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家宴上,听着屏风外贾赦、贾政、贾琏的喝酒声,再看看眼前笑容满面的儿媳妇、孙媳妇,不服输、不认老的贾母清了清嗓子,场面一片寂静后开口道:“有件事我打算了也有些日子了,今天家里人都在就说一下。”
转头看向王夫人道:“老二家的,一晃眼你也是祖母了。”
王夫人闻言站起身心底冷笑,面上恭敬和善道:“都是托了太太的福。”
屏风外的贾政听到贾母意有所指的话,瞟了一眼大房父子,心中有所觉得皱了下眉头。
贾母说完看了一眼旁边桌子上被李纨默默抱着的贾兰,红了眼圈惋惜一叹道:“真是个好孩子,要是珠儿还在一大家子和和美美那该多好。”
贾母这番叹息、哀怜的话一出口,贾政、贾赦、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贾琏等赶忙开口劝慰道:“太太保重、祖母保重。”
鸳鸯、琥珀、翡翠等见状,上前细心为贾母轻拭眼角掉落的眼泪,王熙凤也讨巧的凑近安抚贾母。而王夫人却是眼神严厉的狠狠瞪了李纨母子一眼,才和邢夫人一起凑近贾母。
一番人仰马翻后,贾母摆手挥退身边的丫头,慈眉善目嘱咐王夫人道:“当初府里一直是琏儿他娘打理,然后就是你接手。现在琏儿娶了媳妇,也是该学学管家了。正好你们是亲姑侄,她小孩子家有什么不周到的,还得你帮一把手。”
贾母本以为王夫人会找借口推脱一二,说知王夫人闻言一脸轻松道:“太太说的在理,我也正有此意。年前盘账让人好好整理了一下,想着等过了年府里不忙就叫凤丫头过来帮忙,现在有了太太的吩咐,正好能光明正大交给凤丫头。”
王夫人说完,贾母先是诧异,接着便是一脸的满意。邢夫人咬紧牙关黑了脸,王熙凤却是一脸的兴奋。屏风外,贾赦满脸笑意的得意状,贾政面色平平看不出喜怒,最应该高兴的贾琏闻言则是微挑嘴角,满眼的讥讽。
看见贾母满意,王夫人接着提议道:“府里大小事务众多,时时有人、有事得拿主意,凤丫头现在住的院子离得挺远实在是不方便。太太您看不要让凤丫头和琏儿搬到这边来,到时不仅回话方便,就是太太那里凤丫头也能时时过去。府里的产业、交情需要的人手颇多,琏儿成家立业正好能过来帮着老爷,。”
让贾琏、王熙凤搬到二房来的事,王夫人可说是煞费苦心。王熙凤要是住在大房管家,给众人的印象是袭爵荣国府的嫡媳妇理所当然的管起了荣国府的内务。可要是贾琏夫妻都搬到二房住,却会变成贾琏、王熙凤小夫妻过来帮忙二房管家,模糊了荣国府袭爵规矩上的正理。
听了一番王夫人颇为好心的提议,在贾母旁边低头侍立的鸳鸯不由好笑起来。帮忙!真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菩萨人,多么体贴亲侄女、亲侄儿。这样一番体谅后,王熙凤就算是贴上再多的陪嫁,也不过是帮着二太太管家的侄儿媳妇,地位应该和周瑞家的、赖家的这等体面奴仆不相上下吧,要不明明是婶娘,王熙凤却和哪些奴仆一样口口声声称呼太太?既然媳妇都叫了二房当家夫人太太了,贾琏可不就得叫贾政这个叔父为老爷!
