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听马芳讲了一下午自己的故事。总结下来就是，嫁给前夫她多么后悔，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要，就想图个安稳实在都达不到。她后悔、她迷茫、她愤怒。

她讲这些，我一开始充满了同情，但后来这同情却打了折扣，不是不同情，而是，她讲得太多了，特别是在她儿子就在旁边的情况下。七八岁的小孩，已经知道一些事情了，就这样反复听自己的母亲斥骂自己的父亲……

也许这里面还有其他什么别的隐情，但，我作为一个外人来说，却总觉得有些不太对。马芳和自己的前夫离婚了，从此以后就可以说是陌路了，但这个男孩却会和自己的父亲有一辈子的牵绊。

让一个孩子从小就对自己的父亲充满了痛恨……

“那么，你再找的有什么要求呢？”

我抓住时机，一边给她递纸巾，一边道，她擦了擦眼，吸了口气：“我也知道，我带着孩子不是太好找，但……上次我就没提要求，这次，我要提提了。”

“嗯嗯。”我打开电脑，开了个文档。

“长得不能太不好了，我还是在意男人的容貌的，上一次，我没有要求，这一次，我是要要求要求了。”

“嗯。”

“也不能太低了，起码要175吧，我都有168了。”

“那是。”

“总要有个工作，男人不干事可是不行。”

“对对。”

“其他的……我也就没什么了，关键还是人品，是不是离婚的无所谓，带不带孩子……也无所谓吧。”

我知道，她虽然这么说了，但其实是有所谓的，她当然是希望对方是不带孩子的，只是她带个孩子，也就不好要求别人了。我把她的这些要求综合了一下，然后叹道：“马姐，说实在话，你的这些要求都不是太离谱。但我要说，符合你要求的……实在还不多。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要是有那种条件的，他也会有别的要求。你说他长得好，工作也不错，个子又高，还不带孩子……要不这样，我先帮您介绍着，也许不太符合您的要求，你先见见。这样的人你多见几个，也好培养自信？”

她有点犹豫，我能感觉到她的不快。

“你说那条件都不符合我的……我见了有什么意思？”

“马姐，我干这一行也有点日子了，我们这个婚介所也成功撮合了不少夫妻。根据我的经验是，虽然有很多人都列了很多的条件，但他们最终选择的，或者说他们最后喜欢上的，往往和最初的相差很多。我不是说就要给您介绍不好的，而是说……什么样的人咱都见见对吧，这样也好培养自信，当然，符合您条件的，我也是一定会介绍的。”

“那好吧……我也没有什么自信不自信的，我这个人，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击到的，真见了，人家不愿意，也没什么……”

我笑着点头，心中则暗叹，但是，很有可能别人连见都不愿意见啊。送走了马芳，我又接了两个客户。一个是被自己的娘带来的，一个是自己摸来的。前者刚刚经历了一场失败的恋爱，一副要生要死的样子，后者，则是大龄未婚男青年——对于他的大龄，我一点也不惊讶，此君还不足三十五，但看起来足有五十三！

他们两个，没有什么好说的。要生要死的还由其母讲述了一番恋爱史，大龄未婚男则干脆利落，只讲了条件：“第一，要有工作，月收入要达到三千以上；第二，身高不能低于162；第三，容貌没有明显缺憾；第四，人要老实本份。”

将他们两个送走，时间也快到六点了，我伸了个懒腰，正在想晚饭吃什么的时候，收到了刘瑞根的短信：“忙吗？吃饭了吗？”

我想了想，给他回了一个：“还没吃。”

“那……想吃什么？”

“都行。”

“那……还罗福记？我看你挺喜欢吃那儿的包子的。”

“这个时候，没位了吧。”

“还好，外面下雨了，应该没多少人。”

……我有罪，我要承认我真的有罪，我尼玛的明明想好了和刘瑞根保持距离，明明想好了要给他说清楚，明明想好淡下去的，但一听到罗福记，我还是忍不住了！

大姨妈来的第二天，我的肚子其实还是有一点酸胀的，但是罗福记足以令我遗忘这点，我迅速的穿上鞋，提着手袋就向那边飞奔。外面的雨下的并不大，但淅淅沥沥的，寒气比昨日更浓，我一出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以我的吝啬，也忍不住打了个出租。今天的罗福记果然人不多，但门口，还是有人在排队，我一下车，就看到了刘瑞根。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相比于前两天，有些臃肿，手中撑了一把老式的大黑伞，静静的站在那儿，发现我来了，他微微一笑，对我招了下手。

“你先到那边的银行等一会儿吧，我进去后给你发短信。”

待我钻进那个黑伞下，他开口。雨滴打在黑伞上发出啪啪的声音，旁边的招牌被风吹的呼呼的响，我却没有丝毫寒意，只感觉自己的心越跳越快，后背开始僵硬，两腿发软，简直就觉得站不稳了。我暗暗的吸了口气，手不由自主的扶着自己的胸口。

“怎么了，不舒服吗？”

“啊，没有。”

“我看还要再等几分钟，你先到那边吧。”

“不、不用了。”我暗暗的咬了下牙，“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我怕冻着你了。”

“我不冷，你看我这一身肉，怎么会冷呢！”我说着还挺了下胸，比了个我很健壮的姿势，比完后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丢死人了！

