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谢红英穿了件绸缎的大红短袖唐装，上面绣着几个醒目的福字，倒是喜气。手指上的金戒指也终于摘得只剩下一个，还戴了只翡翠的镯子。碧绿的翡翠、宽松的唐装，让本就有点胖嘟嘟的谢红英果真显得“富态”了，乍一眼看去，几乎已经找不到当初大闹ac时的俗气——如果不是那一脸横眉怒眼的样子唤起了boss的记忆，几乎都要认不出来了。

而她对面的王晓欣，改变之大，更是让舒心都吃了一惊。

在舒心的记忆中，不论是当初半夜打电话让她出去面谈的女孩子，还是后来在ac强作微笑的小女孩，都是甜美可人的，而眼前这个却是戴着个鸭舌帽，垂着眼睑靠在树干上，手指间……还夹着一支女士香烟。

仿佛所有的青春甜美都从身上消退了，王晓欣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浓浓的疲惫和由内到外的坚强……或者叫倔强？

舒心朝那边儿看了两眼，忽的生出这样的感受来，心头却并没有如她以为的那样好受。

其实，婚宴虽然还没办，王晓欣跟陈家洛的结婚证却已经扯了。

于是，在谢红英的眼里，扯了证那自然就是她家的人了，自然就该围着她儿子转了，又一见办婚礼竟然要花那么多钱，费那么多事儿，立刻就有点不大乐意，成天的嘟嘟囔囔挑毛病，这里也要说上两句，那儿也不满意，跟王晓欣的矛盾就更大了。

可谢红英没想到，这一回，竟是连儿子都不站在她这边了，赌气似地，还非得把婚宴给办大了、办好了才算数，谢红英想想就堆了一肚子的气。

然而，上一次逼着儿子跟舒心离婚，又间接害死了舒心肚子里的孙儿，自以为捡到的一个孙子，到头来也……

谢红英自己怄得几天吃不下饭不说，儿子还跟她彻底撕破脸吵了一回，眼下，她也就不太敢跟儿子对着干了。生怕儿子真恨上了她，就跟村儿里的某户寡妇儿子似的，娶了老婆就不要娘了，把个亲娘撵出门去，死活不论。

若是在以前，谢红英是怎么都不可能有这个担心的。她的儿子，她一手带大的，什么脾气，什么心思，她能不一清二楚？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她嚎啊！可这回，是谢红英自己犯了错，先就心虚了几分。再加上，谢红英在城里住着，没人可以陪她唠嗑，也就只能成天的守着电视，于是，看了不少的社会节目，于是，惊悚发现，竟然有那么人都不爱要娘的啊！

谢红英这才胆战心惊了——其实她是不懂，所以忽略了，那电视上播的，当然要典型、要少数，要震得住观众才会拿来做讨论啊！她虽然是天天看，总觉得隔几天的又发生这些事儿了，可实际上，全国十多亿人口，真做出这些事的，又有几个？

谢红英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让一贯规规矩矩的儿子骂了一回，就给吓怕了！

于是，此消彼长，她软弱下去了，王晓欣就反了天了——这是谢红英刚才还在骂着的话。

都快办婚宴了，王晓欣却仿佛没了兴致似的，任由谢红英不甘不愿的忙活，自己却跟个甩手掌柜一般，翘着脚坐在沙发上，偶尔一眼横过来，还带着点令谢红英不舒服的笑容——谢红英是被人骂多了，对这些讥讽啊嘲讽啊什么的，敏感得很的。

不过，总有些事是王晓欣哪怕甩手不理也躲不过去的，比如这挑婚纱——陈家洛自然是属意租借一套的，加上这场婚宴赶得急，事情多，陈家洛自己又不是那么满意，就让王晓欣自个儿挑去。谢红英自然是放心不了的，于是跟了上来。没想到，王晓欣故意挑了家高档的婚纱店，哪怕是租借……谢红英一问那个价钱，当场就吓得差点没喘过气来，直骂王晓欣败家子、赔钱货！

让谢红英那样不客气的一通好骂，人家店里的人能舒坦？自然就把两人给“客客气气”的请出门了。于是，这两人走了没多远，就闹起来了。王晓欣被她闹得烦了，将谢红英一推就往回走，却不想被谢红英追了上来，就在这儿闹了起来。

谢红英是没发现这边儿的两个“熟人”，指着王晓欣骂得畅快——左右，便宜孙子是没了，又有堆积了好几天的怨气打底，谢红英是半点没留情。

“你个小贱货，只知道花钱的东西！我儿子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你还敢推我？你也不怕天打雷劈了！”

“你瞧瞧你这副鬼模样，瞧瞧你这张脸，画的是些什么？你是不是以为我儿子就听你的话了？我告诉你，那是我儿子！我要撵你走，就是一句话的事！”

“别以为我儿子现在向着你，你就能滋怪生事了！进了我家的门，我就是你的老娘，我要想收拾你，有的是办法！你最好给我安安分分的！”

王晓欣一听这话，却是乐了，弹了弹手里的烟抬起头来，凑到谢红英面前，差点儿贴上了她的脸，一脸的嘲讽：“你这话还真就说对了，你儿子现在就是在看我的面子活着呢！除非他不想要他那张脸和他现在的位子、票子了，不然，他还真把我没办法！”

