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先生闻言深深的看了眼金彩，因为历来对金彩印象还好，加上也是被挑起了话头，于是表露真实感情的叹道：“父母故土难离，身体禁不起这一路车马劳累，再说家中也只有些薄田，承担不起一家人这京中的昂贵开销。在我们乡下自家供给菜、粮，一年五两银子足够一家人花销。可这京中则不同，我一人一年差不多也得七八两才能过下来，所以就算是为了让他们日子过得自在，也不能把他们家里接过来。”

说完便目光深深的打量金彩，看他可有什么鄙薄声色露出来，而且他这样对自家的家底和盘托出，也是要让金彩知道自家是个贫门寒户，不值得他这高门大户、锦衣玉食的贾家奴仆来算计。

金彩此时倒是没注意到这些，他正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往自家孩子要来认字这件事上引，而且还要引的不让这王先生讨厌。而且依这王先生的脾气，自己要是直接上来就说我家给你银子，说不定立马就会被赶出门。

寻思半天，金彩终于找到了个切入点的回道：“先生这话不假，这京中的确是花销大点，东西比起乡下来就是要贵得多。说起来不怕先生你笑话，我金彩这辈子最大的念想就是到乡下做个小地主。可惜我自己已经给耽搁了，也就现在这个德性下去了，这希望只能放在儿子身上，盼着他有个造化到时一家子赎出去做个良民。”

本来不了解金彩来意，心中正在打鼓的王先生听到这席话算是心里有了底。从金彩进门这话题就不离孩子，孩子有什么事求他这个书生，那就只有开蒙了。这开蒙可是大学问，他要是接下这个活，让奴仆的孩子做了自己的首徒，这以后可就是要让人攻击的把柄，等当了官这些就更是有可能让他狠跌一跤的事了。

而且说起来，这王先生对于这后街住的荣宁二府奴仆并没有什么好感。这些奴仆看不到自身的身份卑微，反而是以此为荣的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不仅对后街上的贫苦人家经常开口奚落，就连他这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他们之中也有人都不拿正眼看，说话呵斥来呵斥去态度极其恶劣。要不是这户小院子租金非常便宜，而他同乡临回家转租给他时，他不明就里的一下子付了三年租金，早就离开此地另寻住处了。

既然知道了金彩的来意，王先生也就懒得再打机锋，随即郑重开口推辞道：“兄台要是想让我给孩子启蒙，那恕王某不能答应。”

见自己的来意被王先生一下子捅破并拒绝，金彩也着了急，赶快说明道：“王先生误会了，金某就算是再糊涂，这学堂不收奴籍孩子的规矩还是知道的，是绝不敢用此事来耽误先生的锦绣前程的。”

闻言王先生随即不解道：“那既然兄台不是这个意思，那到底来寒舍有何事，不妨明说。”

见王先生还肯听自己说话，金彩松了一口气的答道：“先生也知道，这奴仆家的孩子就算是脱了籍，也是三代不得考科举、做官的，所以我也没奢望自家孩子学出来个好歹。不过这识字、念书，懂得些人□□理的总是没错，所以就想着让先生抽空当做逗孩子玩的指点一二。先生放心，我们是绝不会坏了你的名声的，您只要抽空指点下孩子三字经、千字文的多认的些字，再在术数上指点一番，等孩子将来大了能胜任个账房里的小厮活计，金某就感激不尽了。”

闻言王先生沉吟不语，金彩这要求倒真是不过分。只要没了师徒名分，只当做普通的邻家相处、指点，那是论谁都没办法说什么的。而且要是以后有人提起来，自己反而是可以落得有教无类这番好评的。反正自家每天就在家门口摆摊子，这事算起来还不耽误自己任何功夫，算是一个好的闲差。可算过来算过去的，却是有一点不便，那就是自己就一间屋子，写字作画都在房里，要是孩子们来了调皮起来可是耽误自己功夫，所以要是答应此事，这点是必须要提出来的。

于是王先生就出言答应道：“行，兄台既然是这个意思那我就不推辞了。不过就算是指点一下，咱们也得相看相看孩子，这得两家都满意才行。”

金彩见这只求一遍王先生就答应了下来，早就高兴的没边了，至于王先生说的相看孩子的事，早就被他忽略不计了。不过想到还有赵家的两个小子，随即开口道：“对了王先生，你看一个孩子是指点、两个孩子也是指点。我邻家赵家也有两个小子，一个和我家翔子一般大，一个小一岁，您看能不能都过来跟着学学？”

闻言王先生一寻思，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口子，一个是教，三个也是教，倒真是没什么差别。而且这三个孩子一起，自己也好分出个上中下的教出点效果。这么一想随即答应下来：“行，明天下午一起领过来让我看看。不过既然是三个孩子，那咱们有些事就得说说。”