虽然不知贾母明不明白这里的猫腻,可作为一个掌家几十年的老封君,鸳鸯不相信贾母连王夫人这点道行都看不清。
沉思一会,贾母笑着开口道:“难为你为他们小夫妻想的这么周到,可这事还的琏儿他老子、娘说了算。”
对于王夫人的提议,一心觉得姑母是在为自己着想的王熙凤满心满眼的同意。去了二房住,看太太这个继母还好不好意思没事就把自己叫过去训斥一气。不仅如此,借着管家忙碌的名头,每日的请安伺候应该也可以避过的轻松一些。没了名正言顺的婆婆,在老夫人、自己姑母跟前,日子真是好不快活,想到这里王熙凤恨不得邢夫人、贾赦赶紧点头自己马上就能搬过来。一腔兴奋的王熙凤想着不由焦急望向邢夫人,等看到邢夫人拉的老长的黑脸,随即提心吊胆不已。等到邢夫人暗暗朝她瞪了一眼,一颗心更是放在嗓子眼的生怕邢夫人吐出一句不行。
众人不开口都等着贾赦这个大房的老爷说话,要是作为没有让贾琏接手大房产业那会的贾赦,王夫人这个让大房重掌荣国府的提议,那是高兴万分的点头。可是已经舒舒服服享了儿子两三年旱涝保收孝敬的贾赦,此时却是万分的犹豫。每年雷打不动的三万两银子,再加上不时的好东西,贾琏这个儿子把大房的产业打理的井井有条,自己这个老子只用想着法的花银子玩乐就成。
要是儿子去了二房,谁知道能不能保证大房的收益不变。这么一想,贾赦不由开口道:“这是琏儿他们小夫妻的事,还是让琏儿自己决定吧。”
听到贾赦这大老爷连问都没问一句自己这个大太太的意见,邢夫人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满心焦急的王熙凤,闻言则是恨不得视线能穿透屏风看到贾琏的死命看向屏风。难得能收拢荣国府大权和摆脱邢夫人这个继母,两人舒心过小日子的机会,贾琏这个夫君应该不会犯傻吧?
帮忙?自从三年前便对王夫人忌惮不已的贾琏一听到王夫人故意强调却又故意模糊的这个词,心中就有了决断。
听到父亲让自己决定,温和开口道:“二婶一番心意,孙儿这里道谢了。我和二奶奶是晚辈,孝敬老爷、太太责无旁贷,要是搬到了二婶那边,耽误了请安、伺候孝道有亏,孙儿心中惶恐,传出去对咱们荣国府的名声也不好。二奶奶年轻,身子结实,有什么事来回多跑几趟没什么大不了。要是老夫人真的心疼,在院里给她安排个地方管事,您又能看着提点一番,她又能时常孝敬您,岂不是两全其美?再有我知道老夫人、二婶惜贫怜弱,可府里养那么多人,主子不方便要他们多跑几趟腿,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停顿一下继续道:“至于二婶说得帮忙府里产业的事,琏儿就更不敢受了。我既已经成家最是应该好好孝敬父亲大人,大房产业孙儿都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生怕出了什么差错,那里还敢掺和府里的基业。那些产业是荣国府的立业根本,二婶、二叔手下的奴才多年帮忙看顾,每年报上来的收益俱是不错,有这些忠心的人经营着,我们大房两父子当然放心,那里还用孙儿这个没用的去插手。”
贾琏的话一出口,贾赦、邢夫人一脸的满意。王熙凤满脸的失望,王夫人面无表情,贾政深深看了贾琏一眼,也转为面无表情。
贾母听了贾琏这番话刹那间不由露出惊疑的神色,这个从小贪花好色、不爱读书的孙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了?不住到二房却在我的院子要个地方,这不明摆着让我这做老夫人的给他正名、撑腰。不过也好,省的这老二家媳妇越来越会耍心眼,以为我这老夫人真是个活摆设。
贾母转向王熙凤,和蔼询问道:“凤丫头,琏儿说的话你可答应?”
此时的王熙凤还不是后来的嚣张跋扈、阴险毒辣的二奶奶,贾琏又是从一开始就摆足了大男人、当家少爷的谱,闻言只能不甘的圆场道:“我听二爷的,府里也多大,多跑几趟费不着什么事。”
事情就此决定,回到荣禧堂,贾政不理赵姨娘笑容满面迎过来的嘘寒问暖,抬脚直接到了王夫人屋里。
王夫人起身迎了,又亲自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然后静坐不语。
贾政喝完茶憋了半天终于开口道:“你心里有数没有?”
王夫人闻言沉静回到:“老爷放心,该做的我都做了,该辖制的也交代出去了,别说她只是帮着,就是当家了,二房也稳稳当当的立在荣禧堂。”
贾政这才放下心思,吐出一口气道:“累了,安歇了吧”
王夫人见状忙叫丫头进来伺候两人洗漱、摆设铺盖等。
坐在炕上满腹委屈的王熙凤见贾琏进门,挥退屋里的丫头,见平儿担忧的频频回头,安抚的微点头。
贾琏略走几步随意靠在锦椅上,慵懒吩咐道:“把丫头们都撵了出去,那就劳烦二奶奶你给我倒杯茶来吧。”
王熙凤闻言气的柳眉倒竖道:“二爷这话说得,还想要丫头服侍倒茶,咱们不沦落到没吃没喝就是老天爷开眼、祖宗保佑了!”
