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不能断?这四个字听在王璩耳里又是一阵惊雷,难道说苏太君还是要把自己送进莫家?为那个从没见过面的丈夫守寡?管家娘子得意地看一眼紧紧用手握住胸口的王璩,声音还是不疾不徐:“三姑娘,这种事又不是从没有过,莫家已经有了孙子,您过去就是做嫡母的,上头婆婆自然会疼爱你,出了门别人也会敬重你,比在这家里要……”
管家娘子的话没说完,王璩已经扬手在管家娘子脸上打了一掌,看着管家娘子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咳嗽不止。白书忙伸手给王璩捶背,柔柔开口道:“这位婶子,这些话岂是你能说过,难怪姑娘会生气,还不快些过来赔个情?”
管家娘子没料到王璩竟会如此,用手捂住了脸正要嚷出来,听到白书这话想起王璩毕竟是个主人,用牙咬一咬下唇,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姑娘,按理说这话本不是该小的们说的,只是老太君临去莫家前已经吩咐过,让姑娘心里有个数,不然就是给了小的几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这样说。”
听到这管家娘子嘴里还在不依不饶,白书已经察觉到掌下王璩的肩膀抖个不停,再看她面色苍白,双眼紧闭。要是真出了点什么事,自己怎么担待的起,忙沉了脸开口:“婶子,您虽是奉了老太君的吩咐,可是话也要说的和软些,哪有在姑娘面前这样硬邦邦说话的,传出去还不是让人说我们侯府没规矩?”
见白书沉下了脸,管家娘子虽不怕她们主仆,但听到白书说出规矩,那气焰这才小了许多,低下头嘴里依旧在小声嘀咕:“自己命硬克死了自己的娘,现在没出阁就克死了姑爷,就该哄着些老太君日后日子也才好过,哪有……”
白书的眉毛竖起来,用手拍了下车壁:“婶子,你倒越说越上起来了,这样的话你怎能说?”王璩睁开眼睛,脸色依旧苍白看向白书的眼里有几分无奈:“白书,不要和她说了,我累了,再歇一歇。”
王璩的吩咐白书不敢不听,从小茶壶里倒了杯茶递到她唇边,话里有些心疼:“姑娘,你先喝口茶。”王璩依言一口口慢慢把那小半杯茶喝干,方才靠在了白书的肩头重新闭上眼睛。
不是自己生的孩子,上面还有婆婆,背着个克夫的名声,婆婆对自己会有好嘴脸才怪,在公主府顶多就是被人不闻不问,但在莫家这种暴发户家里,礼仪规矩只怕统统都看不上,到时自己的处境只会比在公主府更糟而不会更好。
难道真要进莫家守寡几年后被折磨死吗?依了祖母的脾性,她只要银子到手,自己的死活是会不闻不问的,说不定到时还会嫌自己死的晚了些。王璩的手紧紧地抠住手心,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进莫家是万万不能的,侯府也不会让自己在府里就这样白白住着。
唯今之计,除非能遇到一个什么人肯娶了自己不然就什么都是死路。王璩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这个世道雪中送炭少,又有谁肯同时得罪公主和威远侯呢?
白书的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王璩的脸,看到她脸上露出的笑容的时候不由喊出一声姑娘,王璩又睁开了眼,眼里似乎多了点什么东西:“我不会死的,你放心。”白书小声惊叫又不敢叫出声,只是用帕子捂住了口。
活着,不管怎样都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看着这些人的下场,而不是那样寂寂无名地死去,如同自己的亲娘,她含冤死去已经十五年,而京城中没有人会提起她。只会众口一词地赞扬淮阳公主宽厚仁德,对侍妾所生的孩子也视同己出,和驸马恩爱如昔,好一对天作之合的夫妻。
又有谁会记得当年威远侯府逼死发妻,只为迎娶公主?王璩这话听在管家娘子耳里却是另一番含义,她看一眼王璩,嘴一撇正要说话马车就停了下来,接着听到一个丫鬟的声音:“三姑娘来了吗?刘婶婶你该赶着服侍三姑娘下车才是。”
刘妈妈听出这说话的是苏太君的心腹大丫头绿翘,忙的掀起帘子和她打了招呼这才扶王璩下车,绿翘也伸手帮了一把。看见王璩面色苍白地下车,绿翘似乎有些不忍心地叹气:“三姑娘,姑爷没了您可要多保重,不然老太君更难受了。”
王璩没有说话,心里已经开始冷笑,难受?只怕是难受到手的银子就这么飞了吧?不然怎么会急吼吼地让自己到莫家来?莫家上下都挂了白,来往的下人们都是满身缟素,看着被白书绿翘一边一个扶着走进来的王璩,个个面上都露出好奇的神色。
