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家子有些个灰溜溜走出王府,皇帝长出一口气,在低调的青釉御车之上吹胡子瞪眼,甚是不平,一时觉着这气,没能出够反而平添了不少。
一旁皇后看了看,闲闲道:“我说你还没折腾够。肯p┎缓茫俊
“你看看你看看,这小子哪有尊重长辈的样子,朕这天子在他面前连面子都不给,气死朕了!”
“分明你先对人家不客气,人家夫妻好好地,你没事去掺和,逸庐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他那个媳妇儿,我看就不是个省油的,我说你没事管人家家事做什么?讨嫌吧!”
“哼,朕乃天子,天子他总该尊重一下吧!”
皇后凉凉的看了看他,伸出指头戳了下他额头:“你不就是想借着机会教训一下咱闺女?小小惩戒就行了,还真想她后半辈子不落好啊,有你这样当爹的?”还有一句没说出口,就是你丫哪里值得尊重了?
说着便要出辇,皇帝一把拉住她:“去哪?”
“你这爹要扮黑脸,我这娘可得做红脸,宝贝女儿是你宠坏的,这会子知道教训她了?真是!”她说罢,从车辇上下来,一边又道:“晚上哀家要和女儿说话,你去别的宫里吧!”
皇帝的脸,彻底黑成了炭头。
皇后懒得理睬皇帝,一脚踏上女儿的车辇,得,宝贝闺女正在哭呢,看皇后一进来,扑过来就是嚎啕。
皇后一声叹,搂住了她拍着安慰,安慧委委屈屈道:“母后,父皇是不是讨厌女儿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凶!”
“瞎说,你父皇若是不疼你,怕是连脸色都不会给你看了,你看七公主八公主,你父皇肯给脸色看?别想了,咱回宫去,今晚上陪母后说说话!”
她这个女儿骄纵了些,而她作为皇后太忙,终究惹出点小麻烦,皇帝若不是看在这是她女儿份上,怕没好果子吃,是时候教育教育了,公主,也不是什么都可以做的。
“可是,可是女儿喜欢世子哥哥,女儿……”后半截,安慧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凌风铎临行那一瞥,可够她颠覆以往形象的,又觉得有些不甘心。
皇后又是一叹,死老头子尽会添麻烦:“好了好了,世子已经大婚,你一个公主也不能和人家平起平坐,这事,不提也罢啊!”
说起来,自己这个闺女终究嫩了些,莫说那身世是不可能的,就是真可以,安慧都还没嫁,已经被人家沉香三言两语自动自发做了个别人手里的刀锋,以她那点能耐,日后动真格,就该被人连皮带骨吞了。
哎哟,自家闺女还是老老实实给找一个安分好脾气的主收着吧。
不管这皇帝一家子如何收场,安王府倒是在老安王六十大寿前传出了个好消息。
被从天风阁香韵姑娘香闺里头吟诗颂词正开心时提溜出来的蒋成风不甘不愿给沉香搭脉后半晌,他板着脸朝一旁满脸不安的凌风铎一个作揖一本正经道:“恭喜,世子大人你要做爹了!”
后头一句在他内心咆哮:“嗷,奶奶的好日子又到头啦,哎哎哎!”
凌风铎适时的表露出了一脸的白痴像,愣在那里头半晌没有反应。
就是沉香,也多少有些发呆。
要说两个世界上甚少有什么能令他们为难的夫妻能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恐怕是很少的。
凌风铎与沉香这一对,便是其中翘楚。
然而有道是,人无完人,事无全事,总也有那么些个事,是俩个人都不擅长的。
比如说孩子。
蒋成风凉凉看着这对夫妻,自我安慰的想。
还是沉香反应快些,淡淡一笑道:“能问问,孩子可好?”
蒋成风看了眼那白痴爹,摇头表示嫌弃,没出息,他怎么会有这么个兄弟:“不过三十日出头,尚小,不必担心,你身子小,今日起便要好生养着,不过也无需过于担忧,我自会帮你看着!”
沉香点头:“有劳!”
