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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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黛玉进宫

朱红色的宫墙外,林家的马车与嘉勇侯府的马车并立,林粲曲着腿坐在车辕上,身上穿戴着六品翰林的官服,砗磲及白色涅玻璃顶戴,八蟒五爪蟒袍,鹭鸶补服。

嘉勇侯世子曾铣是个方正的人,瞧着他这幅散漫的样子就不顺眼,走过来与你说话,“你且端正些吧,这里可是皇宫侧门,来来往往的官员们都瞧着呢,你还要与他们同朝为官,仔细被人家小瞧了去。”

林粲野惯了,打小就是被朱先生放养着,现在又被皇帝宠着,就是在乾清宫里也是摆着大爷的谱,小小的皇宫侧门,还真入不了他的眼。不过曾铣好意提醒,林粲也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于是自己跳下马车,说是坐累了下来走走。

曾铣见他听了劝告,心里就更加亲近几分,其实他二人本就没什么积怨,不过是林粲常常欺负曾铣,言语上占人家便宜,明明比人家小一岁却硬充人家长辈,曾铣嘴笨说他不过只能远远的避开,这才疏远了些,现在曾铣心里惴着不好对人言说的小心思,自然要往林粲的身边凑一凑,刺探一些军情。

于是曾铣与林粲拉了一会家常,就问道: “皇后娘娘怎么突然招了你妹妹进宫,莫非是你求来的体面?”

前几天皇后下了懿旨,要嘉勇公夫人和林家姑娘今天进宫觐见。

嘉勇公夫人是皇后的堂姐,她们姊妹二人本就亲近,招她进宫自然无可厚非,可是带上林姑娘就有些引人暇想了,以林粲六品翰林的官职,林家的女眷是没什么机会觐见皇后的。

林粲也捉摸过这事儿,按说林粲与皇后并非不相往来,原本皇帝还在潜邸的时候,每逢年节,林粲都要去给皇后请安的,皇后也知道皇帝对这个师弟挺看重,每回的赏赐都没亏了林粲,但是,自从林粲过继给林如海以后,皇后那边就对林家冷了下来,各种赏赐都没了。这事不必别人说,林粲自己就能想明白,皇后与贾贵妃一向不和,林粲又与贾贵妃成了亲戚,皇后自然就不待见他了。前了阵子闹出了贵妃赐婚的笑话,皇后借机降了贾贵妃的份位,也瞧明白了林家与贾贵妃不是一伙的,因此,才赏下这个体面。

不过,这中间的原委不足为外人道,所以林粲还是摆出一幅嘻皮笑脸的样子与曾铣玩闹,他说:“这入宫觐见只是个小体面,算不得什么,但凭我的本事,指不定哪天我就给我妹妹求个天大的体面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曾铣听到大体面几个字就有些想入非非,于是迟疑着问道:“姑娘家能有什么大体面,莫非是……莫非你要为你妹妹求个赐婚!”

林粲不乐意了,一口啐回去,“一边玩去,说什么婚不婚的,我妹妹的终身大事也是你议论的,仔细我告诉你父亲叫他揭了你的皮。”

曾铣自然害怕自己的父亲,不过事关林姑娘的终身大事,曾铣还是要问个明白的,“你说的大体面所指为何?”

林粲不过是随口一说,哪会意有所指,这会子被追着问早就不耐烦了,“你个七尺高的爷们打听这些琐碎事要做什么,也不怕旁人笑话!”

他越是这样说,曾铣就越是怀疑林姑娘要出嫁了,当下就急得额头见了汗,林粲并不知道他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只当他是被太阳晒得冒了汗,还招呼他躲到阴凉地等候,要是林粲知道他此时的想法,早就抡起拳头揍他了。

不多时,嘉勇公夫人乌氏与林黛玉相伴而出,两人穿的都是缂丝长袍,嘉勇公夫人已过不惑之年,衣裳的颜色更加沉稳,头上戴着镶金点翠的头面。黛玉穿了一身白地蝴蝶穿花图样的袍子,这料子织的不是寻常花卉,而是黛玉亲手画的牵牛花纹样,林粲找了京里最大的绸缎庄,单单为黛玉织了一匹,全大青朝都找不到第二件,这会子皇宫侧门汇集了一些官家女眷,都是进宫给自家娘娘请安才出来的,其中不少人偷偷瞄着黛玉的这身衣裳,想来用不了多久,京里贵族女子圈里又要流行新花样了。

