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做多了是不是也会遭报应?
林婉儿打开店门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撇一眼又早早候在门口的陈子强,林婉儿没好气地丢他一句,“不要告诉我你又是来借钱的。”
陈子强急忙摇头,“大姐,我想了一晚……不知道能不能让我在你店里替你干活还债?”
“小店不缺人。”林婉儿干脆拒绝。
“怎么会不缺人呢?”陈子强跳进来,企图说服林婉儿,“你看醉乡茶楼这么多客人,一共就你们四个人在忙,怎么可能忙得过来?你看我身强力壮,可以给你打下手,跑跑腿,绝对任劳任怨。”陈子强一边说着,一边向林婉儿展示他干瘪瘪的肌肉。
“醉乡茶楼不缺跑腿打杂的人。”林婉儿望着他,认真想了一会,然后道,“这样,你再好好想想,你到底能干什么,然后告诉我。我再替你找份工作,这样行了吧?”
能干什么?陈子强愣住。这个问题还真把他难住了。自8岁死了娘,被人从迎春阁赶出来,8年里,他做过苦力,做过跑腿,做过小二,却从没有一份工作能长久的。最后无法,还是做了混混。自己到底能做什么?难不成真的就只能做一辈子的混混了?
林婉儿见他想得辛苦,有些不忍心,忙朝里面喊了声,“汪妈,醉鸡好了端一只出来给子强。”
听汪妈在里面应了声,她转向陈子强,“自己找个地坐着,边吃边想好了。”
“哦。”陈子强乖乖地应了声,在角落里坐下了。
直到汪妈给他上茶上菜,他还在苦思冥想,连醉乡茶楼远近驰名的招牌菜都没办法撼动他半分。
午时将近,客人陆陆续续地多了起来。
这么早来,自是冲着醉鸡来的。
不一会店里已经挤进七八桌客人,汪宝儿还在厨房忙,可是醉鸡的香气已经自厨房传了出来,引得客人们口水涟涟,直催快些。
林婉儿忙笑着安抚,“各位大爷担待着些,方才炉灶出了些小问题,不过现在已经修好。各位稍等,一会就好。”
客人们听了,终于稍稍安静了些。
林婉儿松口气,转头望向门外,不觉眼前一亮!
好个文质彬彬,文雅过人的玉面佳公子!
却见那公子一身儒衫,玉质风华,手提一只竹篮,优雅地迈进门来。
汪妈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范大夫!好久不见了,快里面请。”
范继祖朝汪妈微行一礼,声音温雅,“汪妈有礼了。”
汪妈笑得合不拢嘴,“范大夫总是这么客气!”罗嗦话不说,她第一时间将他推到了林婉儿面前,“范大夫,这就是我们家小姐。”
“林老板,久仰了。”范继祖拘谨地抱了抱拳,林婉儿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让他不由得有些心惊。
“范公子来买醉鸡?”林婉儿扫一眼竹篮,轻声问。
“是。”范继祖点头,一会又道,“来得晚了,不知还有没有。”
林婉儿扬唇浅笑,目光徐徐地在他身上流转,“范大夫亲自来,自然是有的。”
正说着,只见汪爸捧了一只醉鸡自里面出来,林婉儿朝汪妈使了使眼色。
汪妈即刻会意,将汪爸手中的醉鸡抢过,替范继祖装进竹篮里。
“一共五十文,范大夫。”林婉儿笑着朝范继祖伸出一只手。
范继祖拿了钱,看这阵势有些犹豫,但还是十分小心地将铜板放入林婉儿手中。
林婉儿轻笑收手,指尖滑过他急速撤去的小指。
范继祖的脸“腾”地红透,杵在当场不知所措。
林婉儿还没玩够,飞他一记媚眼,柔声慢道,“范大夫慢走,下回记得早来。”
“好,好。”范继祖胡乱应着,慌忙埋下头去,急急地步出门去。
林婉儿紧抿着唇,忍住没当场笑出声来。真是可怜的孩子,一出门就被调戏。
“小姐,”汪妈亦觉得林婉儿做得有些过分,忙上前小声道,“这样会不会吓到范大夫?”
“没事……”林婉儿正想答着,只听有人大声抱怨道,“林老板太不厚道!分明是我们先来,你怎么把醉鸡先给了那小子?”
林婉儿抬眼望去,只见出声的是一个中年汉子,着一身普通的青灰衣裳,身材高大,五官平庸。
林婉儿轻笑,从容道,“你若有范继祖五分容颜,我一定先把醉鸡给你。”
“你……”那汉子有些气堵,虽说男子不以貌美为荣,林婉儿那语态神情却让他觉得长得不好也是罪过似的,“你以貌取人!”