贾琏闻言嬉皮笑脸调笑道:“二奶奶这话从何讲起,二爷我平日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喝了?二奶奶不是历来就得意娘家嫁妆丰厚,就算你相公我养不起了,再不济也有嫁妆让你过活吧?”
王熙凤闻言更是气怒到:“没见过二爷这么没皮没臊的,打女人的嫁妆主意,这等公侯公子做派真是让人佩服。荣国府终归是二爷的,连姑母都愿意让出管家的大权,二爷反倒是扶不起的推了,说不得我以后还真的担心自个儿的嫁妆够不够花!”
贾琏听到这里嘴角一挑讽刺道:“你放心,你那嫁妆包管会有人让你花个不停的。”
王熙凤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的冲到贾琏跟前质问道:“二爷什么意思,今个儿还是说明白最好。”
贾琏闻言冷了脸子沉声道:“什么意思?你是大房的儿媳妇,就安安分分给我待在大房。二太太是你姑母,有自个的儿媳妇,不必你这个侄女不顾脸面的去伺候、奉承。你不讲体面,爷还不想让人戳脊梁骨呢!”
王熙凤还从来没被人这样甩脸子过,闻言不由气哭道:“姑母好心照应、提点,怎么就成不顾脸面、不讲体面了,你给我说清楚。不然咱们就是闹到老夫人那里,我王熙凤也要讨个说法,没得让你这样欺负王家女儿。”
贾琏冷声道:“我说清楚?你想清楚才是大事吧。你要我怎么说,到二婶跟前回话,一样一样的回禀事情,这是府里什么人做的事?明知道两房内分家还要搬到二房去住,名不正言不顺的,你要想和哪些管事婆子一样,没人拦着你。没听到是让你帮着,帮谁?帮二房,放着大房的少奶奶不干,抢着去当个下贱婆子,这就是你嘴里王家女儿的威风?”
王熙凤不傻,她也不是不懂这里的些说头,可是搬到二房既能早点掌管荣国府的内务又能逃脱压在头上的公婆、规矩,自然往好处想。
现在被贾琏直愣愣的捅破,随即减了哭声的小声哽咽道:“我这么费心巴力的揽下这些为了什么,为我自个我的嫁妆足够花一辈子了。还不是为了咱们大房能早点掌了府里,省的将来掺和不清?二爷你这话太伤人心了,我怎么不要体面了,谁家媳妇不是在太太跟前和管事婆子一样伺候、回话,怎么到我这里就成了下贱?我嫁进来快一年了,太太没松一句嘴让我学着管家,现在好不容易姑母愿意教我些本事,到了二爷嘴里倒没一句好。”
知道王熙凤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认死理主,贾琏也懒得说王夫人的小算盘,省的让人觉得自己不识好人心。闻言只是拿大道理、规矩说话道:“二婶是你姑母,可在府里却是隔房的婶子。要是没内分家,隔出大房、二房,谁愿意管你这些。管家管到隔房婶子家去,这是哪个的道理,你也不怕传出去坏了名声。现在不搬过去,在老夫人院里安排事情,别人听了也只以为是老夫人在教导孙媳妇。让我也跟着搬过去,没了老爷的产业让它们绊住脚,你以为你还能收着那几千两银子?”
好吧,贾琏自从成亲以来隔段日子便抱回来银子、银票,到现在已经不下五千两。管着府里的事情,虽说也能落下不少好处,可是一开始就想要得这些利,却是不可能。相比白花花的银子,每天多跑几趟路,就当是多给老夫人请几次安了。至于太太那里,有老夫人这个靠山在,想来伺候、请安上有些微的疏忽,应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想通了的王熙凤拿帕子抹了眼泪,体贴的给贾琏倒了茶奉上,看贾琏脸色缓和了忙叫丫头进来服侍洗漱。
等到临睡,贾琏想起事情的吩咐王熙凤道:“赵嬷嬷一家除了我身边的二小都要脱籍出去,正好你要管家,关照着妥当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