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姐,你如今在这里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清苦?”思芸喝了一口思萱递来的热茶,有些心疼地朝她问道。
思萱倒是看淡了许多:“虽是粗茶淡饭,可日子倒是清静许多,没有那么多糟心事情,心境上却是好了许多。芸妹妹,我瞧着……你像是有心事的样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思芸将这几日来接踵而来的说亲的事情同思萱说了,思萱听了沉默片刻问:“芸妹妹,你心里可有了打算?”
“三姐姐觉得,芸儿该如何选择呢?”
思萱想了想道:“陆家以皇权相压,子乔同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至于云州余家,也是中表之亲,如今要看的便是芸妹妹你自己的意思,不过依我看,你定是不会选陆家的对吗?”
思芸点了点头:“三姐姐,其实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也渐渐想清楚了一些事。大姐姐在沈家,如今生死未定,一旦获罪,不管是大姐姐也好还是书玉也好都会出事,我不能眼看着她们不管。从前先皇曾给过我一块豁罪龙佩,说是能够保一族平安,若想要救沈家,只有一个法子。”
思萱呆了一呆,颤着手抓住思芸问:“所以……你想选沈书琪?”
思芸倚在思萱的怀里,静静说道:“其实,若真要依了我的心,未必是不想去云州的。三姐姐,你真没见过那牧场上青绿青绿的草,一望无际蔓延到天边,尽头便是碧蓝的天空,那儿的空气清新自在,如果真能过上那样的日子,真是挺好的。”
思萱扶起了思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妹妹,这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你确定你要选的当真是沈家三郎吗?你不是说过他还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再说了,那龙佩难道就不能给了沈家?”
思芸摇摇头:“若这龙佩只是一件简单的东西,能给我自然会给。只是那是先皇赐给我的东西,除非我嫁沈家,否则根本没法子帮到他们。其实,三郎对我一直算是不错,也许真嫁了他,也并不会太差……”
思萱自来同思芸交好,自然知道她做出这样的选择实是不容易。
“你当真想清楚了?”
“嗯,三姐姐,且不说父亲母亲对我有养育之恩。光是大姐姐自小待我的好,我和书玉打小一同长大的那点情分,都不可能让我对沈家袖手旁观。至于其他,我如今无法多想,虽说我也曾憧憬过无拘无束自在的幸福,可是人活在世却无法做到那么自私,只为了自己而活。如果我的婚姻能换回他们一族的性命,也算是一件功德了,是不是?”
思萱看着思芸脸上淡然的笑容,知道她是真的想清楚了,那除了希望她嫁到沈家之后能够平平静静地好好过日子之外,也没有必要再劝什么了。
从白云庵再回侯府,又是好一段的路程。思芸心里头有事,倒也不觉得行车时间久,只是外面雪地难行,大约在快到侯府门前的时候,马车的车轱辘嘎吱一声,竟陷在了一处雪地中。
“怎么了?”思芸问。
“姑娘,马车陷了进去,小的下车将它推出来。”
思芸留在马车里边,只是那车夫推了几下,怎么却没了动静。思芸有些奇怪,欲要掀开车帘瞧一瞧,没想外面却站着一个她不想见到的人。
思芸赶忙想要放下帘子,外面一手却抓住了,发白的指节映在思芸眼里,马车外的陆千寻看起来面色阴沉,眼中一片冷寒。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儿,身上黝黑的大氅毛皮上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
“为何拒绝了皇上的赐婚?这天底下从未有过一个女子有你这般的胆子,你可知道这样会触怒皇上……?”陆千寻的脸上挂着薄怒。
“不光是会触怒皇上,也会触怒郡王你吧。”思芸淡淡说道。
“你明知会触怒我,会触怒皇上,为何还要拒绝?”陆千寻看着车里坐着的思芸,又爱又恨,可却全然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得好。
也许初初的时候,他接近思芸的确是有些目的,可是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他接触思芸,也渐渐了解她,心里是真心想娶她回去的。
原本他十分笃定,皇上的圣旨又有什么人敢不尊?可是他却低估了思芸的倔强。
“郡王请回吧,思芸不过蒲柳之姿,又哪里能高攀的上?就当是思芸与郡王无缘,从此往后,还是不要再有瓜葛的好。”
对着陆千寻,思芸的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在他的身上带着太多权利斗争的阴霾,所以思芸总是对他敬而远之。是的,她看不清他,她害怕他,她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着什么,也不知道在他的身边会发生些什么。
如果嫁给这样一个人,那就算是夜里也不会睡得安稳吧。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不想活在成日无休无止的算计之中。更何况,如今的她还有需要救的人,她的婚姻已不再是单纯的婚姻。
“唐思芸,你难道不记得我曾说过,这世上你能嫁的只有我一人?我既说得出,也必有这信心和能力能做得到。就算今日你抗旨,他日你也必定会是我的妻子。”
思芸脸上的神情愈发绝强,看着陆千寻道:“郡王若要再使什么手段相逼,思芸未必不会学我三姐也绞了头发上白云庵一同陪她去!”她用力扯下了马车帘子,不想再看见陆千寻的那双冰冷眸子。
外面安静了好一会儿。
车夫继续使劲,没一会儿马车从冰雪泥淖中解脱了出来。她的心终于安稳了些许,没有人再拦她,也没有质问,他由着她走。
她在心里默默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不知是对是错,也无法预料将来的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可是至少,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
思芸回到府里之后,还未平复下心情。那边玉翠过来回说子乔来了,正在院子里等着她呢!