没曾想林婉儿笑得更欢,“说得好!一语中的!汪爸,”第三只醉鸡出炉,林婉儿忙招呼汪爸将醉鸡送到汉子桌上,“这是我请的,大哥慢用!”
那汉子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有没有搞错!怎么做生意的,我们都等了快半个时辰了!”顺序全乱了,客人们开始不满。抱怨声一时间沸沸扬扬。
“小姐,这……这可如何是好?”汪妈哪见过这阵势,一时慌了。
“汪爸!”林婉儿大声道,“叫宝儿将剩下的醉鸡都片了,在座的,按人头每人一份!”
林婉儿说完,客人们都微感惊讶地静了下来。
只听她继续道,“本小姐今天见了美男,心情好,在座各位想吃什么尽管点,全部免费!”
“好!”角落里的陈子强先叫了声好,惊讶的客人缓缓回过神来,纷纷收了怒容,帮声叫好。
林婉儿赞赏地对陈子强笑笑,而后出了柜台,步入后院。
再出来的时候,她一手牵着小毛,一手拿着斗笠。
“子强,”她走到陈子强面前对他道,“陪我逛街吧。”
“哦。”陈子强乖乖地站起来,替她牵过小毛。
午时已至,繁华的街道叫卖声不断,食物的香气从各个卖吃食的摊点里传出来。行人却不多,夏日里炎热的暑气将大多数人都逼到屋檐下面去了。
“大姐想去哪里?”陈子强问。
“城西。”
陈子强微讶。京城里最大的花街赌场,都在城西。
“大姐到城西做什么?”
“城东城南城北我都逛遍了,所以想到城西看看。”林婉儿解释道。正好,身边有个免费的保镖。
“良家女子,都不会到城西逛。”陈子强垂首,说得极小声。
林婉儿装作没听见,“迎春阁不就在城西吗?我们先去那里看看好了。”
迎春阁不愧为京城最大最豪华的消魂窝,仅是大门,就与大玄一品官员府邸的正门一般大。大门正中,半尺宽的匾额上,写着三个烫金大字——迎春阁。虽然还未到夜晚鼎盛时,透过敞开的大门,依旧能从高垂的布帘缝隙间看出里面的繁荣。调笑声伴着阵阵丝竹,隐隐传来。
“字写得不错。”林婉儿道。
陈子强勉强笑笑,没答话。
“走吧。”林婉儿拍拍驴脑袋,对陈子强道。
林婉儿所谓的“逛”,其实只是走马观花地四处看看,记记路径,认认招牌,熟悉一下城西的地理环境而已。
离迎春阁远了,自小在这边长大的陈子强话也多了。
“那边是渡口。城西临海,码头几乎都设在这边。我在这里干过活,一天要背五十个麻袋子才有饭吃,真他妈黑!”
走一阵,陈子强在一间赌坊前停了下来。
林婉儿抬眼看看,见那赌坊占地颇大,四面连扇窗都没有,连门口也用厚厚的布帘密密遮着。一鼎大旗自门上挑出,上书“招财赌坊”。
“怎么赌坊都不开窗?”林婉儿之前已经见过好几家赌坊,规模比眼前的赌坊小些,布局跟招财赌坊却很相似。
“这是赌坊的规矩。一开窗,财气就会从里面漏出来,所以赌坊都是没有窗的。”陈子强解释道。
“你不会也在这里干过活吧?”林婉儿打趣地问。陈子强每向她介绍一个地方,几乎都是以他如何被那里的主顾解雇结束的。
陈子强看她一眼,然后点头。
林婉儿在心里唏嘘,看来他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在招财赌坊跑堂,是我干得最久的一份活了。那时候就整天想,要有一天我有钱了,一定要盖一间全京城最大的赌坊!买最好的赌具,还要请一帮漂亮的姑娘,专门侍侯那些有钱没处花的大爷,我就不信他们不往我的赌场砸钱……”
“盖一间赌场要多少钱?”林婉儿截断了谈兴正浓的陈子强,出声问。
听到这个问题,陈子强眼中的兴奋一下全没了,“我大略算过,要购买地皮、房舍、赌具,还要孝敬本地的地头蛇和地方官府,没有三千两,赌坊根本不可能建起来。三千两,我做梦都想着天上能掉下三千两来!”
“也不是很多。”林婉儿轻声接过。
一会儿她转头对陈子强笑,“今天就逛到这儿。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