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秦桐没能再发呆,他悲哀的发现自己没能蒙混过关,周嫂正板着脸提醒他不准逃。秦桐挣扎无效后只得堆上满脸讨好的笑对钱伯道:“钱伯,我真的记不大清,不如你再讲讲吧,正好趁这个机会说说那个将军,你应该知道的吧?讲给我想听听。”将军,还是个冷兵器时代的将军,他当然感兴趣得不得了。
钱伯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最后还是摸摸胡子说道:“这何家,便是七八年前几乎与老爷同时发家的商家,何问荆是在三年前继承的家业,在他手上何家的商号益发的发展得好了,除去盐铁茶的官家买卖别的都有涉猎。而且,要是我的消息没听错,这官家的买卖,他也已经有兴趣很久了,怕是不多时便会伸手。”
说完摇摇头叹气:“这人和人的境遇还真是天差地远啊……”满脸的唏嘘姿态。
秦桐看他模样立刻心一跳,生怕他又要来一场思苦忆甜,赶紧的把话题转移:“那钱伯,那个将军呢?”看那样的排场,肯定小不了。
江歧虽然知道晋扬这个人,但之前并不知道这人与旧事有联,是以手上关于的资料并不多,这时听到秦桐问起,突地心中一动,不着痕迹的看看陆伽焰又看看周嫂,然后才说道:“关于这个将军嘛……这老人家对官家的事情虽然知道得不多,但说起来可就有点长了。”
秦桐心道,我还怕不长呢,这下正好,当即应和:“从这到家还有段路呢,慢慢说,我们就当故事听了。”
江歧眨眨眼:“那好,我便说与少爷听听。你也说过想当皇商,那这些官家的事情多了解了解也是好的。”
秦桐干咳两声,暗想他就那么一说,便真要当皇商也跟这些一天到晚和刀啊剑啊打交道的没相关吧。嘴上却附和道:“钱伯说得是。”
江歧继续摸胡子,一双眼睛却不看秦桐,只半眯着放到周嫂身上,慢慢道:“说起来,大概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要说武将,那都是要靠军功挣起来的,只有在战场上杀敌得多才能升得快,就算如此累积军功也是个漫长的过程。可偏偏这个骠骑将军,嗯……叫什么来着?哦,好像是叫晋扬,却是突然被提拔起来的,十年前他是根本名不见经传,既无什么军功更不以什么谋略见长。当年我国和北虏在牧边因国界开战,死伤无数,有几个新进将领因战扬名,但我记得很清楚,并没有晋扬这个名字。”
秦桐心中直跳,原来在十年前这里发生过战争,想起电视电影冷兵器战争杀戮时的惨烈血腥中又带着绝对的激荡,不由生出些向往来,赶紧问道:“后来呢?“
他问的是现在两国的情况会不会可能还开战,江歧却当问后来的事,继续道:“后来,后来不知怎的,仗虽然是赢了,但那些将领却几乎从上到下全获了罪,判死的判死流放的流放,罪名居然是通敌。唯独这个晋扬被提拔成武卫领军,从此后一路高升直至坐到今日的地位。”
停一停,江歧又开始摇头:“虽然官场上的事情说不清道不明的太多,但我这老家伙就是想不明白,明明仗是那些人打胜的,怎么一回来反倒成了通敌?这世上有通敌还打胜仗的么?”
“我还记得当年斩首的事情,那可是我打小时看的死人最多的一次,按理那种品级的官儿,便是犯了死罪,斩首时也不会示众,但那次……”吸口气待要再说,抬眼发现周嫂的脸色已经是青白一片,江歧立刻识趣的停下:“不说了不说了,后面的不好听更不好说,我老人家也累了,还是歇歇。”
秦桐也没想到听到最后居然弄出个斩首示众来,电视电影上这些虽然也演得不少,但那毕竟知道是假的,哪里会有什么感觉。这时亲耳听一个古人绘声绘色的讲出来,立刻觉得碜得慌,心里如被什么堵着觉得难过。
又想起自己刚刚听到战争时还有些兴奋,这会儿再一想像那种场面,影视中原来不觉得如何的画面突然间变得清晰又真实,活生生的展现在自己脑子里。
再看看面前的所有人,十年前的战争,他们都应该都亲身经历过,就像他们住的地方是个偏远的小村子,恐怕也无法不受波及。
此刻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沉重悲哀和表情压得他呼吸艰难,仿佛都能从他们身上到股浓烈的血腥味,立刻觉得胃都翻搅起来,脸色自然难看起来,赶紧的往车外挪去,对江歧说道:“那你歇歇。我觉得闷,坐出去透透气。”再不呼吸些新鲜空气,他会感觉窒息。
坐到车辕上,秦桐忍不住又去看陆伽焰,十年前他不过十岁,那么个孩子又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成为杀手呢?
这一看,就发现陆伽焰的表情也很奇怪,他见过他冷淡如冰生气愤怒甚至还有恶意的模样,却从没见过这种表情,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却苦苦压抑着情绪的喷薄而出,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死死压制着他,让他不能宣泄。
他目光里的东西太多,纷繁杂乱,带着种几近疯狂的冷酷,类似的目光他只见过一次,就是最初时见到他杀人的时候,而现在,目光比那时还要可怕上数倍。
也就在这时,秦桐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眼前的这些人,似乎都与那个十年前的战争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就像有根看不见的线将他们系在了一起,或许还会越拉越紧,但这些,都跟他没有关系。
心情也开始变得微妙起来,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是该欣喜那些打打杀杀与自己无关还是该沮丧自己没办法完全融入到这时代的生活中,秦桐自己也不知道,这时的他,只突然想到一句话:人生如戏。
他这辈子,至少到目前为止,虽然只能算过了小半,倒是真的就像戏一样,像这样的人生,能够有几个人能过得上呢?
