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醒来后秦桐暴跳如雷,果然他跟酒有仇,只要一喝酒就绝对碰不上好事。
在再次告诫自己以后不得沾酒的同时,又对天发誓他要是再跟那个卑鄙无耻趁人之危的混蛋讲一句话就跟他姓!此后一律将他当成了透明人,打死也不看一眼,专心扑在开店的前期准备工作里。
众人各司其职,秦桐酒楼家里的跑前跑后,江柳则抓紧时间训练教导那一帮女孩子,周嫂和小桃自然便要付起所有人的伙食。唯有江歧和秦桐口中的混蛋乐得清闲自在,整日里无事可做的晃悠,看着要多碍眼有多碍眼。
这天周嫂起了个大早做完早点便带上小桃赶着马车出去买菜,现在这一大家子人,吃穿用度比起之 前翻了几倍,自不是从前能比的。
一个多时辰后回来,正巧撞上刚刚准备要出去的秦桐,一反常态的没有打招呼,跳下马车急匆匆的奔进门去。秦桐讪讪收回自己已经举起的手,问道:“小桃,你娘怎么了?”
一向活泼可人的小丫头满脸的凝重,对秦桐的问话也没回答,只摇摇头,说道:“大哥,我先去栓马,再整理这些菜。”说完赶着马车就从偏门进去,把秦桐一个人扔在了门口。
秦桐有些莫名其妙,怎么这母女两早上高高兴兴出门回来时脸色却一个比一个差?等等,脸色差,这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再细想,秦桐急忙奔进去追着周嫂,他人高腿长,不多时追了上去,但就差那么一步,被周嫂“啪”的关在了门外差点撞扁了鼻子。
秦桐越发担心起来,拍着厨房门板:“周嫂,周嫂,你把门关起来不热么?小心晕在里面啊。”
任他把门板拍得“嘭嘭”作响里面却是一点声息都没有,突然想起还有窗户,哪知转了一圈发现窗户也是关得严严实实,不由更加担心,这厨房本就一直生着火,现在封得严实时间一长怕就会出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急起来想去搬救兵,又记起自己发誓不理那个混蛋,瞧小桃的样子估计也派不上用场,江歧一早就溜得不见人影,顿时苦恼无比。
在厨房门前转来转去,终于给他想到还有斧头能用,赶紧冲进旁边的小柴房里拎着斧头冲出来,抡起来就准备朝着厨房的门板劈过去。
斧刃带起的风声在离门板寸许时戛然而止,秦桐还没反应过来时斧头就被另一人轻轻松松捞走,说道:“我来吧。”
秦桐抬头一望,发现陆伽焰已经转过身去,那一瞥间的表情感觉很是奇怪,让他忍不住跨前一步想再看看,却不想陆伽焰沉声道:“你不是还有事么?”
明显的赶人语气。
秦桐被这句话噎得脸色青红交错,莫名的怒气腾腾直上,挺直背脊抬高下巴挥袖一甩:“当然有事。”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开。
陆伽焰偏偏头看他离开,微挑的眉目间有着些许的笑意,但很快的便消失不见,面上的神色在看向那扇紧闭的门时再度变得凝重,伸出的手有片刻犹豫,然后才按到门栓处。
“嘎嘎”几声响,门栓应声而断,陆伽焰轻轻推开门走进去将门关好,厨房里的光线一亮之后再度黯淡下来,更显得里面又闷又热燃着柴的炉灶发出轻微爆裂的声响,不时溅出的小火星灼得人有些眼痛。
周嫂倚坐在一堆柴堆旁边,听到动静将一直低着头抬起来,早已是泪流满面,蓄满泪水的双眼有些看不清来人。
只是那向她迈过来的人带着一种让她熟悉的步伐和气势,让她乍见之下有些恍神,瞬间仿佛时光倒流,走过来的正是她无时无刻都不愿或忘的人。
高大的身影蹲了下来,顺势递过一方净巾,轻声道:“都过去了。”一直伸着那只拿着净巾的手不曾收回,稳稳的占据着她的视线。
顺着那只手看过去,熟悉的眉目敛去平日的冰冷淡漠,顿时现出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面貌来,周嫂有些怔愣,更有些不敢相信,全身都颤抖起来,三番几次的探出手指又三番几次的缩回来,怕碰的是一个一触即碎的梦。
等到终于不再颤抖,才下定决心似的小心顺着那只一直在眼前的手慢慢摸到那张脸庞,温热的感觉似乎又让她有些恍神,半晌声音飘忽的开口:“狄儿?”
面前的人微微一笑。
泪水再度滑下来,唇边却止不住的往上勾,两手有些胡乱的对着那张端正英俊的脸又摸又拉,边哭边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难道总觉得怪怪的,你这个……这个死小子,你怎么敢不认我,怎么敢不认你妹妹,又想挨揍么?”
