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林妃一口茶全喷在了惜春裙子上。
“哎呦,林姐姐你怎么啦?”惜春尖叫着跳离椅子,慌慌张张拉着嬷嬷叫给她换宫装。
“咳咳咳咳!”林妃咳的惊天动地还没忘确认:“你确定?你确定新媳妇叫夏金桂?是金桂不是银桂?不是铜桂?”
雪鸾无语的拍着林妃的后背替她缓气,语调相当无奈:“郡主就是不相信奴婢,也该相信夏公公派出去的手下吧!他们搜集信息速度质量都是一流,说是金桂就是金桂,绝对不会是银桂,铜桂。”
嘴快的春缇接道:“听说是因为她家多桂花,她又一向自以为金贵无比,因此小名才叫做‘金桂’的。奴婢打听到她家撵出来的一个下人,听说啊,”春缇神神秘秘的靠过来,声音低的像细作接头:“听说那位新进门的宝二奶奶在家时,是不许人口中带出“金”“桂”二字来的,凡有不留心误道一字者,定要苦打重罚才罢。后来因想到‘桂花’二字是禁止不住的,须得另换一名,想到桂花曾有广寒嫦娥之说,便将桂花改为‘嫦娥花’,又寓自己身分。”
入画听得咋舌不已:“这嫦娥仙子也不知是倒的什么霉,没的叫人这样挂在嘴边上讲究。”
惜春嫌她打断了精彩,不满的瞪了她一眼:“你别插嘴,让春缇接着说。”
入画一缩脖子,吐了吐舌头。春缇笑着冲她扮了个鬼脸儿,飞快躲到雪鸾身后接着道:“还有更厉害的呐,这位新奶奶,进门才不过几天,就把宝二爷屋里头一号副小姐——晴雯给撵出去啦!”
林妃和惜春一起惊讶道:“什么?”
春缇见自己的大爆料得到重视,越发添油加醋的细细讲了一大篇子:“起头是因着那夜娶亲——
贾宝玉和夏金桂的“良缘”结在夜里,因国孝的缘故,不能宴客,连那些晒嫁妆之类的流程也不能走,头一天就从夏家把人接到梨香院,第二天夜里悄悄抬过来拜堂就算完事。因为事情紧急,安排又要隐秘,故而贾府内外工作量都很大,宝玉几个贴身丫鬟尤甚,那新房基本上全是她们动手布置的。
因为要赶时间,丫鬟们连夜上工。袭人自己管屋内的安排,却叫晴雯带人出去装饰外头,什么挂红灯、贴红纸、剪喜字儿之类的,都让晴雯去做。晴雯在宝玉屋中一向被娇惯的比小户人家的小姐都来的嫩,临近深秋的夜风又寒的侵肌透骨,因此未到天明便觉有些鼻塞声重,懒怠动弹。她原想跟人换换工作来做,偏还没张口,袭人便明里暗里的赞了她半天,又抓着她手郑重拜托,晴雯素来要强,听见这话,顿时把那叫苦的抱怨收了回去,三言两语之间便被袭人忽悠的又任劳任怨了大半宿。
晴雯自从跟了宝玉就开始娇养,从来没端过比茶盘重的东西,像这样心急火燎,又劳苦了一夜更是前所未有的。她那娇小姐体质倒是干脆,受了点儿委屈立刻发作,次日就发起烧来,几乎连汤水都吃不下去。
袭人心中暗喜,她原本就计划着怎么支走晴雯,好让她不能在第一时间给新奶奶磕头钉牢姨娘的名分,这正是个好机会,要是操作的好,她连回都没法再回来了。因此热心的要去回禀凤姐儿好请大夫,谁料,糊涂了大半个月的宝玉竟突然明白了似的,拉着晴雯的手不肯走,还积极出谋划策:“快别声张。凤姐姐知道了,一定会叫她搬回家去养着。家里纵好,到底冷些,不如在这里。让她就在里间屋里躺着,我叫人请了大夫,悄悄的从后门进来瞧瞧就是了。”
袭人十二分的不愿意,劝宝玉道:“到底要告诉二奶奶一声儿才好。不然一时大夫来了,人问起来怎么说呢?”
