼。又如何?你且好好看着,我如何把北烨的一切都踩在脚下!”
说完,甩袖离去。
三日后,西平二次攻城。
那霹雳弹的威力不小,北烨卯足了劲,也没能将对方逼退回去。
双方正僵持不下,一小将心急火燎来报:“统帅,粮仓着火了!”
李然大惊失色:“还不救火?”
小将点头:“秦大人正领了三人在救火。”
“快回去,有消息再来。”
“是!”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秦义顶着一身焦味跑上城来,李然以眼神询问,秦义摇了摇头,李然心一沉,已知大事不妙。
这轮攻城只持续了两个时辰,西平并没有大举进宫,只小小试探了一番,很快就撤军离去。
北烨这边却全无胜利的喜悦。
外有敌军,内里粮草被尽毁,是否能熬到厉子辛回来,已是未知之数。
奢华富丽的明华宫已不再,李然两手撑着军刀,望着天际一轮明月发怔。
风吹过,吹起他腰间的长发,撩起满腔的烦恼。
探子派不出去,曲烈生死未卜,辰裴自顾无暇,厉子辛遥遥无期,江诀毫无回音。
粮草,又被毁了一干二净。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猴崽子从前方走过来:“原来你在这。你家小子让我来找你。”
李然皱了皱眉,猴崽子又道:“就是你那下人。”
“ 什么事?”
“没事。就是来瞧瞧你。”
“我想一个人待会。你走吧。”
猴崽子不应,盯着他瞧了会,嘿嘿一笑:“外头来了消息,你要不要听?”
李然垂眸望他一眼,猴崽子撇了撇嘴,继续说:“厉子辛被庆原拖住了,三五天也赶不回来。”
“哪里的人马?”
猴崽子掸了掸袖子上的尘土,低声吐出两个字:“庆原。”
赵妍那张美艳志在必得的脸在李然脑中一闪而逝。
李然心一沉:“他们一早就准备这么干?”
猴崽子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今天这粮仓也烧得很蹊跷。军中必定有奸细。”
“这个我猜到了。”
“要不要我帮你放出消息去?”
“你想干什么?”
“自然是替你将奸细揪出来!”
“也好。”
猴崽子见他脸色并不轻松,垂眸呆了会,道:“没了粮草又没有援军,临阳迟早保不住。我看倒不如……”
“弃城?”
猴崽子嘻嘻笑:“你知道我的意思。”
李然捏了捏手里的刀柄,没说话。
※※※
弁和跟在苏沫身后,一同进了药帐。
见四下无人,苏沫苏沫压低声道:“朕这几日见他站在城楼上督战,身体似乎并无异样。这是怎么回事?”
弁和捋了捋胡须:“这个嘛……臣亦百思不得其解。”
“寻常人也会如此?为何孩子这么久都没动静?”
弁和想了想,点头:“医书中倒也记载过这样的先例。到殿下这儿倒也不是什么头一回。”
苏沫还是不放心:“药材都带齐了?”
“都已备齐,连催产药也一早备下了。”
苏沫微微一骇:“胡说!何以要用到那东西?”
弁和一慌,道:“臣只是防患于未然。倘若在行军途中有什么变数,想来会用得上。陛下亦知道,殿下这一路频遭颠簸,这本来于安胎是大不利的,且这催产药也不是全然不好,寻常人都会用。”
他边说边偷偷看苏沫的神色,措辞小心。
苏沫皱眉:“总之大人和孩子都不能有事。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你这神医的名号也别再用了。”
“是。”
弁和犹豫一二,到底还是没有将李然这一胎多有不妙的事告诉苏沫。
苏沫在他帐中转了圈,这才离去,瞧神色隐约有些按捺期盼的兴奋。
项欣素蹲在药柜后面,目瞪口呆。
殿下?南琉璃然?
可他是个男人,怎会有孩子?
苏沫如此紧张,莫非那个孩子是他的不成?
项欣素从柜子后面出来,弁和几乎被唬了一跳:“二公主?”
“是我。”
“公主是何时进来的?为何躲在药柜后面?”
项欣素伸了伸手:“我的手不小心划伤了,想来问你求药。”
“那方才老臣与陛下说的话……”
“我都听见了。”
弁和哑然:“公主……都听到了什么?”
“该听到的和不该听的,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卞先生,我初听到时,比你现在这副模样还震惊。他是男人,竟然能……这样的事我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莫怪他如此讳莫如深。”
弁和尴尬一笑,皮笑肉不笑:“公主必定是听岔了。”
项欣素装作没看见他眼底的暗潮汹涌,在药架上扫了一圈,拿起一个小瓶来,打开瓶盖闻了闻:“催产药?还是宫中的上品。先生,营中有人待产么?”
