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白天天热,所以秦桐把见面的时间定在晚上,他也不急,等日落才慢慢走过去,以前出门不是车就是飞机,而现在,他发现自己更加喜欢走路,觉得是一种很不错的享受。
夜幕初降华灯初上,沿街的店家挨家挨户的燃起了高挂门前的灯笼,眼前渐渐被点亮,街道人流突然就显现出与白天不同的风貌来。
每次这样的情景都会让秦桐觉得自己更像这时空的一个看客,看着这个遥远时空中人们的喜怒哀乐,可是尽管那些都与自己无关,却又那么真真切切的能感受得到,这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都说人活一世,他也不相信什么来世今生,但现在,他想,自己说是活过两世恐怕也不为过。
何问荆比秦桐先到,也没在小室里坐着,而是径自在店门前站着等他,看他过来立刻就迎上去:“秦兄原来是喜欢看夜景么?”
秦桐不好意思的笑笑:“只是想散散步,久等了吗?不好意思。”
何问荆也是笑容满面:“也没有等多久,不过,不知道你吃过饭没有,我自作主张点了酒菜,一会就能上上来。”
秦桐连连摆手:“哪里哪里,刚好我没吃饭,进去吧,边吃边聊。”
何问荆摆个请的手势便带着秦桐来到小室,青纱的小宫灯里点着蜡烛,火光透过薄纱将小室照得有些朦胧,桌上已经摆了六菜一汤,外加一只白瓷酒壶和两只配套的酒杯。桌边的窗户仍是开着,窗外远处的灯笼只剩一个亮点,相反倒是飞舞在花草间的萤火虫的光亮格外分明,伴着偶尔几声虫鸣,飘移的光点如梦似幻。
秦桐的心情还有些没有调整过来,突然看到红木桌上搁着的青花镂刻盘和白瓷酒具,青纱灯下因为微微的热气更显朦胧,带着层浅浅的光晕,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何问荆见他有些发呆,不由笑着问道:“怎么,这些不合胃口?那我着人换一桌过来。”
“啊?什么?不用不用,这些挺好的。”
秦桐说着坐下来,这才有心情去看那一桌的酒菜,有些咋舌,盛菜的盘子美轮美奂,里面的菜式更是没见过,酒虽还没喝,但阵阵飘出的香味已经能醺得人微醉了。秦桐一见下意识的就开始在心里算起这样一桌大概得花多少银子,这种习惯,不知不觉就已经养成,连他自己都还没发觉。
何问荆举手给两人倒上酒,先敬一杯,秦桐喝过后道:“酒还是少喝点为好,不如就边吃边谈。”酒对他的教训太过深刻,对于酒 ,还是能不喝就不喝的好,不如喝茶。
何问荆闻言放下酒杯,心里多多少少觉得有点可惜,但还是道:“也有道理。对了,你在贴子里说的事情,能不能详细点给我说说?我也好看看有什么能帮你的。”
秦桐立刻精神一振,将事情给何问荆说了一遍,然后道:“我做生意也才只是刚刚开始,对于这些打通关节的事情不得要领,还请何……问荆你多帮帮忙。”
何问荆目光微动:“没什么,小事一件,你把哪几个地方告诉我,我正好这几天对账,顺便给那里的管事交待一声,让他们去走走,也就是了。”
说到这个,秦桐记起来件事,于是道过谢后就问道:“还有一事我想问问。”
“但说无妨。”
秦桐眼中升起少许的兴奋:“不知道你除去在本国中有的不少产业,那在别国有没有?”
“怎么?你还想在邻国也做生意吗?”
秦桐连连点头:“那是自然,这种想法怕是个做生意的都会有,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开。”
何问荆放下筷子满脸惊讶,问道:“不知道?这可奇了,秦桐,难道你对如今的各国形势一点也不清楚?”
秦桐暗自叹口气,只得回道:“我以前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得过且过而已,所以对这些都不在意,现在这样问出来你可别笑我。”心里却越想越气,要不是陆伽焰那个死混蛋老拿乔,他犯得着这样去问别人么。
何问荆“哦”了一声,并未回答秦桐的问题,反是向窗外望了望,才道:“这些国家之间的事情说来有些复杂,现在天色也晚了,若等我说完,怕是都要天亮,你不介意在这里坐一晚上?”