宝玉使着性子不肯答应:“不能叫凤姐姐知道,自从太太没了,她是一天比一天的不近人情了,原先我看她还好,谁知现在竟变成这副德行,凡事一板一眼的,就知道听凭大太太摆弄,连我们素日的情分也全不顾了,不许叫她知道,我不要见她。你只悄悄去告诉三妹妹一声就完了,横竖她也管事。”
袭人无语,谁不知道凤姐儿一回来探春和李纨就非常识趣儿的立刻上缴了所有家务,现在家里是邢夫人指手画脚,王熙凤带着迎春一边教学一边操持,哪里还有探春插手的份儿?
不过,袭人是绝对不会提醒他这一点的,事实上,宝玉一说完,她立刻就表示绝对听话,特别痛快的去了。探春一听宝玉打算擅自招个外人跑到内宅里,顿时大怒,指着袭人骂道:“他不长脑子,你也不劝着?真弄个江湖郎中跑到二门里,大家都是个死。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打量着我不知道呢?告诉你,趁早的给我收了,立刻滚去二奶奶那里,该怎么说,你应该清楚。”
袭人原想在宝玉面前做好人的,不成望却被探春逼着当了出头的椽子,一鼻子灰的去跟凤姐儿回话,又挨了一顿好骂。骂完,凤姐儿叫平儿道:“立刻到先头老太太屋子里去,把晴雯送走,再告诉宝玉,倘若他再这么随心所欲,大太太那里可就要撵他走了,到时候我是不会帮他说话的。”
平儿过去了不到一刻钟,便给宝玉的大哭大闹吵的回来求援:“二奶奶,我是拿他没办法了,他再不好也是爷,我一个丫头,没法说没法管,您要是不去啊,就让晴雯呆着算了,横竖碍不着别人。”
凤姐儿没好气道:“怎么碍不着?夏姑娘就要过门了,她一个病人拌在里头不触霉头吗?再有了,如今的时气不好,沾染了别人怎么办?她横在老太太房里,一屋子人出来进去的跟咱们离得又不远,大太太和我就不说了,二爷不常着家也先不管,三姑娘大奶奶也可以不用多理,那二姑娘要不要紧?她身子也不算强健,素日也常有个头疼脑热的,先头忙活老太太的事儿又累着些,这几天眼见着犯咳嗽,还这么着弄个病人在家里戳着,早晚要给他们二房的人坑了不可。去告诉他,不让晴雯走也行,只要他们一房的人只许进不许出即可,再一个,现在家里忙乱,没时间给他请大夫,家里有的丸药,现成的给她两丸去吃。”
话传回去的时候,晴雯正睡在暖阁里咳嗽,听了这话,气的嚷道:“我那里就害瘟病了?生怕招了人。我离了这里,看你们这一辈子都别头疼脑热的!”说着,便真要起来。只是头重身轻,满眼金星乱迸,才起来一半便一头栽回枕上。
凤姐儿说到做到,在夏金桂进门之前,原贾母荣禧堂中现宝玉所住二十来所偏房中,果然没一个人可以出来,丸药倒是送进去了,可是一来没大夫诊治,究竟对不对症也不能确定;二来晴雯素昔就爱生气,如今见凤姐儿这样无情无义,肝火自然又盛了。因此到夏金桂过门第二日,袭人等去磕头的时候,晴雯已是连说话也不能了,手也不能摇动,肝火上炎,两颧红赤,眼干鼻塞,遍体通红,昏昏沉沉中,只觉身如燔灼。
那夏家小姐呢,原本就觉得既然出了阁,就要作当家的奶奶,比不得做女儿时腼腆温柔,须要拿出威风来才压得住人。因此早早便盘算着要趁热灶一气炮制,将来好能自竖旗帜。她原预备洞房之夜先借着柔情拿下宝玉,却不料贾家根本没有安排洞房。拜完天地揭完盖头,就看见一个面目姣好却满脸痴相的没毛小子,两眼发直,一张脸几乎贴到她脸上直盯盯的瞅,夏金桂那样大胆子的人都给唬了一跳。宝玉一手持灯,脸贴着夏金桂的脸,笑得既疯又傻,夏金桂一见便已火冒三丈,可惜不等她发作,宝玉就看够了,嘟嘟囔囔又是嚷着“没有林妹妹雅淡似荷粉露垂”、又是叫着“没有宝姐姐娇艳似牡丹怒放”吧啦吧啦说了一气,手舞足蹈到了床边,往上一横就睡去了。袭人等丫鬟素来只以宝玉为尊,一群人竟就这么着生生晾着新奶奶夏金桂,娴熟的解衣脱鞋,伺候宝玉去了。
夏金桂会有多恼火,不用讲也能想出来,林妃抽着嘴角打断春缇活灵活现的场景重现:“这一节就不要细说了,你只告诉我们晴雯被撵是怎么回事?她出去了以后又怎么样了?”