王璩一步步往里走,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割了一下,明明莫家的青砖路打扫的干净整齐,连草茎都见不到半根。
哭声越来越近,王璩知道自己已经快到了莫家的灵堂,绿翘看了看王璩,见她面色虽苍白但双眼明亮,毫无哀伤之意,心里十分着急,小声地道:“三姑娘,您哭几声吧。”
王璩仿佛没听到一样,绿翘见她还是一样没变,从袖子里拿出什么东西快速往王璩眼上一抹,王璩觉得自己的眼睛变得火辣辣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绿翘面上闪过一丝得意,果然还是老太君明白,这东西备着,不愁哭不出来。但绿翘怎么舍得往自己眼里抹这个?一只手搀住王璩,另一只手盖住脸就开始哭起来。
王璩心里已全然明白,心里的嘲讽更大,为了钱,祖母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三人已经到了灵堂,不等王璩抬眼看清灵堂里的摆设,就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王璩本就体弱哪禁得起这样推搡,一下就跪倒在地。
接着就听到一个妇人的哭喊:“儿啊,你睁开眼看看吧,这个克死你的搅家精。”哭喊时候,妇人还不停地在王璩身上捶打,这样的捶打可和王璩遇到的那种不一样,这一拳拳都带着恨,恨不得把王璩登时打死在灵堂好给她的儿子陪葬。
身上越来越疼,可王璩的心更加清明,这莫家是决计进不得的,不然这命迟早要交代在这里。妇人嘴里嚎着,手上打着,鼻涕眼泪也不管不顾地往王璩身上抹,王璩如同木偶一样任由她这样做作,只是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砖。
莫二太太打的手软,哭的也差不多了,见王璩依旧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眼不由往苏太君那里看去,本来说的好好的,让莫二太太借着哭儿子的机会痛骂王璩一顿,这样娇生惯养的女子定是受不得气的,到时一定会大哭出来,那时莫大太太出面来做好做歹,等王璩晕头转向时候再让她要进莫家守寡的话说出,到时自家也赚了名声。
谁知王璩却一动也不动,这接下来的戏该怎么唱?莫大太太比起莫二太太来又多了几分精明,见自己妯娌愣在那里,心里暗骂一句不中用就起身走到王璩身边,拉着她的手道:“这么个好模样,可怜侄子无福消受,你婆婆心疼儿子,这也是……”
不等莫大太太说完,王璩已经站起身往苏太君所在的方向走去,莫大太太的眉皱了皱,刚要跟上去就看见王璩对着苏太君跪了下去,声音十分清冽:“孙女愿出家为夫君祈福,求祖母成全。”
出家?苏太君没料到王璩竟有这样的念头,那脸色顿时变的不好看起来,出家的话,莫家答应自己的银子可就全飞了,可这出家祈福也是常有的事,自己总要想个万全的主意打消掉她这个念头。
莫大太太妯娌两都愣了一下,都没想到王璩会提出出家的话,一直听苏太君说王璩是个没什么主见的,自家的主意必是稳稳当当也不会背上什么不好的名声,怎么见了面竟和苏太君说的不一样。
莫二太太又要忍不住张嘴,莫大太太怕弟妹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抢在她面前开口道:“侄媳妇你这是说什么话呢?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怎能就去伴青灯古佛?就算想守节,也要进了我莫家的门,上侍奉公婆,下抚养子女,这才是做人的正理。”
王璩也不看她们,头依旧低着:“大伯母的好意我是明白的,只是我从小孤星入命,没了娘不说连爹都不得多见几面,长大了好容易定了亲还克死了丈夫,这样的人在家里怎能保的家宅平安,倒不如出了家,常伴我佛身边,也好修修来世,让来生不用这么孤苦。”
王璩这话句句刺着苏太君,苏太君已经气的手发抖,但又无法反驳,只是看着王璩冷笑:“孤苦?原来我侯府的下人们全都目中无人不理你。”王璩这才抬起头看着苏太君,一字一顿地道:“祖母调|教出来的下人哪里有不好的呢,只是孙女为人不讨祖母的欢喜,这也是各人的缘法,孙女从不敢怨祖母,只怨自己命不好罢了。孙女当日在府既讨不了祖母的欢喜,异日进莫家只怕也入不得公婆的眼,与其等将来莫家怨怅侯府,倒不如今日就由孙女出家,也好为众人祈福,给孙女修修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