“我告诉你，你以为你什么都做得出来是吧？可我……能比你狠上一百倍！”

王晓欣话中的阴冷让谢红英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哆嗦着嘴唇指着王晓欣，手抖个不停：“你……你这个贱货！你说什么？”

王晓欣却是啪的一声打开谢红英的手指，冷笑着看她：“是啊！我下贱嘛！我都下贱了我还怕什么？对！你儿子是对你好，所以你儿子什么都瞒着你。你敢不敢去问问你儿子为什么要娶我？你和你儿子都是俩傻逼，自以为是，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我告诉你，你和你儿子害我什么都没了，你们最好也小心点，不然，我也能让你们什么都没了！”

她将手中的烟蒂一扔，拿脚碾了，丝毫不管谢红英一脸的震惊、怀疑、恐惧，一脸笑容的背过身去，然后，看到了街这边的舒心和boss。

王晓欣愣了一愣，然后笑着招了招手：“嘿，好巧！来选婚纱呢？”

舒心缓慢的眨了眨眼，几乎有些认不出来。boss面无表情，抬手把在舒心的肩上，拉开车门就推舒心进去。

王晓欣却已经飞快的横穿了过来，惹来一辆出租车的急刹，惹得出租车司机的一阵喝骂。不过，boss正要关上的车门倒也让她扒住了。

boss不虞的抬头看过来，王晓欣却弯下腰对着舒心笑了笑：“要不要出来谈谈？”

三个人最后去的，是一家冷饮店。王晓欣提的，说是想吃这家店的圣代好久了，还热情的推荐了舒心一款新上市的冰淇淋，不过，给boss推荐的时候，被冷淡的拒绝了——boss只要了一杯冰水。

王晓欣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无辜的耸了耸肩。

这样的王晓欣让舒心觉得陌生，但又有一点熟悉——像她这个年纪的女生，大多数都该是这个样子的，张扬、活泼、肆意妄为。

boss跟舒心坐在一起，王晓欣坐在了舒心的对面，眯着眼睛惬意的舔圣代，帽子摘下来放在手边，随后又点了个看起来挺漂亮的冷饮。

“你有什么说的？没事的话，我们没时间陪你浪费。”boss冷冷的看着，在桌子下握了舒心的手：“另外，如果有时间，你可以回ac去拿一封辞退信——我想你应该已经不记得去上班了。”

王晓欣舔着圣代摊摊手：“那个啊……已经无所谓了。”

她看着boss一脸明显的护卫模样，撅了撅嘴：“本来就是因为没有办法，才想去试一试的。”

boss这才多看了王晓欣两眼：“你想怎么样？”

王晓欣嘿嘿一笑，毫不避讳的眨眨眼：“啊，果然被你看出来了啊！好厉害呢！”

boss毫无耐性：“有话就说！我不喜欢那些自以为是的人。”

王晓欣的脸色这才沉了下去，使劲的搅动着面前的冷饮：“没什么，我想让陈家洛一无所有罢了。”她抬头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的舒心，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无奈的、缓慢的眨了眨眼：“我本来以为不止我一个人有兴趣，没想到，竟然猜错了。”

她盯着舒心咬了牙：“我承认，我恨陈家洛！可要不是他给了我希望，我怎么会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不要了？可是，到头来，他给了我什么？他让我真正的体会到了一无所有的绝望！他能这样对我，我凭什么不能这样对他？”王晓欣昂着下巴，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boss抬眼看她，却讥讽的勾起了唇，一旁的舒心这时也摇了摇头，缓缓开口：“对于陈家洛，说我一点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她刚说完，就觉得手被人捏了一下，转头就见boss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舒心不由觉得好笑。

“但是，我不会去报复他。因为啊，他害你什么都没有了，可我现在，却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了。我不想因为他，而影响到这一切。所以，你不用在我面前来说这些。就像我第一次见你说的那样，王晓欣，你仍旧太年轻了。”

手心里立刻就被boss轻轻的挠了挠，舒心差点笑了，好歹忍住。可身边男人的心情却显然转为了优良，证据是那若有若无勾起的唇角。

大概为了掩饰，只不过一瞬，这男人面上就恢复了冷冷清清的模样，还转身招来了侍者结账。可没想，侍者刚刚走过来，王晓欣却不甘心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王晓欣脸上已经有了泪痕，低着头低声的吼：“你说得轻巧！你说得容易！你不过是因为过得比以前还好了，才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根本从一开始就巴不得离开他好另攀高枝吧？可我呢？我因为他，什么都改了，烟不抽了，跟以前的那些朋友也断了，甚至……我连牛二哥都没了。可他竟然这样对我！我怎么可能不恨他？”

“我怎么能不恨他！”

舒心的脸色终于冷了，boss结账的动作也是一顿，立刻抬手让侍者走远，而再看向王晓欣的眼神中，除了不耐烦之外，更多了一股浓浓的厌恶。

舒心伸手抓起boss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冰水，哗啦一声泼在了王晓欣的脸上，对上王晓欣震惊的眼神，舒心却冷冷道：“清醒点了吗？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好像泼了你一杯咖啡？不过那次不是我故意的，可这回，我是真想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