“啊?怎么会有这么麻烦?”
“现如今各国之间的关系都是以往那些阵年旧事堆积而成,里面牵扯不清的多的是,我若是只说个大概,只怕你也听得半懂不懂的。”
“那……那还是算了……”以前一个小时的简报他都没心思听完,现在来一个通宵的长篇,还是在这种夏天,他宁愿回家睡大头觉。
“反正也不急于一时,以后再慢慢听吧。”
说完秦桐跟着看看窗外,夜色更深,月光也更加明亮起来,连萤火虫和那几声偶尔的虫鸣都已不见,原来不知不觉真已到深夜。这一年来他的作息极规律,已经感觉困起来。
“麻烦你到这么晚真是抱歉。”
“哪里话,你何必总跟我客气。若你不急着回去,我还想请你去我家秉烛夜谈一番,应该别有情趣才对。”
他话里有话,秦桐却没听出来,只笑笑:“请你帮忙本就不好意思,若还来通宵,扰了你后面的安排,要是你把账给对错,我可成罪人了。”
何问荆跟着秦桐站起来,闻言一笑:“你也说得对,反正来日方长。”话里却有些微的失落,心里也开始盘算着能再如何将两人拉近些。
两人走出去,秦桐才发现更里还有两间屋子亮着灯,外间也未打烊,只是看店的人换过一批,想来此处全天营业倒是不假。
掌柜的见他们出来,赶紧的迎上去,分别和两人打了招呼,才道:“两位爷,可还要备些茶水点心?”
秦桐摇头道:“不必,事情都已经谈完。掌柜的,结账吧。”
那掌柜抬头看了何问荆一眼,何问荆本想出言阻止,却又停下,略微思索后点点头,掌柜于是对秦桐道:“那请这边来,小的给您结账。”
付过账,两人走到门口,何问荆的马车正在门前等着,便问道:“现在天色太晚,不如我送你一段?走夜路总是不太安全。”
秦桐一抬头,就看见陆伽焰靠在前面街巷拐角的墙角上,这时转头正望过来,突然觉得心里一跳,嘴上却已经回道:“没关系,我还是喜欢走走,这便告辞了。”
何问荆望着他往前面走,暗处里慢慢踱住另一个身影,两人说了些什么,然后离开,自然认出那就是陆伽焰,不由拿扇子敲敲掌心,叹气:“那一声‘问荆’可真是难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到。”
他本是自言自语,不想旁边突然一个声音接道:“何爷,你该知足,他对你可是客气得很,我们可是被他一开口就叫混蛋。”叫得他多哀怨呀,想他何其无辜,偏偏要跟着倒霉。
何问荆猛地回头,只见一人懒洋洋地立在门柱的阴影下,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声音有些耳熟,看起来却陌生的很:“你是谁?”
江歧这才从阴影中走下,来到何问荆面前:“鄙人姓江名歧,”说着抬抬下巴示意那两人离开的方向,接道:“刚刚那两位的跟班,你若喜欢,还可以叫我钱伯。”
何问荆一怔:“钱伯?”这才恍然,难怪声音听着熟悉,只是那张脸……
江歧“嘻嘻”一笑,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叫就叫,可真听话,只可以做长辈的没什么见面礼,你可别见怪。”
瞧见何问荆的神色,冲他摇摇手指:“何爷,该知道的你知道无妨,不该你知道的,你还是少知道些的好。”
何问荆被他轻浮的模样弄得心中不快,微微皱眉:“是么,多谢江兄提醒,何某知晓了,如今已晚,就此告辞。”
他刚转身,就听江歧道:“哎,等等,我还有话说。”随即身形一晃就拦在了何问荆前面。
何问荆还没怎样,驾车的车夫倒是给吓了一跳,叫道:“爷!”
江歧一巴掌就把那人给拍晕在车架上,拍拍手道:“乱叫什么叫,别让人都以为你被打劫,大爷我又不是强盗。”
何问荆倒是表情如常:“还有什么事?”
