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伟抬头微笑,“要求没变吧?”
我也微笑,“没变。可是……”
我的话被范伟截断,他说:“我准备开金融公司,邀你合作。”
我笑起来,“我?金融的东西我一窍不通。”
范伟看着我,嘴角有淡淡的笑,“但做业务的原理是一样的。”
他的气质的确是变了,更从容更淡定,有陆子期的影子。我不禁微微一笑,我真的就如米嘉所说那样,现在只知道他了,不自觉地把他放在最高的位置上,不自觉地把他做参照物。才一年多的时间,变了这么多,是陆子期太强,还是我太弱?
范伟看我笑,问我:“答应了?”
我低头喝茶,觉得茶色清澈,与心境一样明晰。我抬头,笑容明澈,“范伟。”
“嗯?”
“我有男朋友了。”
范伟明显地楞了一楞,随即很快地掀起笑容,“只有没结婚,我都还有机会。”
硬要这样说似乎就没意思了,结婚还指不定哪天就离了呢,现在这个社会。你要说机会,不就是一个托词吗。我微笑着又喝了口茶,没去接话。我连陆子期那都有倦怠情绪了,何况说要给你拼搏新的市场。
范伟也没说话,所幸菜很快就上来了,打破了这个冷场面。
后来范伟边吃边说起了他这一年多在香港的生活。总结一句话就是,做金融投资赚了大钱。要是用一个词形容的话就是,风生水起。股指期货什么的,赚那钱需要太高的技术含量,我倒是没想到范伟是这方面的奇才。
饭后范伟要送我回去,我笑着说有人来接我。他也笑着说要看看我的男朋友是谁,好心里有个底。正说话间,小陈已经开着大奔过来,摇下车窗对我笑笑,喊我童经理。
范伟似乎还记得小陈是谁的专职司机,转头问我:“陆子期?”
我微笑点了点头。
范伟依旧带着微笑,问我:“那我不是迟到了很多年?”
我也微微笑开来,说:“难道你还要坚持?”
或许是我轻松反问的语气,带着浅浅礼节性的笑意,让范伟再次怔住了。
我坐上车,朝他挥手说再见,然后让小陈开车。这是我第一次打电话让小陈专门来接我,虽然以前陆子期就交代过,但我今天才是首次使用。上次对着张启正,念着他小,性格冲动,我隔天才把陆子期搬出来;这次对着范伟,陆子期又不在,我只好把小陈请出来一趟了。
“小陈,辛苦你了啊。”
“这本来就是我工作。”
我摸上手机,又给陆子期打了电话过去,仍旧关机。“小陈,你知道早上陆董去哪出差吗?”
“不知道。早上走得很急,都到了机场了,我听到陆董打电话回去,好象才刚确定订到票。”
兴许是误点了,飞行时间也长,我就没多想,回去洗澡睡觉。
一整晚睡得不安稳,半夜冷得醒过来。外面呼啸的风声肆虐地刮过,应该是冷空气到了。我加大了暖气,又盖好被子躺下去,可是却睡不着。以前不是没有一个人在这床上睡过,但今晚我却突然想陆子期了,很想很想。
以前我睡觉都不关手机的,也没管是不是骚扰电话,总觉得应该让客户第一时间能联系到我。后来住到这以后,有一次我和陆子期欢爱,旁边电话响个不停。他说陌生号码不要管了,我说大部分的客户我都是陌生号码啊,只抄在记事本,没存电话里。那个电话我接起来,话说得一截一截的,原因是陆子期的不甘心,把我顶得极其用力。后来我才知道那电话是推销保险的,在我定义里,那是名副其实的骚扰电话。虽然我也是做销售,多少能明白其中的苦,但我讨厌他们不知道从哪些渠道搜索来别人的隐私,四处轰炸。所以那之后便乖乖地听话关了手机睡觉。
我不知道陆子期去哪出差,也不知道他去的那个地方有没时间差,他现在会不会也是睡了没开机。我重新开机,屏幕的白光让我眯了下眼睛。我再拨了一次过去,同样的,告诉我关机。终于躺下睡觉,辗转了许久,沉沉睡去,却也无梦。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又打了电话过去,通了,却是响了两声之后挂断的。我没有再拨,起来洗漱,表面上平静,心里却起了波澜。
我和他之前一直相处愉快,他对我极好,我完全不怀疑是感情上出了问题,这点我很自信,但那又是什么问题呢?感情上没有问题;事业上蒸蒸日上,海外区域一个接一个地开,更没有问题吧;我们没到结婚这一步,也没有家庭的压力或阻力。撇开这些,究竟还有什么我没想到?
