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很晚顾凝才醒过来，睁开眼见福妞儿躺在旁边踢着小脚，吮着自己的小舌头在那里玩，黑溜溜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不时地发出两声咿咿呀呀，她看得心下暖流涌动不止，也不顾自己身无寸缕便将她抱进怀里喂奶。

喂完了孩子她穿衣起床，听得院子里董璧君的笑声，不禁蹙了蹙眉，一大早就来找别的男人，到底要干嘛？顾凝穿好了衣服，顾不得洗漱，走到窗口喊道：“三郎，福妞儿尿了，你来抱孩子。”

楚元祯起得早，因在外面也不让人叫顾凝起床，他早先让李桂明另找的奶娘也来了，喂了孩子把了尿便抱去放在床头，让顾凝睁开眼就能看到。他在西厢看了一会书，结果董璧君来访，跟他商量生意的事情，虽然他交代过秦掌柜他们，但是既然董璧君问也就说了一会。

听得顾凝喊他忙跟董璧君告辞，董璧君笑道：“三郎真是顾家的好男人。我也去看看嫂子和福妞儿。”说着跟楚元祯一起进了屋。

顾凝本来骗他，结果回身发现福妞儿真的自己踢来踢去把床给尿了，忙去给她收拾，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到董璧君竟然跟他一起进来，两人有说有笑甚是融洽，不禁脸一沉，“一大早你跑哪里去了？孩子扔这里也不管。”瞪了他一眼，然后对董璧君笑道：“听说董小姐许了通州徐家，不知道婚期定了没？董小姐就是好命自由，跟我们这样被栓牢的人不一样。孩子就是麻烦的。”董璧君笑而不语，然后上来逗福妞儿。

楚元祯蹙眉，扭头唤小池几个过来，然后对顾凝道：“你陪董小姐书房喝茶去，孩子给我吧。”

顾凝轻哼了一声，将福妞儿重重地塞进他怀里，又笑着请董小姐去喝茶。

董小姐笑着道：“那床帐挺好的吧，是我从京城带来的，透气清爽，挡蚊蝇，还有淡淡的香气呢，不用熏香。”

顾凝眉梢扬了扬道了谢，“真是让董小姐破费。”这些什么礼物她根本不知道，那还礼怎么还得，还得什么，楚元祯竟然提都没提？真是过分。

她倒是不怀疑楚元祯对她的感情，也不觉得他们一定有什么，可董璧君这般粘粘糊糊，定了亲竟然还住到香楼来，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也听得出来，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就是不爽。才一天她便想回家，对楚元祯道：“这香楼不适合福妞儿，妖气太重。”

她怀孕的时候脾气有点古怪，生了孩子脾气又古怪起来，楚元祯也不在意，她说回家就回家，还抱着福妞儿去跟董小姐告辞，回来顾凝更不给他好脸色。

他随即便意识到什么，回家路上在马车里笑道：“夫人，你吃醋了？”

顾凝瞪了他一眼，“自作多情。你跟别的女人怎么啦还要我吃醋？”

楚元祯将她和女儿一起抱进怀里，“我什么也没怎么的，董小姐是我的朋友，当年在京城董家给过诸多帮助，都是生意人也不能太冷落。再说人家要成亲……”

顾凝立刻截断他，“要成亲为何不在家待嫁，非要跑到惠州来住在我们隔壁，她什么意思？”

楚元祯笑道：“你这叫无理取闹了，她既然入了股，有座院子，自然想来就来的，难道我能不许她来。二哥和他新婚夫人不是也可以随意来去吗？”

顾凝哼了一声，“她一来，你就巴巴地也来，她腰细你找她去。”她一拧腰从他怀里离开，坐在一边，福妞儿咿咿呀呀地吐着舌头，小手不规矩地在她胸前摩挲。

顾凝把孩子放楚元祯怀里一放，“你以后干嘛都抱着她，让什么赵钱孙李董小姐的都知道你是个有家室的男人。”

楚元祯被她那句别人来他也来，谁腰细找谁的话弄得很无奈，想哄她可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倒是以往不曾见的，她若吃醋他自然是开心的，可这醋莫名其妙又气性如此大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笑了笑，凑到跟前柔声道：“好，你不喜欢董小姐，我便不见她，这样总行了吧。人家有人家的性子，你也不要太明显，本来人家对我也没怎么，让你一说，就太尴尬。”

顾凝冷冷瞥了他一眼，“尴尬？她那般不懂规矩地跟人家男人随便眉来眼去，就不尴尬？她都定了亲还在外面游来荡去，跟别人的丈夫……”