按说如今不比小时候,子乔这么随随便便再来找她,当真是有些于理不合的。只是瞧着子乔焦灼的神色,思芸也不好赶他,便问:“子乔哥哥,你来找我有事儿?”
“自然是有事!”子乔情急之下伸手便握住了思芸,她忙将手抽开,退了一步道:“子乔哥哥有事就快说吧,闺房之中,久留颇有不便。”
“芸妹妹,我母亲已经来府里提亲了,你是什么个意思?”
思芸抬头看看他,蒋子乔一点都没变,小时候的他就是这般单纯却又冲动,如今的他还是这样。
他自小生活在云嘉郡主的疼爱呵护之下,从来都是想要什么便直言不讳,也许他从小到大,还没有过得不到的东西吧,这才会如此着急地找到了她这儿,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其实蒋子乔这样脾气性子的人最简单不过,可是也正是因为他太过简单,所以他想到的只有自己的喜好,却不曾考虑其他。
思芸低了低头:“子乔哥哥,婚姻大事岂是你我可以这般说的?你今日前来找我已是于理不合,更遑论这般说话?你还是先请回吧。”
思芸低着头就要进屋,子乔还想拉着她问,已被玉翠拦住了:“二爷,您还是先回吧。姑娘的话你也听见了,不管姑娘怎么决定你总是不好这么逼她的对吧?”
蒋子乔心中犹是焦灼,可是思芸已经进了屋子,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又在外边呆了一会儿,见思芸仍是闭门不见,没奈何才只好走了。
当天晚上,思芸突然病了起来。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她这场病突如其来,却是来势汹汹。
是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玉翠在外间听到里边思芸屋里东西掉落地上摔碎的声音,赶忙跑进去,一摸思芸的头已是滚烫滚烫。她不敢怠慢,赶忙回了李氏,大夫来了之后替思芸诊了诊脉,见她面色烧得通红,整个人又昏迷不醒,便说六姑娘是郁结于心又感染了风寒,这才会病得这么重,先服几剂药看看效果再说。
这个当口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李氏心中更是一团乱麻,将洛儿也留在了思芸这边帮着一起照看。
整整一晚上,思芸身上一直发着冷汗,人昏昏沉沉,只有口中一直不知在喃喃说着什么,凑近听,才依稀听到仿佛是在喊着“妈妈,妈妈……”
她看起来难受极了,虽一直出着汗,可是烧却没退下来,嘴唇也发干的厉害。
玉翠和玲珑都不敢去睡了,一直守在思芸身边,直到第二天天亮,却还是没有一点的好转。
这时候,沈随已被押解回京。
这日唐天霖回府之后的神色极是难看,一看便知道是出了大事。
李氏心里也有预感,却还是问道:“老爷,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唐天霖长叹一声,不由老泪纵横:“夫人,你听了这个消息,可千万要经受住啊。沈随通敌叛国的罪名已被坐实,皇上盛怒之下下令沈家男丁统统斩首,而女眷则被发配沧州,充为官妓……”
“什么……”一个惊天霹雳仿佛就在耳边应声落下,李氏呆呆张着口,好一会儿才哭了出来,“芙儿……我苦命的芙儿啊!老爷,你怎么不救她,为何不救她啊!”
唐天霖哭道:“我自己的亲生女儿,我怎么会不想救?若是当初芸儿答应了陆家的婚事,也许芙儿还有一丝希望,可是如今……我刚一开口,皇上便让我不必多言,还说留了沈家女眷一条性命,已是法外开恩了!”
李氏怎能禁受得住这样的打击,一边哭口中一边喃喃念了两声“芙儿”,两眼一黑,直挺挺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