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波和他缉私队的伙计们是头天晚上到的澜港,早上的时候他们还在澜港海关边上的好公道米粉店吃了一碗澜港特色米粉,大约十一点,香港海关查出那三个经由澜港的烟草柜。
十一点十分,刘波和他的同事们从澜港海关的办公楼里把对记录上显示曾经查过这几个柜子,并签字表示没有问题的查验科科员以及科长带走。
而等刘波到达澜港公安局,一点都不讶异的,澜港公安局已经为了他专门腾出了三间办公室作为他专案小组的办公地点。桌椅板凳,饮水机,电脑电话,要什么有什么,就好像他事先有通知过对方一样,而这个时候,距离他在澜港海关逮人还不到四十分钟。
他没有让任何人接触到他手里的人,直接开始审讯,一个小时后,根据口供,他决定把澜港国际的纪总叫来聊聊。然而他叫上伙计,步子还没迈去,一杯热茶递到他的面前,一个小警察跟他说:“您要去找纪总?这还需要您亲自去,我们打个电话她就来了。您先喝杯茶,上好的普洱!”
然后极尽谄媚,说:“您就当可怜我,您是公事公办,青天大人,可我们澜港的情况您也知道,这里不是开封府。纪家是最要面子的,您到时候办完事就走了,我这个接待您的小警察怎么办?我给您把人叫来,低调点,纪总不至于丢了面子,您不是也一样问话吗?”
刘波答应了,因为他知道话是小警察说的,但他后面有人。而且话说的没错,对于他来书没差别。
也就是这个时候,柜子的发货人kaq的魏峰,相关的船东,拖车公司的陆续被刘波的伙计带来了。
当然,这里面刘波最感兴趣的是魏峰。
魏峰和刘波见过的许多企业家一样,自信,亲和,全然配合的姿态,甚至表现的有些追悔莫及。但是说的话……
他说:“太震惊了,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我是做技术出身的,关务方面一直疏忽了,所信非人!我说今天关务的经理怎么没来上班,肯定是畏罪潜逃了。”
“那你昨天上午给纪伊人打电话说的是什么?”
“请她吃饭,我跟她以前是男女朋友,现在她要结婚了,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朋友。”
“但你给她打电话后,柜子马上就被放行了。”
魏峰笑了:“怎么可能,她又不是海关,哪有那么大的权力。巧合而已。”他想了想,说:“肯定是那些海关查了一天也没查完,又实在是忙的没空,不好意思,就直接放了。”补充一句:“澜港现在发展越来越好了,海关的工作太繁忙了,应该减负,或者是增员,不然你们看搞成这样大家多冤枉,被香港海关误会我们澜港海关不廉洁,不好。”
搞缉私就是有一点特别不好,不能跟别的警察一样,不高兴就一脚踹过去,能够搞走私的人,在被真正扳倒前,都不是可以随便踹的人。
走私和权钱交易总是分不开的,刘波四十五岁,查走私查了十年,这样被临时紧急调遣,指定要查某单案子,特别是某个人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被人当枪使对于他来说很正常。他如果拒绝,一样会有别人来做,那还不如他来做,至少他能保证有罪的一个都跑不了,只是没罪的他也不能保证就一定跑得了。
纪伊人来的比刘波想象中的要快,他原本以为这样一个人应该不怎么好请,但是不到一个小时,刘波吃着配合他工作的小警察送来的便当时,纪伊人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夏凡。
夏凡穿了一件剪裁特别的灰色呢子短装,个头很高,进门的时候下意识的低了下头。纪伊人紧跟在他的后面,穿着一件毛领蓝色斗篷,长发被一致玉钗挽起,上了点淡妆。
两个人十指紧扣,站在门边上,刘波以及他的伙计们口里啃着排骨的,嚼着豆干的,喝着汤水的,都有些愣住了。
没少见被传来问话的,但真没见过这样的,这两人是准备去走星光大道呢?还是在拍偶像剧呢?!