到办公室的时候掏出手机才发现陆子期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忙,晚点给你电话。
我删删打打很多遍,最后还是只保留了一个好字发过去。
下午的时候我竟然接到财务部斐樱的电话,说是让我问一下新开发经销商的垫资什么时候能收回。
我对她的印象不错,而且这又是公事,我便一口答应下来。我左想右想却也想不出新开发了哪家,在哪个区域,看来我是真的脱离正道太久了,上班也是人在心不在的,只好让罗莎把这一年里新开发客户的列表拿给我看。
罗莎很快敲门进来。
我翻着报表,问:“有哪家是超了垫资时间的?”
“嗯?”罗莎楞了楞,“上半年的都全收回了,下半年的,也都在期限内。”
嗯?这回轮到我要楞了。“哦,那你先出去工作吧。”
我细细地把报表研究了一次,的确是都运行良好。像斐樱那样工作认真的人,怎么也会看错数据?我研究了好几遍语气,才附上报表把e-mail发过去给她。
斐樱很快回复过来:童经理今晚有空吗,一起吃顿饭?
我再一次楞了,这是什么状况?不过仍旧礼貌地回过去:好的,地点斐经理来选吧。
吃饭的时候,斐樱跟我说,公司的资金不足,海外区域的垫资面和量都太大了,而且这状况已经持续两个月了。
我递到一半的筷子僵在半当中,又缓缓地收回去。虽然我不管海外线,但这么大的情况,他竟然一点也没让我知道!抑或是我根本没留心公司的事?越来越不在状态了……我放下筷子,轻蹙着眉头问:“陆董怎么说?”
“我两月前已经报告过一次,上月也报告过一次,他只说知道了并没再说其他。”斐樱看看我,眉间已有折痕,“这月是年底了,如果资金面还没好转,我怕年终奖和双粮的都会有问题。”
我哑然,已经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了……
“陆董昨天临急出差了,我联系不上他,我想童经理应该可以帮我这个忙。”
我点头,没有别的言语。
晚上我躺在床上等陆子期的电话,朦朦胧胧地睡着了。后来做梦梦醒了,一看手表,九点十分。按亮了手机屏幕,静悄悄的,没有信息或者未接来电。我摩挲着手机按键,心里想着要不要给陆子期电话,铃声就突然而至了。
“悠悠。”陆子期的声音里有浓浓的疲倦,“吵醒你了吧?”
“没。”我的声音很轻,“睡了一觉,刚醒过来,今晚怕又要到很晚才能睡得着了。”
“哦,我都忘记算时差了。”陆子期的声音轻柔起来,或许是在嘴角含了丝笑。
“悠悠。”
“嗯?”
陆子期叫了我之后,便没说话了。我俩握着电话沉默,我原本紧张的心缓缓安静下来,柔软得一抚便能抹出水来。
“我想你了。”
“悠悠,我想你。”
我们同时开口,说着同一句想念对方的话。
我微微笑了,“公司的事怎么不和我说?好歹我是销售部经理。”
“斐樱如何表述的,你先跟我说一遍。”
“你怎么就说是财务部经理找我说的,难道不可以我自己查出问题来?”
陆子期在那头微微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叹气还是微笑。
我一直以为就算我看不见他,但听着他的声音,也能猜得出他的的表情和动作,我自问对他如此熟悉。可是此刻我却猜不透,是之前都太风平浪静,花月美好了吗?
“最近我的开会,你哪次不是神游天外?我不点穿你罢了。你下面的人给你这么卖力地维持着销售部的良好业绩,也算是你管教有方。”
他的语调轻快,我想应该是微微笑着说的。按斐樱的说法,资金面是挺紧张的,连发年末工资都成问题;可他却还是这么轻松的语调,是不想让我担心吗?“公司的事究竟到什么程度了?你现在在哪?”