春缇从善如流,相当简洁的禀报道:“说是第二日丫鬟们给新奶奶磕头的时候,袭人‘一个不小心’说漏了还有一个丫鬟在病着,求宝二奶奶宽宽手,容她病好了再来磕头。又说这丫鬟多么多么得宝二爷喜爱,器重无比,若不是病了,那是身前身后断断少不得的一等贴心人儿。那夏金桂听了这话哪还有不恼的?当即就命她家里带来的人把晴雯打炕上拉下来,立刻撵出去。只可怜晴雯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就那么蓬头垢面、衣衫凌乱的被架起来拖出去了。听说连衣裳铺盖都没有给,除了贴身小衣,连手腕上四个银镯子都给撸下去了。”
林妃和惜春都是摇头叹息不语,好半晌,雪雁才犹豫着问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
春缇面带忧伤:“还能怎么样?她也算自幼娇生惯养的,何尝受过一日委屈?如今是一盆才透出嫩箭的兰花送到猪圈里去一般。况又是一身重病,里头一肚子闷气。她又没有亲爹热娘,只有一个醉泥鳅姑舅哥哥,这一去,唉,只一晚就没了。”一席话,直说的众丫鬟都哀伤不已。
林妃只好劝道:“宝玉去看了她,也算全了心愿了。”
春缇惊讶道:“谁说他去看她了?他哪里出得了门子?那位新二奶奶,着实厉害呢!他原听见晴雯被撵就要闹的,又哭又叫,还挣扎着往出跑,说要接晴雯回来。你们再想不到的,那位新二奶奶,劈头就给了一记大耳光,听说当场就给打得耳鸣目眩,动弹不得了。他们家二老爷知道了,要叫大太太和琏二奶奶去管教她的,但是大太太不管,二奶奶碍着表姐弟的情分去了一回,结果给吵得沸反盈天、鸡犬不宁,如今二姑娘已经弃了家里去住陈老翰林家了,听说立誓二房一日不搬走,她就一日不回家去的。”
惜春一向跟迎春要好,闻言急道:“我去接二姐姐到外祖母家里去。”
林妃安抚她:“二姐姐在她外祖母家里也是一样的好。”
惜春撅着小嘴嘟囔:“别当我不知道陈老夫人原不是血亲的。”
林妃见她忧心忡忡,一张小嫩脸儿垮了一半,只好道:“那我去问问皇兄皇嫂,若是我不在大观园,可不可以请别人进驻?”
惜春喜笑颜开:“好姐姐,我和你一起去。”
林妃捏捏她挺翘的小鼻尖:“对,一起去,还能耍赖着问问,最好把二姐姐也接进宫来,到时候更多人陪你玩儿了。”
惜春更加高兴,挽着林妃就往外拉:“这个主意好,大表姐最疼我,一定会答应的。”说完,见林妃仍是不紧不慢的款款而行,耐不住性子,索性松开手自己先飞跑过去了。林妃和嬷嬷宫女丫鬟们在后面一个劲儿的叫,她就是不停,反倒越跑越快了。
超速的后果是严重的,撞车的结果是必然的,虽然宫中没有车,但是人却很多,惜春只顾埋头飞跑,宫女不带一个不说,连路况都不看清楚,不撞人才叫奇怪呢。当林妃坐着小敞轿匆匆赶到的时候,惜春已经整个人趴在一套杏黄色皇子常服上了。袍子的主人估计年纪不大,因为他整个人被五体投他的惜春遮的只能看到一双穿着粉底青缎小朝靴的不断抽搐的脚。
望着眼前特别现代言情的一幕,林妃的嘴角,也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