刘瑞根一笑，把大黑伞往我这边移了一下，我更是羞的连掌心都开始发热了。在之后的时间里，我根本就不敢抬头，更别说和刘瑞根对视了。他在我右边，于是，我只觉得自己的右半边一阵阵酥麻，连他动一下我都有种想要跳起来的冲动。而等坐到了位子上，我更是拿了张餐巾纸，把那张油光水滑的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直擦的那张桌子自进了罗福记，就没这么干净过！

“主要是这里的包子好，要不我也不会找这里。”

“啊！”

“环境的话，还是咖啡屋更好一些，也干净。”

我又啊了一声，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其实也不是……我，这个……”

我支吾了半天，也没支吾个所以然出来，最后只有自暴自弃的道：“其实我就是手贱。”

刘瑞根完全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呵的一声笑了出来，我也跟着傻笑了几下。接下来的用餐过程我过得糊里糊涂的，只记得罗福记的包子好像没上一次好吃了，而且，我的战斗力也明显下降，刘瑞根点了八笼包子，最后竟然剩下了四笼半！

“今天还是有点不舒服吧……”

“没有，真没有。”

“天冷了，注意保暖，多穿两件衣服，别为了好看冻着了。”

尼玛姐哪里为了好看少穿了？就姐这身材穿一件和穿十件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有吗？有吗？有吗吗吗吗？！我内心不住的咆哮，面上竟只是微微的点头。

这一次出来，刘瑞根坚持送我，用他的话说就是天不好，实在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我无奈，只有对他报了罗利那边的地址。然后在他的目光下，走进罗利的单元楼。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在看着我，但是，我的确一直有后背火辣辣的感觉，就仿佛有什么目光一直在追随着我，这种感觉一直到我进了罗利家的门都没有消除。

罗利对我的到来很是惊讶：“哟，这可真是稀奇了，你竟然舍得到我这里，还是在这天里？”

“你这是要出门啊，还是刚回来？”我见她打扮的利索，忍不住开口。

“和别人有个约会。”罗利一边梳头一边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对了，罗福记的包子，你要吗？”

罗利明显吞了口口水，看出来对这包子她也是很向往的，但她还是一咬牙，依然决然的说：“不要！”

“真不要？”

“哼！”

“还有四笼半，我可以留给你一笼半哦。”

“你都留给我我也不要，黄飘飘，我告诉你，是女人，就要能管住自己的嘴，有的东西还能稍稍的吃一点，有的东西却是连碰都不能碰的，像这罗福记的包子，好吃是好吃，但一兜油，吃一个，比吃一顿饭都要增肥。”

我让若未闻：“你不要我都吃了。”

罗利怒其不争的瞪着我，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我要走了，你怎么办，是在这里等我还是怎么着？”

罗利租的这个房子是带暖气的，她收拾的也颇有女人味，我其实是很喜欢她这里的，但想到明天一大早要早起折腾到市区，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和你一起走。”

罗利也要去市区，正好顺路，就先送我了。走到一半的时候，我算是回过了一点神，提起了刘瑞根，但我刚提起他的名字，就被罗利截住了：“姐，我叫你姐行不行，咱能不提他吗？”

“但我真觉得他不错……”

“好好好，不错你就自己留着吧。”

我被她说的心中一跳，有些不自在的扭过头：“你别乱说。”

罗利不在意的打了个哈欠：“什么乱说不乱说的，你觉得他不错就处着呗，反正我和他也不认识，他也不是我的谁。”

“那我以什么身份和他处，罗利？”

“嘿，你别败坏我的名声了。你要真和他处，当然就要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了，难道将来还要顶着我的名字去和他结婚吗？”

“你不怕你爸妈那边……”

“不怕。”

我疑惑的看向她，她狡黠一笑：“过两天再告诉你。”

正说着，我就到地方了，我有点晕头转向的下了车，提着包子回了办公室。我们这地方说是办公室，其实是市中心的一个公寓楼，否则这大晚上的我也不敢住在这里。

我慢悠悠的走着，只觉得从脑袋到身体都是晕的，一路上邻居给我打招呼，我都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回到屋里，我先把包子塞进冰箱，然后给自己泡了杯茶，还没沾嘴，就又收到了刘瑞根的短信：“天冷，早点休息。”

很简单的六个字，我却觉得整个心都热了。有点高兴有点喜悦有点别扭还有那么一点空虚，我拿着手机，觉得要回一个信息，可一时间又不知道回什么，就那么翻来覆去的看着，脑中只来回的回荡着两个字：“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我动心了！

尼玛我竟然动心了！

尼玛我竟然对刘瑞根动心了！

是的，动心，虽然姐活了这么长久从没动过心，但姐还不至于像言情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那样硬要着牙不承认，把自己和喜欢的热都折腾的死去活来再发现真爱。

我承认，我动心了，我喜欢上了刘瑞根。但尼玛，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我才见他不过三次，吃了两顿包子，竟然喜欢上了？就算那是罗福记的包子，但尼玛，姐的喜欢怎么这么廉价啊！

我水也不喝了，抱着头在那里磨牙。在那里磨了四五分钟，我拿起电话，找到罗利，正要拨过去，想到了她的约会，停了停，我又翻到了二哥哥，响了七八声，他才接电话，声音里，明显是喝多了：“我、我在钱柜……你、你来不来……”

“来你个大头鬼！”

我啪的一声，抱着头发噱，尼玛！姐好不容易喜欢上个人，怎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