“我现在在美国,我爸那。”陆子期顿了下,接着说:“昨天喝得多了,后来睡着了,就忘记给你电话了。后来做了个梦,梦见你趴在我床边一直看着,然后小小声地对我说情话,小蜜蜂嗡嗡叫地绕在我耳边,于是我就醒了。所以醒过来第一时间给你拨电话过去。”
我不被他的话打扰,坚持问道:“公司的事究竟怎么了。”
电话里又静下来。
我没有说话,只等着陆子期跟我说。
电话线传播着我俩细细的呼吸声。
“现在年末,变动总是会大点的。”陆子期终于说。
“但斐经理说现在的资金连年终奖的发放也会有影响,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了吗?”我有点激动,不满他的轻描淡写的态度。
“之前政府出台了一些对我们行业的限制令,股价波动,敏感时期,我不好有所动作圈钱,否则很容易全赔进去。”
“所以?”他这话我是听懂了,但没想通他要怎么处理资金面紧缺的问题,于是还是直接问:“你要怎么做?”
“所以我过来问我爸要点零花钱。”
他的声音很欢乐,我猜他此刻又是那样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他和他爸都很久没见面了吧?至少我和他在一起后,没见他回去过,连过年也没有。现在一见面就要钱,会顺利吗?而且听他说,他爸在美国重新结婚生子了。
“悠悠?”
“我在。”
“怎么没声音了。我以为信号不好,断了呢。”
“你爸他,身体好吗?”我顿了顿,突然就问了这么个问题。
陆子期在那头笑了,“悠悠,我们结婚,我会带你来见他的。”
我转过去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双颊发红,嘴角轻翘。我眨了下眼,嗔说:“我收了今年的年终奖再说别的!”
“嗯。”陆子期没再逗我,放柔了声调哄我说:“做个面膜喝杯牛奶,然后早点睡吧。”
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你先挂,啊。”
“你先。”我突然很想念他的声音,想再多听一会。
“乖,听话。”
“我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软软地说着,实在是想他。
那边又静下来。
我说错话了,说到不该说的话了。这次的事可能真的蛮棘手,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好,我这样说,不是叫他为难吗。
陆子期吸了口气,然后说:“悠悠,我想亲你,怎么办?”
“呃……”
“等我回来了好好收拾你。”
他的话里有点恶狠狠的味道,但我听着觉得更多的是甜滋滋的感觉。我知道他要怎么收拾我,更知道加了两个好字在前面的程度是怎样,怕是又一天下不得床了吧。“呃……”我再次发了这个单字,是故意的。
“乖,先把电话挂了,然后睡觉。”
“嗯。”我抿着笑,很听话地挂电话,然后做面膜喝牛奶,最后睡觉。
第二天我发了封邮件过去让斐樱别急,说陆董会很快回来的。因为我是这样盼望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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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星期,十四天,陆子期还没回来。我等得有点急了,但没有给他电话,怕打扰到他,只发过几条信息。他一般会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才回我。从信息的内容,我看不出异样。
今天又刮起不知第几次寒流,气温下降八到十二度。我觉得冷。
我撮撮手,穿上大衣下楼。我没让小陈接我上下班,觉得那样太招摇了。但小陈还是依旧按陆子期的以前的吩咐,接我去上课等我下课再接我回去。
回到办公室发呆,突然米嘉打电话找我,说中午一起吃饭。我和陆子期公开后,他和丁晓都很识趣地自己谈恋爱找节目,从不拉上我的。我想想虽然一个公司,但不同部门不同楼层,见得也少,再不联络联络就要生疏了,就定了地点让他们先去点菜等我。
中午米嘉问我,知不知道公司现在缺流动资金的问题。
我点点头,“你们经理和我说了。”
“呀,陆董竟然没和你说?”米嘉和丁晓都惊讶。
“也说了。”我有点沉默,不知道下一句说什么。这事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连陆子期这样的强者,现在也还没处理好,我就更只能干等了。
“那陆董怎么说?快到一月了,最快要面对的就是发工资的问题。”
“你就担心你的工资!”我瞪了米嘉一眼。
“不是这样说啊悠悠。我是主管,还算好点。你想想流水线上的,都是些等着工资买米吃饭的人啊。”
我蹙眉,怎么问题好象真的挺大,会基层动乱吗?我想了想,问:“这事知道的有几人?”
“就我们组。”米嘉给丁晓夹了口菜,又对我说:“你咋不去收那些垫资喇?”