越说越激动,手下的劲也越来越大,掐着他脸颊上不算多的肉不肯放手,到最后一把扑过去紧紧抱住,然后又揪起他的耳朵:“十年啊,不对,是十一年了!十一年没有消息,期间还是面对面的生活了将近一年,你这个混小子居然也不认我们!”
陆伽焰由着周嫂在他身上又掐又捏,感觉就像回到了十年前,那时他真的是个喜欢到处惹事生非的混小子。爹常年不在家,管教的责任全落在他这个单薄却坚韧的娘身上,每次闯祸绝对会又凶又悍的一把揪起他的耳朵拎到面前罚跪,然后又在惩罚完后心疼的拿药酒给他揉膝盖。
怀里的训斥渐渐低下去,哭声又大起来,陆伽焰索性扔了那方净巾坐到地上,伸开的双臂牢牢护住她,任由泪水打湿大片衣襟,轻轻叫了一声:“娘。”
如今,他再不是那个混小子,他有足够强壮的臂膀和力量能将她们都保护得好好的,从此远离苦难。
怀里的哭声蓦然消失,抬起来的脸上两只眼睛通红,下一刻又目露凶光,不留情的再度揪住他的耳朵,狠狠道:“现在才知道叫娘,才干什么去了!”
陆伽焰撇撇嘴,目光里居然多了些可怜的味道:“娘,这样揪着很疼啊。”
周嫂又来了一下狠的这才松开,先给他揉了揉,然后抱着他的头左看右看:“再叫声来听听。”
陆伽焰乖乖听话:“娘。”
周嫂随意拿袖子擦了擦满脸泪痕:“现在才肯叫娘,是不是和早上贴出去的皇榜有关?”
瞧见陆伽焰点头,忍不住又是揪他的耳朵:“你个小混蛋,从小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做了才让我知道。平日里还总是那副模样,害得我不敢认,只好在心里东猜西猜!你竟敢这么瞒着我!”
“是是是,娘说得对,我错了。“
周嫂却没等他说完,猛的站起来奔到门边,急声唤道:“小桃、小桃,你快过来……”
晚饭之前秦桐带着一身汗又累又饿的赶回来,满脸的矛盾挣扎,他一出门就看见了那个贴遍大街小巷的皇榜,将十年的事情重新翻案。他很想回来问问陆伽焰,但想起自己发的誓,只好生生憋回去,郁闷无比。
腹中饿得打鼓,干脆就把这件事扔到脑后,匆匆洗个澡就去吃饭。正在埋头奋斗,突然觉得有视线定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瞟,捕捉到周嫂和小桃正垂下的眼皮。
秦桐顿了顿,继续吃饭,那种视线再度粘过来,简直就像要在自己身上看出朵花来,让秦桐觉得心里直发毛,低着头掀起眼帘从碗沿看过去,果然就是周嫂和小桃。
视线一相接,她们又立即转开,等他再低头,她们便再次看过来,到得后来连陆伽焰也跟着盯着他看。
那种诡异的视线让他坐立难安,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又想起早上几人的反常,更觉得恶寒。
这下饭也没胃口再吃,潦草的把剩下的东西扒进嘴里扔下碗筷,说句:“我吃完了。”赶紧的抱头逃跑,直觉告诉他准没好事,还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回到屋里,踱了几圈步子就做贼似的时不时的探出门口侧耳听有没有脚步声,院里寂静一片,于是他又回去继续踱步,隔不久又扒到门边去,如此来来回回,连自己都想不通这是在干什么。
地上的石砖被他一圈圈的踱步磨得都快光可鉴人,直到看到周嫂那边的屋中有了动静,先是门开的声音,然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才兔子一般跳到床上拉过薄被随意一搭,装做睡着了。
房门被拉开又关上,脚步声走到床边停下,他能感觉到打量的视线正在身上游走,温热的鼻息喷到脸上:“喂,你难道没有话要说。”
秦桐睁眼,瞪得溜圆闭紧嘴巴不说话,但到底憋得难受,眼珠一转,心道:管它,老子发誓是在心里又没对着他,谁敢笑我!
于是将被子掀到一边很干脆的坐起来:“皇榜你应该看了吧,那没好说的。我想问问,今天周嫂和小桃是怎么回事?”
陆伽焰挑眉:“你想知道?”
秦桐想起晚饭时诡异的视线,又犹豫起来,直觉正警告他少知为妙,但好奇心却是也压不住,半天后痛下决心:“快说!”
陆伽焰将已经快燃烬的蜡烛重新换过,然后姿势惬意的斜靠上床头,然后拍拍自己身边空出的位置:“这个嘛,说出来好像有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