江歧这才把脸对着他:“具体说来,其实也不能算是我有事,我只是代某个人说罢了。何爷,你也是个聪明人,该放弃的时候就要放弃,所以我要说,你还是放弃吧。”
何问荆冷笑:“他叫你来跟我说的?”那他可真是高看了自己的对手,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江歧摇头:“他怎么会说这些话,他只会在自认有必要的时候以最快最方便的方式解决掉他认定的麻烦的而已,到那时,何爷,你会后悔。”
“而且,刚刚我说的话你难道没听出来么?他叫你‘问荆’,对另一个却从来只叫‘混蛋’,孰亲孰远,你该分得很明白才是。”追男人跟追女人就是不一样,先下手吃到嘴的才会有优势。
何问荆低头不语,原来两人间的差距一直都在,一点都没有拉近么?
江歧笑眯眯的凑过来:“再说了,是男人就要拿得起放得下,你要觉得郁闷,索性我好人做到底陪你寻酒寻花去。”既然是“陪”,付账的当然不是他,这种好事当然要抢着做。
何问荆低头拍醒车夫,说道:“回府。“然后直接上车,看都没再看江歧一眼。
车夫一听回府,赶紧的一轱辘爬起来,鞭子一挥赶着车就走,只想离那个怪人越远越好。江歧被何问荆的举动弄得怔住,随即叫道:“喂喂喂,就这么走了?你好歹也给个回答我啊。”
没人理他,江歧最后摸摸脑袋,大叹特叹:“现在的人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这样,好话都一句也听不进去的么?”
上次被人直接扔出来,他的小心肝都还没复原,现在又被伤一道,真是情何以堪:“好人果然不好做,还是喝酒去。”
另一边
秦桐没走多远突然道:“啊,我饿了。”
陆伽焰停步:“你没吃饱吗?”
“吃什么?光顾着说话去了,那桌子菜我都没尝几口。”心里暗叫可惜,花了不少钱却没捞回本,真是亏。
边说边四下张望,这条街算是商业街,此刻虽然夜深,也不是杳无人迹,不过三三两两,路边的小摊也收得七七八八,没有几家了。
秦桐突的眼前一亮,拉起陆伽焰:“你陪我吃面,我身上钱光了。”既然吃过一次亏,当然就要能捞一点是一点,回点本总是好的。
“那我要是今晚没来,你是不是就得饿死。”
“反正你来都来了,我自然也饿不死,快点快点,小心人家收了摊。”
叫了两碗牛肉面,热气腾腾的一摆上来,秦桐立刻流汗,不过这会他倒不觉得,吃得津津有味,吃到一半,问陆伽焰:“喂,上次问你的,现在那几国是怎么回事,你总该告诉我了吧。”
陆伽焰也没再为难他:“回去我就告诉你。”
结果,吃饱东西又走上一大段路,回去后的秦桐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随意拿水泼泼脸就往床上倒。又觉得热,将衣服拉了拉挨到陆伽焰身边去,末了问一句:“你怎么不冰?”
陆伽焰伸手搂住他,目光落在被扯开的衣领上,薄薄的衣料下的体温比平时要高些,也不知道是因为那碗牛内面还是因为走路的关系。体温和着体息扑过来,他突然觉得有些口干。
“我又不是死人,哪可能总是冰的。”说完调起内力行过周天,因为彻夜运功的关系,这段时间他的功力又精进不少,真得好好谢谢这家伙。
说话间体温慢慢降下来,秦桐自然贴得更紧,半梦半醒的:“这个真方便,我也想学。”
陆伽焰已经朝着那片吸引他很久的肌肤咬下去,不轻不重的在上面留下一个红印:“晚了,练不出气候来。而且我不总在,你练不练有什么关系。”
秦桐抓抓脖子,以为是被蚊虫给叮的,闭着眼睛去摸放在床头的花露,还不忘回答陆伽焰的问题:“那不一样。”自己会了,随时随地想凉快就凉快,不用到哪都扒着他,再说了,他还巴不得两人离得远远的。
陆伽焰抓起秦桐还在摸索的手,干脆一个翻身就把他压实了,然后继续在脖子上啃啃咬咬:“都一样。”
秦桐突然觉得自己手动不了,身上又一重,压得他呼吸困难,挣扎半天勉强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先是看见黑漆漆的屋顶,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然后低头,三秒后,眼睛蓦然瞪大瞌睡全飞,大叫:“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