金彩闻言赶忙催促道：“您说，您说，只要是能办到的，我们一定做到。”

王先生闻言开口提到：“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三个孩子要是都来，那我这屋子就有点不宽裕了。你看反正旁边这件屋子也是空的，你们又都是邻居，要不就找人说说把屋子租下来给三个孩子认字用，这样说出去大家也都好说话。”

闻言金彩随即高兴的回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屋子是事呀。您放心，这屋子的钥匙就在隔壁孤老头手里，我明天一准把这事办了，到时三个孩子就都在那里认字。”

一旁静静听了半天的大丫见他们把事情谈妥了，觉得也是该自己出场的时候了，不然到时自己可就是人家吃肉，自己连口汤都落不着的失算了。于是就见大丫声音软软糯糯的开口道：“爹爹，王先生，让我和哥哥们一起来吧，三个哥哥都答应带我来了。”

见大丫开口说话，王先生倒是来了来了兴致，随即笑着提问道：“哦，你叫什么名字，要一起来可是知道哥哥们过来做什么？”

大丫突然开口插话，金彩一阵紧张，生怕惹着了王先生反悔不干了。正说要呵斥大丫一番，却见王先生笑眯眯的逗着大丫说起话来。想起王先生说自己也有个小闺女的事，随即觉得大丫跟着三个小子一起来认字说不定倒是件好事。要是这王先生能看在大丫和他家小闺女相仿的情分上，对三个臭小子多下几番功夫，那自己可是错有错招了。

大丫闻言装着稚气却又半懂一点的回道：“我叫大丫，我大哥叫翔子。我知道哥哥们要过来和先生学写字，我跟着一起来，我替先生看着不让他们偷懒。先生你就让我一起来吧，要不就像哥哥们说的，娘会把我锁屋子里不让出来了。到时我就剩一个人了，我害怕。”

听了大丫的童言稚语，王先生不由想起自己家里的小闺女。自己不在家，虽说田里有爹和两个弟弟看顾着，可自家娘子为了多攒点银钱，肯定和娘一天不停的纺线织布，不知小闺女可能照顾周全。想到这里，不禁觉得自己刚才决定指点三个孩子的事没答应错，这荣宁二府的奴仆虽说嚣张跋扈了点，可这金彩平时还算是老实的，跟他打交道倒是不怕牵涉到什么麻烦里。而且虽说搬过来不到一年，可对些事情也算是了解，知道这荣宁二府的奴仆待遇在京里都算是不错的，那自己就算只是指点，给的束应该也和学堂里差不了多少。

自己去年落榜不回家，就是觉得在京里帮忙写信、卖字画的，说不定能挣点银钱减轻点家里的负担。事实果然不错，虽说后街有些人品性不太好，可手里宽裕，因为那位贾家的二老爷喜欢附庸风雅，旁边街上又还有几个大户人家，所以过年时字画生意还算是红火，加上过年集中写书信，使得自己不仅手里留了余钱，过年时还往家里送了十两银子回去。按着水平算下来，在加上指点三个孩子的束，等天气暖和了，自己说不定又是可以往家里送十两银子回去。一年二十两，这样下来说不定等不到自己下一届会试，自家二弟就可以娶上媳妇。而且一个县太爷一年也才五十几辆，自己现在一年就能挣二十两，也算是走运了。听说也有的人落榜后滞留京城的，可却是一文不名的连吃饭钱都挣不下，无奈只能进入大户人家做账房或是先生的什么的，有的人也因此被人收了当门下人，使得还没进入仕途就先被困住了手脚。

想完这些不由对大丫多了几分怜惜，再想到自己早上看到的和现在观察到的，这孩子也是个乖巧可爱的性子，到时说不定还真得可以让她帮着监督三个男孩子的学习。而看着她，自己也能稍减点思女之情，到时再看着她身上的穿衣打扮，给自己闺女也置办上点捎回去，也省的自己一个大男人像人打听这些事的尴尬。

心中有了这个盘算，王先生随即笑着答应道：“行，只要大丫一直这么乖乖的，就可以跟着哥哥们过来认字。”

说完又想到称呼的问题，随即郑重对金彩强调道：“兄台平时和大伙叫我先生是客气话，可既然三个孩子过来认字，那可就不能也跟着叫先生了，还是按邻居处叫我王叔吧。”

闻言金彩立即点头答应，并且反应迅速的吩咐大丫道：“大丫，可不能再叫先生了，得改口叫王叔。快叫呀。”

大丫闻言脆声道：“王叔好。”

王先生闻言笑着应道：“好，大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