夏少今天心情好,因为他刚和纪伊人领完证,天塌下来也影响不了他的心情,所以看见面前一群破坏他完美一天的人他一点都不生气,热情的,迷死人不偿命的夏少招牌的微笑,他说:“我是她老公,陪她一起来的。”
立竿见影的,刘波的一个女伙计,在嘴里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莫名的被呛到了,呛的满脸通红。
饮水机正好在门边上,于是纪伊人倒了杯水递过去,说:“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们在吃饭。”
然后两个一小警察抬着一个双人沙发进来,对刘波说:“刘大,怕你们椅子不够,闻副局特别吩咐我们给您搬个沙发来。”接着就把沙发摆在了夏凡的边上。
于是夏凡和纪伊人坐在了沙发上。
十年来,刘波见过不少人物,但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纪伊人这样的,鉴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以富为耻,大多所谓的高门大户都消失了,但纪家不凑巧上个世纪初期出国躲避战祸,改革开放了才被请回来,传承几百年从未断过。
这样家里的掌门人,无论是坐立还是行走都跟其他人不一样,你在审讯她,当她是个嫌疑犯,就好像是你特地请她来喝茶的,虽然面前根本就没有一杯茶。
刘波还没开始问话,忽然审讯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了,夏凡靠在门框上,说:“我在燕子那里找到蜂蜜,香片和柚子茶,你喝什么?”
纪伊人选了蜂蜜,门被关上,审讯室里恢复了安静。她有些抱歉的笑了笑,说:“不好意思,今天上午我们刚去民政局领证,虽然不是办婚礼,但他有些激动。”
听了这话,刘波和他的伙计对视一眼,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恭喜。”
“谢谢。”纪伊人像是忽然想到一样,从她斗篷的口袋里摸出几颗糖,放在桌上:“请你们吃糖。”
刘波没顾上那糖,道谢后开始问话:“开门见山,昨天你让海关查验科放的三个货柜在香港被查出有大量烟草。你之前知道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只是纪伊人还没有说什么,门又被从外面打开了,一杯蜂蜜水被夏凡递给纪伊人,刘波还没来得及发火,门就又关上了。然后他听见抱着蜂蜜水的纪伊人说:“我昨天上午没有给海关查验科打电话。”
刘波将手里一张通话记录拍在桌子上,说:“这个是抵赖不了的,还是说实话吧。”
仔细的看了看那张通话记录,半分钟后,纪伊人说:“是打印错了吧?我可以和你的同事一起再去营业厅打印一份。应该不会有这个错误。”
纪伊人坐在那里,抱着装蜂蜜水的玻璃杯暖着手,静静的等着刘波叫人再去通信公司查,等着人回来,拿着那张没有错的通话记录,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这个时候距离刘波出其不意从海关带走人不到四个小时。
然后紧接着他早上从海关带回来的三个人在各自接到一通据说来自家里的电话后翻供,表示纪伊人从来没有给他们电话,都是他们自作主张,事发后那样说只是想拉个人垫背。
所以纪伊人走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从容,甚至友好的和刘波告别。甚至说她比来的时候还更好,因为门外等着她和夏凡的是闻燕和林建新。
如果一个嫌疑犯,公安副局长和副市长都叫她姐,这案子怎么查?!
虽然林建新握着刘波的手,跟闻燕说:“这个案子影响大,闻副局一定要全力配合刘大队的工作,有什么困难直接跟我说,我来解决,决不能对任何损害国家利益的行为姑息!”但是几分钟后,透过窗户,刘波看见林建新和闻燕,连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伙人,在市公安局的门外,嚎叫着把彩带喷上天,落在纪伊人和夏凡的身上。
紧接着,刘波就接到了那传说中的闻老爷子的电话,他用了半分钟才把闻老爷子的名字和每天晚上七点档几乎都要出镜的某个老人联系起来,然后听对方在长达五分钟的时间里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表达了对于自己家乡出了这样不光彩事情的忧心,再三嘱咐一定要严办。
挂掉电话,刘波正好看见乌拉拉的一队豪车从公安局的门口呼啸而去,诡异的是还留下两个阿姨清理地上残留的彩带。
有些话刘波不想说的,但他憋着也难受,拉着派给他的那个小警察,他说:“你们闻副局跟林副市长不是闹翻了吗?刚才那伙人是干嘛的?”
小警察笑呵呵的说:“闻副局和林副市长的事我不敢说,我就知道刚才那走的那是我们市里最少三成的gdp,这还是陈少出国,今天不在。陈少您知道吧?陈青杨啊!刘大,你真别在纪总身上使劲了,就她的身家,就三个柜子的烟草……值得她犯事吗?”
这案子还怎么查?刘波觉得他这一趟白来了,他最多就只能把面上几个人拎回去交差,其他的他什么都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