“没到时间,合同上都是写半年的。”我有点烦躁,觉得半点帮不上陆子期的忙。
丁晓看我一眼,再去看米嘉,却是不说话,又低头吃东西。
我觉得她是有话要说的,问她:“怎么了?想说什么直接说。”
“你去忽悠几个,就说公司政策改了,能收一点是一点啊。反正我知道你们都是按多喝两瓶酒说话的,你酒量好,几个片区合起来你肯定能收回一个片区的量的。”还是米嘉说话。
我低头吃菜,没有说话。
晚上黄姨给我做了牛肉汤,临走的时候说了句:“这次陆先生出差好久啊。”
我笑笑,“快回来了。”
洗澡的时候手机响了,我第一感觉是陆子期的电话。湿嗒嗒的就出去房间摸手机。
“喂。”我重新泡到浴缸里,软着声音说。
“悠悠,我在日本,这几天有点忙,就不给你电话和信息了,你等我回来。”
“哦。”
“那我先挂了。”
“哦。”
匆匆忙忙地只说了两句话,接着就是电话的嘟嘟声。我望着电话叹了口气。但听他那样说,就是弄得差不多,快回来了?这个是好消息。
再一个星期过去,陆子期还是没有回来。我让黄姨换了几床厚被子,暖气也不开,晚上就把自己埋在被窝里想他。米嘉说公司不是空了,只是一时的周转不灵,我想我应该尝试去看看是不是能收回一些垫资。
“罗莎,给我订一张去西安的单程机票。”我走了两步,回头,“哦,e-mail还没批,不用报公司的帐号了,你让他们直接送票过来,我先付现金吧。”
到了西安,我订了上次陆子期和我一起住的酒店,订了他的房间号。连我自己都惊讶,竟然记得这么清晰。
放下行李,我就打电话给西北线的主管,让她到我酒店来一下。我不想让这边知道我过来了,便没让罗莎通知他们接机。这边的主管是个女生,叫杨淑,比我小三岁,二十六了,还没有结婚,没有结婚的,都叫女生吧。她对于我的过来很是惊讶,但因为当年是我直接招聘她进来的,她很是感激,所以听了我的话就带好资料匆匆过来了。
“我看过报表,新开发的几个经销商运营得不错,销量也很好。我想,让他们早点回资。”
杨淑对于我的话显然不能接受,这会影响她再开发新客户的信誉,“童经理,他们的时间都还没到。”
“我知道合同上的时间没到。但现在离一月也就半个月二十天的样子,他们通过陆氏赢利不少的,让他们先回了吧。”
“童经理,你也知道不过十来二十天的时间,那为何就不等到合同的时间到了再收呢?”
“唉……”我叹气,觉得不知道怎么解释。
杨淑往后挪了挪,看我的眼神分明多含了一层意味。
我不自觉地笑了,“我知道你想什么,这不是我要吞公司的钱,我会让他们直接划款到公司帐号的。”
“那为什么要提前?”
我总不能告诉她,说公司现在有困难,毕竟我不善于谋全局,不善于徐徐诱导,笼络人心,万一有什么影响就不好了。我更不能骗她,说公司的制度改了,因为我没陆子期新签批的文件。我只是想,尽我的能力帮他,能收一点是一点。我合上文件夹,对她笑道:“你来约他们,我来说。”
杨淑没有办法,最后还是妥协了。毕竟我还是她经理,不是吗?我笑,以权压人不是我的作风,却在现在开头了,以后会不会越来越多?
这边的人能喝,而且爱喝白酒。别以为做药生意的,都是有文化的人,其实大多都是有些钱的暴发户。谈了几天,我只见过一家的老板是个斯文人。三十来岁,带一副眼镜,白白净净的。结果的确是不要喝酒,却是按死了合同来,一天不肯提前回资,我也不能硬逼,只好失败告退。想着前几天喝了好几瓶白酒喝得够呛的,也算中场歇一歇。
我打过电话回去问米嘉,这些人虽然说话粗,但还是很讲信用的,打钱,第二天就到帐了。
今天算是最后一家,明天我就飞东北。
进了包房,我就觉得坐对面的人有点面熟,而且他一直对我似笑非笑的,让我心里疑惑。后来杨淑介绍,我才记起来,他就是伍德。当年他曾经是我的客户,但他对我有意思,人又有点流氓,几次对我毛手毛脚的,后来我一气之下拍桌子走了,也没签他的合同,却现在让杨淑签了。我有点不自在,想着他这就不收了,随便吃顿饭就算维持好合作关系。
伍德拿了酒敬我,三杯之后直接对我说:“童经理,我这人很爽气的,也不记恨你当年落我面子的事。”
我微微蹙眉,对他的笑容很是厌恶,但也忍着没有发作,心里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