“阿凝！”楚元祯蹙眉，蓦地截断她的话，“阿凝，你要对我不满，自然可以训的，为何要说人的是非长短？”

顾凝一咬牙，转首不理他。

一行人到了家，立刻觉得家里气氛异常沉重，去老太太那里请安，李秀姐说老太太歇着呢，大家都不必去，各自回去。老太太斥责过二夫人，并没有将她交送官府，那意思倒像是想将二爷一家撵出去，闹将了一日，现在老太太正气着，谁也不见。

夜里五夫人鲁氏几个来小院坐了会儿，顾凝强打着精神陪了，等她们一走立刻让人关门，不管谁来只说睡了。

四夫人给找的黄奶娘见他们又带了一个回来，有些不乐意，李婶因为顾凝心情不好，便让她给喂一次，她言辞间说了几句不怎么中听的，那意思既然又找了个怎么不让新来的喂什么的。

李婶便陪着笑说姐儿还是习惯家里奶娘喂，新奶娘刚来，还没混熟。

黄奶娘便说了两句姐儿自然离不开她之类的话。因为她是四夫人找来的，顾凝平日对她不是很亲近，加上还让李婶跟她一起，她早有不满，这两日出去玩打发了她，她对顾凝便越发怨愤。觉得少奶奶嫉恨自己生得丽质，怕三少爷会看上自己，所以处处让李婶盯着她，三少爷来看孩子多跟她说两句话，李婶就插话。

顾凝在外间听见也不去理睬，顾自上床睡了，楚元祯在书房忙了一会，去东间看看福妞儿，结果黄奶娘正敞着怀，露着一对丰乳逗她呢。

楚元祯怔了下立刻转身，家里规定夜里主人不来看过孩子，奶娘是不能先睡的，喂奶的时候她也必须在屏风后面，今儿这奶娘倒是昏了头。

黄奶娘见他背过身去，忙悉悉索索掩好衣襟，问了安便抱起福妞儿走到楚元祯跟前递给他。

楚元祯凝目看她，这奶娘生得有几分姿色，十八岁的年纪，鲜嫩丰满，可天下姿色上佳的女人多的是，他若要被勾引也不在现今。他每进奶娘的房间都提前说一声，步子声音也比较沉稳，她没理由听不见，既敢明目张胆地勾引试探他，那也说明她心思不纯。

他把孩子接过来，淡淡道：“明儿你自己去回四夫人。”

黄奶娘扑通跪下，“三少爷，求您宽宏大量，我不是故意的，刚才给姐儿喂了奶，她喜欢跟我玩儿，一时疏忽，我家里还靠着我奶姐儿的银子买米下锅，求三少爷！”

她伸手拉他的衣摆，顺势抱住他的腿。

楚元祯蹙眉，冷冷道：“放手。”

她情不自禁哆嗦了下，松开手，听楚元祯道：“知道怎么回话？”

黄奶娘啜泣道：“回三少爷，知道。”

楚元祯再不理她，抱着福妞儿去了西间。

李婶和小池进来立刻知道怎么回事儿，啐了一口，帮黄奶娘收拾一下，立刻让她自己去回四夫人。

顾凝躺在床上，外面的事情也听得清清楚楚，自从知道这家里有人要害死她，原本那与人为善的心突然有些硬了，也知道黄奶娘回去肯定被骂，被赶走，以后敢用她的也少。可她如今无法说服自己去管那些，一个结了婚的女人，越来越干巴苍老，总有一天也是凋零的花朵。可一个结了婚，孕育了子女的男人，却是他成熟的开始，褪去了那些青涩和幼稚，剩下的只有成熟和担当。因为子女，流露出从前不曾有的为人父的柔情，如同那一直熬着的汤，酿着的酒，越来越香浓，越来越醇酽。

可有人竟然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勾引他，她一直忍着，看他如何做，如他敢下不为例，她就绝不原谅他。她不想做第二个老太太，一生都在跟自己的丈夫斗气，跟那些妾室算计。

楚元祯将福妞儿放在床上，拍了拍顾凝的肩头，轻声道：“阿凝，睡了吗？”

她原本不想理他的，可他这般温柔她又撑不住气了，翻了身逗弄孩子，楚元祯看了片刻便让李婶来抱孩子。顾凝却说要自己带。

李婶笑道：“少奶奶，还是老奴和奶娘带吧，我们带孩子习惯了。”

楚元祯示意她抱孩子出去，然后随后关了门，回来坐在床沿上看着顾凝。

顾凝想翻身朝里，他伸手扣住她的腰，“阿凝，我们说说话好吗？”见顾凝不反对，他笑了笑，脱鞋子上床，侧卧在她旁边，“关于董小姐。”

