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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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的海潮夹带这一股子咸湿的海风刮过来,令沉香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冷么?”凌风铎带着沉香和团儿避进了一处位于海礁石下的暗洞,这里是海水千年冲击而成的一个天然洞府,不深,但是倒也可以捡块干地坐一坐。

只是此刻,海水开始慢悠悠一波波的涌进来,渐渐加高加深,涨潮时的海水可以湮灭这里的洞顶,此刻进来不是什么好时机。

“我不能回头再上去,得游过这处水路,离这里几海里外有军营的舰只,那是我的人,你会凫水么?”凌风铎看了看沉香因为流血而苍白的脸,暗红的血透过她的肩头以及双手正泊泊不止,可是回头便会暴露自己的行踪,而凫水,他要托俩个人便很困难。

“我可以!”沉香毫不在意即刻道。

接着就着裙角撕拉开一条长条,一端咬在口中一端绕在手里头就要往肩头缠。

“这个是锦缎不吸血,我来吧!”凌风铎撩起袍子敞开来,将内里一件薄棉袍子脱下来,又撕扯开几条棉布条,垫着棉絮给死死压在沉香肩头。

手底下的小丫头低低闷哼了声,止不住略略颤抖了下,凌风铎手下一轻,却听到团儿问:“小姑姑你还好么?”

沉香望着团儿轻轻一笑:“没事,别怕!”

凌风铎看了眼强颜欢笑的沉香,手下却迅速给包扎好伤口,这时候潮水已经漫过两人膝盖,凌风铎包过团儿道:“还记得教过你的凫水么?一会咱们要游过前头去,你记得要拉住我!”

团儿乖巧的点头,他又看了眼沉香,小丫头眼神有些涣然,但是那深处,却依然透着死死的倔强。

“走吧!”他没有再多说,领着俩人就往前潜去。

冰冷刺骨的海水令沉香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眼前一阵发晕,手边却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了,一股子剧痛将她从混混然激醒,奋力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划去。

不过几海里的路途,沉香却费劲浑身的力道,若不是身边那一直没有放开来的手,她几乎要坚持不下去。

迎接他们的是一艘吃水六七尺深的双层苍山船,及至船沿,缆绳放下,凌风铎抱着团儿系在绳索上让人将孩子吊上去,自己和沉香另外攀住一根绳索往上拽。

一个浪头打过来,冷不防她一口吞下去苦涩之极的海水,整个人突然挛缩了起来,手一僵,整个从绳索上栽下去。

噗一声掉落进海水里,茫然间,她听到团儿急切的呼唤:“小姑姑!”

叹口气,终究她体力透支,终究她得命丧此地。

有些事,她尽力了,有些事,终成遗憾。

哗啦一声,她在沉入一种熟悉的黑暗前,仿佛看到有光有影,朝着自己涌过来。

有什么力量,在扯拉自己飘摇的身躯。

渐渐的还是沉睡而去。

沉香是被肩头一阵剧痛一阵微凉给闹腾醒的,睁开眼有一瞬间的发呆,待看清眼前晃动的脸,眼中一凌,清醒了。

“别乱动,小丫头!”凌风铎双手在沉香半裸的肩头捣鼓,斜睨了眼一睁开眼便试图挣扎起身的沉香道。

沉香略侧了下头,只看到自己被洞穿的左肩已经被用厚厚的布帛包扎妥帖,一股子药味透出来,浓腥得很。

她转回头,这才看清楚四周,陌生的环境,摇曳的空间,听外头一阵阵海浪拍击的声息,竟然还是在一艘海船上!

不过这屋子可比她原来待过的任何一处房间都要豪华,髹清漆瑞兽祥云,花虫云鸟,屋内皆是红木陈设,对着自己的凌风铎此刻更是一领对襟玄色山火鱼龙五章蟒袍,环袖领口皆有织金纹富贵莲花,腰间系赤红吞兽苍玉带配紫绶金镂囊。

头顶紫金冠,更衬得此人富贵堂皇。

她被垫放在梨花白羊绒毡垫上,拥着藕荷色小蝶戏花缎面被,烧的旺旺的火炉令舱内如沐春时,只是肩头露着一阵凉,不仅仅是因为没遮挡,也是因为那一双在肩头流连的手指。

那双妖魅凛冽的眼,此刻略带一丝笑意又满满透着迟疑的怜惜,修长的指节在她肩头来回,似乎忘记了男女避讳,那冰凉的指尖偶尔掠过肌肤,激起一片微凉。

“还疼么?”他问?

“团儿好么?”沉香同时问。

凌风铎挑了下眉角,拿手捂上她的额头:“你烧了两夜了,总算退了些,乖乖躺着别动,不然伤口又要裂开了!”