蒋成风终于在沉香这里感受到一个大夫的尊严,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迈步要往外头走。
“等等!”蒋成风左脚一缩,就觉得面门前一股凉风扑面,嗖一下,便被人提起拉进隔壁屋子,关门,闭窗。
屋子里一片黑暗,只有凌风铎锃光瓦亮的眼,正襟危坐直愣愣看着他。
蒋成风觉得有股子凉飕飕的阴风绕着他盘旋,不由一缩脑袋:“你要干什么?”转眼觉得自己这摸样毫无气势,拗起腰板瞪了眼,这家伙又哪根筋答错了?
“你不是说沉香身子弱,不适合早早生产,过些日子怀的好么?”凌风铎闷声道。
蒋成风嗤了声不阴不阳:“这个又不是我控制的了的,你问我做什么?”不是你下的种么?
“可对沉香身子有害?”
“毕竟这只是刚有,我也说不好,不过是女子都要有这一关,总不能不要吧!”看沉香身量骨盆狭小,并不合适这年岁生怀,他也说不好绝对。
屋子里沉默了许久,只听凌风铎幽然道:“把孩子拿了吧!”
蒋成风以为幻听,啊了一声:“你说啥?”
“趁着还小,拿掉他,以往柳嬷嬷那儿我看到过,越是早,越对身子伤害小,早早拿了,你慢慢给沉香调养好身子,那避子丸怕是沉香偷偷吐了才会怀上的,日后我盯着仔细些便是。”
蒋成风长大了嘴巴合不拢,半晌道:“哎,你疯啦,落胎也伤身子好不好!况且沉香怎么会同意?”
“你悄悄做便是,我知道你有法子让她少受苦痛,就说她身子不好留不住便是!”凌风铎闭了闭眼,压住那泄露出来的一抹不舍。
“你想什么呢,这是你的孩子啊你……!”
话犹未了,外头冷冷一声:“凌风铎!”透过窗棂不轻不重传来,门被一巴掌推开,苏沉香冷着张脸,站在门口。
“哎,你俩慢慢聊,我先告辞!”蒋成风见势头不对,一缩脖子脚底抹油。
屋子里凌风铎与门口的沉香默然对视,长长久久沉默了之后,沉香一闭眼,扭头要走。
“沉香!”凌风铎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抱住沉香拖进屋,啪一声踢上了门。
沉香也不挣扎,只是冷冷任由凌风铎在身后抱住自己,默默等待。
凌风铎埋首在沉香背后,许久才闷声道:“沉香,沉香,别走,不要抛下我,我,我不想失去你!”
沉香冷淡的道:“可你却想把我们的孩子掐死,你甚至不愿意有这样一个生命来到世上,为什么?”
“我害怕,沉香,我很怕!”凌风铎一把将沉香转过来拥住她,揉进骨子里的抱紧,深入骨髓的恐惧,魂牵梦萦时时刻刻,让他试图掐灭所有可能的危险:“子雨以前就说过,你并不适宜生产,那可能会让你没命,沉香,孩子什么的,我一点也不在意,可是我不能让你有任何意外,我真的很害怕。”恐惧,任何微小的可能都令他不安。
沉香默然,最终叹口气:“你我是夫妻对不对?我很想看一看,我们俩个生命的延续,会是怎么样的,不要割舍他,他有权利活到这个世上来,好么?”
凌风铎埋头于她的胸口,默不作声。
“逸庐,相信我,我不会那么脆弱的,你不相信我了么?”沉香反手抱住凌风铎,柔柔道。
“我能,能爱上这个孩子么?”凌风铎抬起头,从来掌控一切俾睨一切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忐忑和空虚:“孩子,我能做好爹么?”
恐惧失去,是最大的原因,然而曾经的记忆,他没有快乐的童年,都是一场并不愉快的阴影。
“会,你的父皇,不就是最好的么?”沉香笑了笑,蹭了蹭他的额头,仿佛他就是一个大孩子,她拿起他的手,覆盖在自己的腹部上,又压上自己的手交叠:“瞧,你的,我的,还会有他(她)的,我们是一家,相亲相爱的一家,你会爱他,我也会爱他,他会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孩子,你说呢,逸庐?”