顾凝蹙眉，“你要在我的床上说这个女人吗？”

楚元祯扣着她的腰，让她面对自己，“阿凝，别孩子气，我知道我对董小姐也比别个好一点，这也是早年承……”

顾凝冷冷道：“我没兴趣听。你对她自然是好太多。一个还不够？你还想弄多少个红颜知己，知己知彼的真是让人恶心！”

那两间一模一样的房间，一模一样的床帐，还有那张他……真是不要脸，那东西也能两张一模一样！

楚元祯没想到顾凝会说这样刻薄的话，一时间扶在她腰上的手便不再动，顾凝挥手拂开他。

她拼了命给他生孩子，她差点死在他的家里，她为了他宁愿回来这里，她爱他爱得无法自拔了，他跟她说董小姐！就算他对那个女人没心思，难道他不知道那女人对他的心思？他还能言笑在在地跟她谈天说地？这般假模架势地劝她别介怀，不要对董小姐太针锋相对？

他不许她说董璧君的坏话，因为之前他承她的情，什么情？既然两人有情，他又何必回来娶自己？她知道自己太疑神疑鬼，可她没法控制，醒过来的时候她想过，如果她死了，他还在的。他会伤心，可过不了多少日子，他可能就重新收拾心情，娶了别个女人。

他是爱她，可对于一个女人的命来说，那爱那么轻飘飘。

特别是这个时候，他竟然跟董璧君那般眉来眼去。

她越想越难过，有的没的都想当然地当做有了，如果他要开口她便跟他吵，她想让他不要跟董璧君那么近，不要理睬那个女人，可他就连这点也不肯，不肯哄她，不肯答应，甚至还要来教训让她不要那么小气，无事生非。

是不是董璧君爬上他床的时候，他还要维护她说是因为房间一样走错了？

不要脸。

她越想越乱，便一句话也不肯说。

楚元祯也倍感委屈，他跟董璧君，董璧君对他，向来矜持有度，两人只是朋友，就算在很久之前他伤心欲绝的时候有过可能的暧昧，可他忍住了。他告诉她，他这一生都只爱顾凝那个女人，若不能跟她在一起，他宁愿终身不娶。董璧君谅解，祝福他，他们坦坦荡荡，从没有谈过一丝感情。而董璧君有自己爱的那个人，还请他帮忙找过，传过话，可惜那人离开京城杳无音讯，她黯然神伤才迟迟不嫁。当初因为同病相怜，他们是走得近，可那不过是痛苦之下互相慰藉，一起聊聊天，什么都没做过。

他不明白顾凝如何能吃董璧君的醋，他哪里让她误会这般不饶人的要无理搅三分。

如果要吃醋，她和王允修同一屋檐下进进出出出双入对那么多年，那他是不是……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被她气得也混乱起来，竟然说这些没影子的事情。

“阿凝，我跟你保证，我和董小姐只是相互帮助的朋友。就算她已经定亲，但是她想做生意，既然找到我，我不能推拒。况且人家坦坦荡荡的，我若是像你说的不去理人，那我像什么？让别人说楚元祯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以为天底下的女人都对他有企图呢。将心比心，如果一个你交好的友人，你对他没有半点企图，可他妻子硬是说你有，让她丈夫不理睬你。你会怎么想？他丈夫会怎么想？”

顾凝冷笑，蹭得坐起来，冷眼看着他，“哟，我不对，没考虑你们的心情，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我就是觉得我不舒服，你们没什么。男有室，女有家，你们？”

楚元祯觉得很头疼，他不知道顾凝怎么突然这么不讲理，火气大得吓人。他想抱她，可她怒火隐隐的眼让他有点却步，似乎只要他敢碰她就是他心虚一样。

楚元祯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了书房。他一走顾凝的眼泪就流出来，哭了一会又觉得自己今天太冲动，就算董璧君对他有企图，可他对她没有那种想法。她自己也知道不是不相信楚元祯，只是生气董璧君对他那么明显的企图，他非要说没有，还不许她说董璧君什么不好。

这说明什么？她的丈夫为人正直？还是说她太敏感小气？

只能说董璧君做的太好，她跟楚元祯过去的情意到底是如何的？竟然让他如此维护？

顾凝觉得自己很介意很嫉妒，不嫉妒是假的。

她想去书房找他，跟他和好，可想到他连哄都不哄她就去了书房，很显然在怪她。所有的淡定和以往的处事原则这一刻都不够用了。

一切还是明天再说，她要好好想想，到底哪里不对，应该如何应对才能即不被他厌恶又抵挡外面的狂蜂浪蝶。当然，还有家里那些有的没的，明的暗的危机。

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