沉香看着凌风铎冰冷的手向下,又仿佛在把玩般捞起自己的手,同样包着厚厚的布帛,一拉扯更是痛,不由皱了下眉。

“疼?我用了最好的伤药,你忍一忍,结了疤便不疼了!”凌风铎笑了笑,语气难得和顺,手中更是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伤口,神情难得竟然有种温情。

沉香自觉浑身沉甸甸的酸涩,料想这身子折腾的不轻,只可惜这时代到底没有外伤手术和点滴,实在恢复的慢了些。

“团儿没事么?”沉香又问道,顺势缩了缩手臂试图避开他的触碰。

“你倒是真关心他,伤得重的是你!”凌风铎检查过她的手,轻轻放下来,替她放进被子又道:“我说过遇到这种事,你先给我把自己的小命顾好了,怎么还是这么鲁莽?”三番四次的受伤,就是天降甘露圣水也没法子总消得了,瞥过那洁白的肩头厚实的布帛,狰狞的伤口令他心中一揪,这样一道伤,那样一抹鲜红血肉,竟然令他有种心痛的感觉。

“公子交代过,要护好团儿,那时候我别无选择!”沉香淡然道。

无所谓似的口吻令凌风铎一皱眉,想开口,却又哑然,她倒是真忠心,只是这忠心令人有些气闷。

头一回,凌风铎感觉到一种无奈。

无所适从的无奈。

还有点憋屈。

可惜,看看小丫头尖瘦细弱的下巴苍白无力的脸,他一时又发作不得。

“你再睡会吧,一会熬了粥,好了我叫你。”置气不得,也只有耐着性子好生说话。

沉香略略歪了下脖子,上下打量了番凌风铎,也许是她的错觉,这家伙从醒来起,便有些不同,没有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倒有几分好脾气?

“这是去哪儿?”她懒得细究,问了个更实际的问题。

“你的伤很重,需要静养,我带你去郡王府住些日子。”

沉香眼神闪了闪,默然。

凌风铎这时候倒笑了,又露出那副对待宠物般的和顺摸了摸她的头:“不用担心苏家,我已经修书一封,告诉她们景安王妃路过文涛祠上香,不巧在海上救了你,你伤势重一时不知道是谁家的,便直接从海路接回府邸休养,她们不会在意的。”

沉香眯了下眼:“景安王妃?”

“家姐乃是景安郡王正妃!”景王封地在此清河二路,王妃在文涛祠上香也不奇怪。

沉香哦了声,也不见有什么异样,凌风铎看了会,自己倒有几分忍不住:“你不问我是何人么?”

沉香看了看凌风铎,“总不过皇亲国戚王公九卿罢了,问什么?”她就没兴趣卷入什么政治里头去,问这个干嘛。

“……”

“公子爷,蒋少爷叫您过去一趟!”外头有人喊了一声,这一声倒也及时,凌风铎不由长出口气,霍地站起来:“你歇一歇,离目的地还有几个时辰,到了落脚的地方我叫你!”

推开舱门他走出房间,径直来到另一处,一推开便闻着一股子药味,扑鼻而来的这股子味道令他既感到厌恶又几分熟悉。

“成风。”他走进去,里头一个约二十□□的灰衣男子闻声抬起头来,长相温和冲淡,手中一边还在磨动药杵。

“小姑娘如何?醒了?”

“嗯!”凌风铎捡了个靠窗户的位置施施然坐下,横着手臂似有若无的遮挡着鼻端。

“怎么一副恹恹的样子,天底下何人能让你堂堂安亲王世子吃瘪的不成?”蒋成风看着凌风铎少有的神色颇有些意外,更多的是好奇。

“不会是那车里头的小姑娘吧,这才多大个人?”

“十四,过年该十五了!”凌风铎有意无意道:“若论起月份,十六也可以算的上。”

蒋成风抽了抽嘴角,不由自主放下手里头的活:“你,你不会真有那心吧,难怪你上京一半收到飞鸽传书突然又折回去,我说你着急上火的这是干嘛呢,感情?”

凌风铎看了眼他,冷冷道:“药如何了?”

“这药本就毒辣,配方繁杂,平素便是要静养比较好,要解药更是万中无一的,哪有那么好配。”被问及专业的,蒋成风收敛起随性,一本正经起来,一边捣药,一边道:“呵呵,我看你对自己倒没这么上心?巴巴待我这里一日三问的,一惯不喜欢药味还这么辛苦,啧啧,还真是奇观!”

凌风铎皱眉,“嘴皮子什么时候那么鹆耍慷嘤眯┬脑谝┥匣岵换峥煨

噗,蒋成风斜眼看看凌风铎,颇觉此人此刻有些幼稚:“我说逸庐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药是你下的,如今急吼吼要解药也是你,何苦来哉?”

凌风铎漠然看着船舱外悠然而过的一片连绵山景,湛黑的目光闪烁不定,旭日的光辉被切割成一段段的锦瑟,瑟瑟飞舞在他四周,为这个俊美邪佞的男人拂染上一缕淡淡的晕黄。

人的决定,有时候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大相径庭,然而追悔莫及的时刻,却也往往便是此时。

蒋成风与凌风铎认识太久了,深知这里头的无奈,叹口气道:“好了,我尽力而为便是,这次发作是意外,本来那些缓解的药足够让它不发作的,只是那伤口激化了,你若能让她别再受刺激,这毒没那么容易发作的。”

一缕光直射过来,凌风铎眯了下眼,“其实倒也不是没别的法子不是?”

蒋成风悚然:“你可别乱来,京城里头还指着你多少事呢!”

凌风铎淡然:“有人说过,天作孽犹可为,人作孽不可活,总有一天我会自食其果,倒也不是开玩笑的!”

蒋成风叹气:“你怎么还记得这些,忘了不好么,人总要往前看的,我说了我会尽力,你别给我乱来!”

外头有人道:“公子爷,到了,您可还有什么吩咐?”

凌风铎起身走了出去,回头眯起眼笑了下:“那可就有劳你了!”

蒋成风看着他背影,不由又是一阵叹息,低下头认认真真研磨起手里头的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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