凌风铎默然注视着沉香平坦的腹部,手心里,却滚过一团炙热来。
“嗯!”他终于深深出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仰视着自己的沉香,乌黑的眼,灵动,睿智,充满一种令人屈服的力量。
心中一片柔软,低头吻上,缠绵几许。
浅浅而入,深深品尝,情动随之而起。
一把抱起沉香,朝着房中卧榻走去。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闻声转过头去的俩个人看着探头探脑冒出来的那颗脑袋,听了半天壁角的蒋成风眯着眼笑:“唷,雷声过去啦?那浇点雨哈,那啥,逸庐,作为大夫我要提醒你一句,头前三个月乃是孕胎不稳的时候,切忌伤神,劳累,还有房事,兄弟我不是想打搅,只是怕事后你后悔,呵呵,呵呵,这回我真走了啊,有事不要找我!”
砰一声将门关上,凌风铎眼神一晃,憋着一张欲求不满的脸盯着沉香肚子嘟囔:“还是拿了吧,那得憋多久( ⊙ o ⊙)啊!?”
沉香拍了拍他那孩子气的脸,最终凑过去悠然道:“要为妻帮你么,嗯?”
旖旎依旧,总有法子过去的不是?
诚如上述所言,十个月的孕期,也是有法子过去的,无论多么漫长,时间,总是如此不留情面。
当然,也绝对突兀张狂。
在一王府上下当濒危动物严阵以待的看顾下,平平安安顺利到达预产期开始阵痛被送入产房后,所有的人都开始烧高香。
祈祷世子妃平安顺利生下小小世子。
也祈祷,进入倒计时时的世子爷对自己以及全府上下的折磨能够烟消云散。
他都快把世子妃拿土种在盆栽里头蹲守着了。
所有人除了老王妃和老王爷,也都无一例外蹲守了三个月,好在世子妃争气,没有出什么意外,否则王府人人都要发疯了。
今日是疯狂最后的顶点,世子妃生娃,连远在蒙州的苏老夫人都携着苏家嫡孙苏旭奇赶来给压阵,宫里请来了最好的生产嬷嬷,由素老人亲自把关。
世子凌风铎也在产房里头,这个,没有人敢说不可以,反正他自己不在乎什么忌讳,与其让他在外头阴测测盯着一王府散阴风,不如让他里头痛快。
第一胎的产程很长,但是那么强大的保驾团在,沉香还是顺利的生下了她和凌风铎第一个孩子。
诚如凌风铎在所有人面前执拗的宣布一样,是个女孩。
别问他为何这般笃定,反正他从全府上下准备一切孩子用品时便吩咐照着女孩子的式样来,如今倒是如愿了。
七斤八两的娃娃一身红皮,眯着眼哭声震天,当孩子被递进浑身大汗的沉香怀里时候,沉香两世做人,终究第一次,感到了生命的意义。
“瞧,逸庐,她很漂亮吧!”和所有天下母亲一样,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都是最美的。
嗯,凌风铎神思有一缕飘渺,同样一身大汗的他,仿佛经历过一次生死轮回,有些无力的依靠着卧榻,抚摸着皱巴巴的孩子。
不知何时,所有人已经知趣的退了出去,屋子里,只有孩子吭哧吭哧的咕噜声。
凌风铎眯了眯眼,偎着沉香,突然将沉香连孩子抱紧,在她肩头沉声道:“沉香,我想感激我的母亲。”
沉香漫长的生产,如同一场生死攸关的战斗,她坚忍,咬着牙没有哼过,然而他这么陪着同生共死般经历过来,看着生命,伴随着血汗如此艰难的落地,他突然感怀那个恨了一辈子的母亲。
感激母亲,感激沉香,这俩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赋予了他一生,两截不同的生命。
什么样的恩怨情仇,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沉香抚摸着小肉团儿,女儿柔柔的哼唧,柔软着她的心,肩头的那个男人,同样呼吸着一种柔软,镶嵌进她的心房。
“逸庐,出了屋,我们带孩子去看看婆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