他正想得出神,冷不丁的感觉到有两道目光正定在自己脸上不放,回神发觉原来是陆伽焰在看他,想别开眼又觉得那样太过心虚,便出声道:“看我干嘛?”
陆伽焰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晃着马鞭回他:“你不盯着我看我看你做什么?”
这话回得秦桐顿时冒火,难得的一点感伤心情立刻飞得无影无踪,哼哼几声:“自作多情,你有风景好看?”当下转头拿后脑勺对他。
陆伽焰偏偏头,就看到秦桐脖子耳朵都隐约泛着红,只此一点,就让他刚刚阴霾的心情突然好上很多,手腕轻抖挽个鞭花,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马车从城南进去,回家时绕过城西,秦桐眼尖的发现街边屋檐下的阴影里有人摆着几个大木盆在卖金鱼,立刻大叫停车拽着小桃上去看。
他见小桃从听钱伯的那些话时脸色就一直泛着白,猜测小丫头是被些话给吓到,看她那模样不好过,一直想着让她别多想又怕开口说错话,这次倒是让他碰上个好机会。
奔到近前,发现那些大木盆里全挂着青苔,阳光一照绿油油的清澈透明,拇指大小的金鱼色彩鲜艳,拖着华丽的大尾巴悠游,各式的品种体态具全,很是好看。
小桃先是有些心不在焉,但她毕竟第一次见到这些金鱼,看不一会就入迷了,绕着几个木盆打转,觉得个个漂亮,秦桐笑着道:“既然喜欢,那就买几只回去养养。”
小桃有些犹豫:“这种鱼漂亮是漂亮,好养么?”看起来就不好养的样子,一个不小心养死了那可多心疼。
孟娟这时也跟着下车,看着也喜欢,听说能买来养养,很高兴:“细心照顾着应该还好吧,它们可真漂亮。”
一直蹲在阴凉处的老板见他们想买,立刻招揽生意:“这小鱼可是一月多前刚孵出来的,全喂的最好的红虫,只要注意水和喂食绝对健健康康的。”接着又道:“这样的机会可不多,我那些上好的苗子可是全给达官贵人挑走了的,外间人可见不着。这剩下的次一等才弄来买,一年只得这几天,完了可就没有了。”
看小桃心动,秦桐转头对老板道:“那我们挑两只,先弄两只好养的。”真是多亏他家的爱国传统,虽然美国真正的好金鱼不多,他老爹还是想方设法从中国弄去几条极品,他虽然对鱼没有什么兴趣,但还算是知道该挑什么样的。
老板递给他一个小勺和一只盛了些水的小盆,秦桐让小桃和孟娟先选出几只喜欢的捞出来,然后三个人蹲在那捧着木盆研究半天,又问了大堆饲养的问题,终于选了四只。
选完后问题来了,没养鱼的家伙什,最后只得从老板手里把小盆给买下来,一个装鱼一个装鱼虫,又要了棵水草,然后奔去照着老板的说法去挑大陶缸,本就不大的马车给塞得满满的了。
骠骑将军府
晋扬回去自己府上偌大的前厅里,屏开众人摔掉铠甲坐进太师椅里,“咕嘟”一口灌下茶水,浓眉紧紧皱起。他要的不是这样的生活,虽然宝贵荣华名声显赫都有了,但边关那种连蚊子都找不到个母的的地方他已经待够了!既然这次能回京,那他就得抓紧时机让自己留下来,不然自己处心积虑,换来的还不过是替别人看一辈子门,岂非白忙?
他正想着,门外有个声音道:“主帅,属下有向句话想说。”
晋扬浓眉一挑,表情变得熟络又带些威严,直接走到门前将人引进来,拍着他肩膀道:“付元,此处不是军营,你我就该兄弟相称,何须如此见外,有什么话就说吧。”
付元笑笑:“若非主帅,只怕我命都已丢掉多少年了,该有的礼数自然不能少。”那一笑,本就显得有些未长开的容貌更是挤到一齐,难看得就像在哭。
晋扬摆摆手,付元压低声音:“我还是说正事吧,主帅,今日回城的时候,虽然只是一瞥,我感觉是瞧见了莫家的少夫人。”
“她?她不是死了么?”当年那刀还是他亲手捅的,怎么可能还活着!
“所以属下想来想去,虽然疑是错看,还觉得甚为不妥,这才赶过来向主帅报告,便不是她,当年那两个孩儿我们可没有找到,没有斩草除根呀!”
“哼,那两个当时才几岁,能知道些什么?”
“主帅,防患于未然总是不错的。而且……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暗中注意已不在军中的几个同袍,近两年,他们全都死于非命,虽然他们所知甚少,不至牵连到我们身上,但毕竟不妙。”
“……真的?”
“确实。”
“你怎么不早说?!如此那你便去探查探查,一有消息就报给我。”晋扬长叹口气,对付元道:“付元,你我兄弟交命,有如一体,当年之事现今如你所说恐怕只得我们知道,更应互通消息。”
付元脸露愧色:“主帅说得是,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只以为是他们倒霉,可今天见到的那张脸,实在是让我心都提起来,怎么都落不回去。”
“这也怨不得你,那你便快去办吧,此事宜早不宜迟。”
“是。”
付元走后,晋扬面色一变,满目阴沉地出门沿路行到后院花园一个假山后,三声枭叫后几条人影无声落下:“盯紧付元,还有查查莫家是否真有活口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