林粲得意洋洋地接了自家妹妹,掏出四个金锞子赏了来送人的小黄门,马车离皇宫侧门还有一箭之地,这会子老阳正高,林粲怕自家妹妹被晒得中了暑热,就命随行的紫鹃雪雁打起伞给黛玉遮着,身边的嘉勇公夫人笑道:“怪道人都说是长兄如父,我瞧你这份仔细劲呀,还真是把林丫头当闺女养了。”

林粲给嘉勇公夫人行了礼,别瞧他在嘉勇公父子面前没个正形,在女眷面前还是知道分寸的,对嘉勇公夫人也一向敬重,曾铣也走过来抬臂扶着嘉勇公夫人,低垂着头,眼角余光斜斜的往黛玉那边瞟……伊人近在咫尺,耐何身边还立着个护法真君,想看又不敢看,瞻前顾后,百爪挠心,几步路走下来已是满头大汗。

嘉勇公夫人问道:“铣儿是不是病了?”

林粲也瞧着稀奇,“你这满头大汗的,莫不是中了署热之气?”

曾铣本就心虚被他们这一问,就只好讷讷的点头。

林粲无事的时候还喜欢逗他呢,这会子有了借口哪肯放过他,于是撇着嘴摇头,“我瞧你的身子骨高壮健硕,还以为是百病全无的福气人呢,不曾想竟是这般羸弱,这样下去可不得了,怕是连亲事都说不成,谁家愿意把姑娘给个病秧子呢!”

曾铣仿佛被刺到了,抬臂抹去额上的汗水,急吼吼的为自己辩解,“谁,谁说我身子羸弱的,我可是上过战场的人,当年在准葛尔打仗的时候,我一个人就能扛起一门红夷大炮。“

林粲坏乐,心想这孩子果然有趣,若再激他几句,说不准又整出什么趣事呢,于是……

“吹牛谁不会呀,横竖我们也没去过准葛尔,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信呗!”

黛玉熟知他哥哥的坏心眼,不免对这位嘉勇公世子生出了恻隐之心,于是顾不得礼数抬起头往那边瞧了一眼,正巧,曾铣借着与林粲说话的便宜也在偷瞧佳人……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都闹了个大红脸,黛玉羞得连忙侧身用手绢擦汗,稍微掩饰一下尴尬,

嘉勇公夫人将这一幕瞧在眼里,记在心里,她本就相中了黛玉的人品样,恨不得今儿个就抬回府才好,去年,皇上提过一次赐婚的事,自己那个没福分的儿子犯了左性,因黛玉是林粲的妹妹,恨乌及屋,不肯应承。如今瞧着铣儿的眼神,许是红鸾星动了。不过,林粲这个大舅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铣儿这样偷瞧他妹妹,怕会惹他不喜。想到这里,嘉勇公夫人站出来打圆场,她说:“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莫要耍贫嘴了,这里人来人往的都瞧着呢,你们一个是翰林院编修,一个是骁骑参领,一文一武给旁人演戏看吗?”

又对林粲说:“你也莫要觉得铣儿吹牛,他的四品武将的军职可是实打实的战功,改天让他带你去军营里演练一番,你就知道他的能耐了。”

嘉勇公夫人这话本是想褒奖自己的儿子,没想到曾铣却有了旁的想法,他觉着林粲到是可以与自己同去军营,自己是有真本事的人,不怕他不服气,可是林姑娘……

一想到林姑娘有可能误会自己身体羸弱,曾铣就恨不得以头戗地,男人的尊严啊,这要如何挽回呢?

林粲可不知道曾铣心里的计较,他只看到嘉勇公夫人为曾铣解围,以为今天这出戏没的唱了,于是兴趣缺缺的对嘉勇公夫人说:“在下也早就想到军营里见识见识,等国公爷得了空,叫上他一块去,今个天气热,我们兄妹两就先回府了,,”说罢,向嘉勇公夫人行了礼,引着林黛玉向马车走去。

曾铣见他们要走,没头没脑的喊了一声,“等等……”

林粲:“还有何事啊?”

他自站住了与曾铣说话,黛玉可不好站下,横竖这话不会是对她说的,是以仍由丫头扶着往马车走

曾铣急得满头大汗,没空理会林粲,一双眼睛只盯着黛玉的背影,眼瞧着黛玉蹬上了脚凳扶着丫头的手上了车,曾铣头脑一热,四下里寻了一圈,相中了皇宫侧门口的一对石狮子,发着狠的对林粲说:“今个我就让你瞧瞧小爷的本事!”

林粲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曾铣几个箭步蹿了过去,一只手握住石狮子的前腿,另一只手扣住底座,双臂一较劲……竟然把一二百斤的石狮子举了起来。

嘉勇公夫人惊呼:“铣儿!”