弁和低着头,不应。
项欣素将那瓶药放归原位,在药帐里扫了一个来回,如数家珍:“黄芪、野参、桂圆、当归、山药……皆是产后一等一补身的食材,看来我的确没听错。他,就是临阳城里那位殿下了,是吗?你们陛下对他,倒真是念念不忘。”
弁和在长久的静默后,垂眸幽幽道:“公主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更何况历朝历代以来,但凡犯天子忌讳者,皆没有好下场。那一位是何许人,你我心中都清楚明了。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朝我西平成事后,也必定享受无上的尊荣,得万人跪拜千人敬仰。公主的心思,老臣多少看得出。不过老臣想提醒公主一句,有些事最好忘得一干二净,秘密说破了,难免惹人不快,白白连累不该连累的人。”
项欣素愣了愣,自嘲道:“国将不国,家将不再。我如今只是个阶下囚,如何敢惹他不痛快?你放心,我不愿趟这浑水,自然不会乱说的。更何况……”她的神色缠绵悠远,“我也不想被他讨厌。”
弁和抬眼看她一眼,眼上不乏怜悯神色,斟酌片刻后道:“公主,陛下的心至柔也至刚,乃是性情中人。恕老臣多嘴一句,宫中有一位美人,曾经冲冠后宫,隆宠无人能及,后来老臣才知道,原来这都得归功于这位美人天生得了个好名字。可惜的是,这位美人为人处世太过张扬跋扈,后来日渐为陛下冷落,也在常理之中。公主是明慧聪敏之人,自然明白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项欣素微有些惊讶:“先生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弁和从容一笑:“老臣活到这一把年纪,自然看得出来何人有真心,何人是假意。公主乃丹丰皇族,地位尊贵亦是无可比拟。他朝陛下成事之后,后宫之中,那一位自然不用说,是顶顶尊贵的,而以公主的才智,必定也能占得一席,永享富贵荣华。”
“富贵荣华?那并不是我想要的。”
弁和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公主的富贵,亦是他人的保障。”然后拢了拢袖子,一脸正然地说,“老臣言尽于此,还希望公主三思而后行,切莫不要将一些不该说的事宣扬出去。”
“先生这是在劝我效忠你的西平吗?”
“呵呵。公主明白即可。”
“倘若我不愿意呢?”
“老夫无话可说,只盼您能早日认清局势,助我陛下一臂之力。”
项欣素不置可否,凝眸想了会,一脸怅然地说:“苏……他既然如此紧张那一大一小,也就是说,那孩子是他的亲骨……”
话未说完,冷不防从帐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嚓之声,像是踩断枯枝的声音。
弁和冲出帐去,哪里能看到半个人影。
项欣素跟着跑出来:“有人在偷听吗?”
弁和不语,眼中忧虑深重。
夜色已深,严文斌手托玄铁头盔前来禀报:“统帅,三军已集结完毕。”
“消息放出去了?”
“属下已遵照统帅的指使,对外只称是今晚子时整动身。”
子时不到,李然站在城楼上,拿望远镜一照,嘴上就挂上了迷人的笑。
猴崽子站在他身后,笑得一脸贼样:“想不到你这家伙平时一副正儿巴经的样子,居然这样玩人。”
“玩?我从不玩。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命拿来玩。别傻站着,快去盯人。”
“何必如此认真。我自然会将人揪出来交给你。”
李然也不太指望他,想了想,道:“我已经派人出去找曲烈了。虽然还没什么消息。”
猴崽子一反常态地平静,自我安慰地笑:“我相信师傅他老人家必定能逢凶化吉。有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我都不担心,你还担心什么?”
李然双手环胸,有些不信:“你真这么想?”
“骗你做什么?我师傅何许人也,有精天地通经纬之才,怎会轻易被那群贼人杀害?”
李然盯着他望,摇了摇头,暗忖也不知道谁哭得跟个女人。
猴崽子不以为杵,只嘻嘻笑:“我受皇兄托付务必保你周全,又担了这罗城小白龙的称号,倘若连一个人都保不住,日后如何在罗城立足?”
“你能不能立足,跟我没有半分钱的关系。”李然挑了挑眉,“我用不着你保护。管好你自己,就算不给我添乱了。”
“去!我是谁?罗城小白龙!岂能轻易出乱子?”
小六子捏着帕子在一旁偷笑,李然失笑着摇了摇头,拿回望远镜继续看,果然看到一小群人正在朝邻溪方向移动。
猴崽子好奇地夺了他的望远镜,拿过来一看,口中惊呼连连:“哎呦!西平人!为何会近在眼前?这东西还真邪门!”猴崽子拿着望远镜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细看,惊奇不已,“这东西叫什么?”
“望远镜。”
“望远镜?有点意思。谁造的?”
“问这么多干什么?来,给我!”
猴崽子不肯给,看得津津有味:“你别说,这东西还真不错,看得真真的。这样七里八怪的东西,恐怕也只有那袁老怪物做得出来。那老头子怪是怪了点,倒也有些能耐。你那个情人眼光不错嘛,难怪让我皇兄这么介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