林粲拍着手大叫:“好功夫!果然是少年英雄!”

等叫完了好才想起来,这里可不是天桥市场,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教训曾铣,“你抽的什么羊角疯,还不快放下来!”

曾铣双臂举着狮子,身上正较着一股劲,是以不好开口与他争辩,但圆睁着二目显然不肯听话。

嘉勇公夫人也赶过来低声骂了几句,曾铣才愤愤的把狮子放下了,

皇宫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眨眼的功夫就冲上来把人给围了,曾铣擅动皇家御用之物,按制是该抓起来打板子的,别看那狮子不起眼,那可是沾了皇气儿,闪着皇威的

林粲可不能眼瞧着曾铣被侍卫拿下,于是一面拦住侍卫,一面叫小黄门进去给戴权传话,幸好宫里的侍卫大都知道这位林大人圣眷正隆经常出入皇宫,才通容了一会儿,等戴权来了,这事儿自然被压下,戴权知道嘉勇公父子得了皇上的青眼,又有林粲在一旁帮腔,自然愿意做这个好人,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场面话,就叫侍卫放人。

林粲只当曾铣是小孩子心性,没往深里想,埋怨几句就回府了,嘉勇公夫人到是上心,回府之后就开审曾铣,曾铣一个爷们儿家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的把自己慕恋林姑娘的事对母亲讲了,嘉勇公夫人自然乐见其成,当时找来曾泰商量,曾泰确觉着不妥。

他说:“我虽没见过林家姑娘,可也听林粲说起过,人家爱好诗文书画,与咱们这样的武人就不是一个路数,而且人家是诗书传家,上一辈林如海林大人是一榜的探花,那可是读书人里的读书人,秀才中的秀才,哪是咱们攀得上的。”

夫人道:“老爷此言差矣,历来两府攀亲,都是考究门第品级,哪有人凭着习文习武来断姻缘的,林姑娘的父亲虽说是出挑的读书人,可她的母亲出自贾家,那贾家跟咱们府里一样也是因武功得的爵位,这样算来,岂不是门当户对的一门好亲事吗。”

曾泰冷哼道:“你觉着是好门亲,人家可怎么想呢!”

夫人心里也有些不美,她说:“说来说去,还不是林粲瞧不上我们家铣儿,”

“就他今天办的那事儿,人家要瞧得上才怪呢!”

曾铣走上来给父母跪下请罪,“儿子今天鲁莽了,明个我就备下厚礼,给内相大人送去,谢他调停之恩。”

曾泰对他没个好脸色,也不叫他起来,只问道:“你既然知道鲁莽了,就说说看,为什么这么做?”

曾铣道:“我……我这么做就是好叫林姑娘知道,我曾铣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曾泰拍着腿叹道:“大误,大误,林姑娘知不知道有什么要紧,婚事又不是她做主,我的傻儿子呀,你这是打鼓打到了梆子上,你这劲儿没使动地方呀,这下好了,你这一闹,林粲更觉着你是个没心眼的武夫,他怎么肯把妹妹嫁给你!”

夫人道:“老爷眼里只瞧见自家孩子的短处,武夫怎么了,没有我们这些武将,哪来如今的太平盛世,林粲那人不过多读了几本书,就敢瞧不起我们武将,下回进宫,我就在皇后面前参他一本。”

曾泰一向有些惧内,见夫人动怒连忙息事宁人,“都是自家兄弟,哪就到了这个地步呢,他那个人论相论学问论经济本事,样样都是好的,难免就有些自傲……,”

夫人冷笑道:“是了,论相论学问论经济本事,他林粲都是上乘的,若非如此,你二人怎么就成了好兄弟,还结伴去过澜沧阁呢。”

澜沧阁是京里有名的相公堂子,林粲拐着曾泰去那种地方决没安下好心,嘉勇公夫人可不是寻常女子,眼里不揉沙子的厉害人物,当时就与曾泰闹了一场,逼着曾泰赌咒发誓再不去那种污糟地方才算完事。要说曾泰也是百里挑一的奇葩,天下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唯独他只娶了一个嫡妻,被管得服贴不说,成亲二十多年竟没生出过纳妾的心思,偶一放纵,就觉着对不起夫人,如今提起来,曾泰仍旧面有愧色,只说:“不过是喝了一杯酒而已,”

夫人道:“我也懒待管这些斜门歪道,你只说,铣儿的婚事你管是不管。”

曾泰不敢违拗夫人只得应承,答应带着曾铣去林府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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