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贵太妃薨
三月底,贵太妃的病又复发了,来势汹汹,到4月初竟然薨了。
太上皇非常伤心,贵太妃与忠顺亲王一直是他的心头肉,这对宠妾娇儿,多年来承欢膝下,常常哄得太上皇眉开眼笑,如今,贵太妃先他而去,太上皇悲从中来不可断绝,连日减了膳食,时常一人枯坐殿中。
皇上见太上皇这个样子,心里有些不忍,时常守着,在一旁劝膳。对于皇帝来说,太上皇是生身父亲,父子连心,而贵太妃,她不过是个时常找麻烦的庶母,没了就没了,皇帝对自己做下的事一点不后悔,皇家的人生下来心就是硬的,偶有些软和的地方,也被亲近的人占着,没空余位置留给旁人。
戴权做事十分稳妥,贵太妃的病从复发到薨世,十多天的时间,太医院的人来来往往,都说是旧疾复发年老体衰,没人察觉出端倪。忠顺亲王那些日子也在贵太妃身边守着,亲自侍疾侍药,因此,他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内务府上表请贵太妃哀荣的时候,皇帝为安抚太上皇与忠顺,特意为贵太妃上了太后的尊号,并以国礼葬之,敕令打开皇陵,将贵太妃的灵柩安放进地宫,待太上皇与太后百年之后,再行合葬。又命,凡有品级的人家都要按节守制,一年之内不准动响器,不准办婚事,宫里边在交泰殿举哀,在京的五品以上命妇都要随朝祭祀。
这个旨意一出,满朝文武都盛赞皇帝宽厚仁德,太上皇与忠顺也满意了,但是皇太后却心里不自在。她把皇帝叫到跟前好一顿排揎,说什么,我受了她一辈子的气,死了以后还要和她葬在一起,说什么,皇帝以德报怨不是明智之举……
皇帝深知自己的母亲糊涂,否则以她正室嫡妻的身份,也不会被人家生生欺负这么久,所以也不与母亲分辩,只听了半日,便请个罪出来了。所幸太后再气也只是私下报怨,规矩礼数上分毫不差。
太上皇原本有意给林粲和贾家赐婚,经这一事,早没了管闲事的心思,贾贵妃的凤藻宫虽然解禁,但也得跟着举哀,顾不得旁的,因此,宫里头到是无人生事了。
……
转眼之间到了4月21日,殿试的日子。
林府里天不亮就开始忙活,林载安在外头准备车马,车子被刷洗了好几遍,换了新帏帐挂上大红的络子,马匹的头上也顶了一朵大红花,讨个鸿运当头的口彩。正房里,绣巧等几个大丫头仔细检查着林粲的衣物,荷包等物,生怕有个犯忌讳惹是非的东西,砚台收拾了笔墨,又去准备鞭炮,在他心里认为大爷必中的,前几场不敢说,这殿试中与不中的,还不是全凭皇帝一句话吗,皇上能让大爷空手回来吗。
众人一片忙乱,只林粲一人独坐在书房里沉思,他暗忖:我若是不去……
林粲内里并不惧怕殿试,他只是不太情愿见到皇帝,上次他们二人在西暖阁里说话,最终还是不欢而散。皇帝的话非常决绝,他说,若林粲没有想通就不必见了。
这种事要人如何想通!
若依皇帝的心思,林粲须需像一个后宫妃子那样,为皇帝守身如玉。这叫林粲如何答应!且不说林粲本就是个风流种,恨不得身边围着一二十个俊俏男子,天天供他淫乐才好。只凭心而论,这事何其不公道,皇帝自己妻妾成群,儿子女儿一大堆,却把林粲看得死死的,身边一个人都不让放。这算什么,全天下都找不着比皇帝更不讲理的人了!
林粲早就暗自琢磨过他与皇帝的关系,若在民间,两个男子相恋,可以公开摆酒结了契兄弟,可偏偏林粲嘴刁眼尖,瞧中的不是凡人,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两个人别说摆酒了,终其一生都得藏着掖着,不能见人。这样的关系,说白了就是在偷儿,既然是偷,就该讲究个你情我愿,高兴就来往,不高兴就一拍两散,哪有像皇帝这样的。
林粲想不通!
皇帝曾说没想通就不必相见,那自己今个是不是可以逃了殿试,
又一想恐怕不成,皇帝特别在意林粲的功名,大概是为了林粲弃学经商的事心中一直耿耿于怀,总想着找个机会弥补他,其实林粲内里着实不指望仕途上的前程,林粲虽则轻狂,却也有些个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不是那做官的料子。也和皇帝说了几次,但每说一次皇帝就更加的在意,后来林粲也就撂开手,随了皇帝的心愿吧。今个自己敢不赴试,皇帝说不定让所有人等着,总不能因为自己耽误那么多人的前程,思来想去还是得去,就算是给皇帝一个由头让他解开心结吧。
林粲叹口气,命丫头们更衣,这时,有小丫头来说话,说是黛玉吩咐了,要把早饭摆在外书房,她要过来与大爷一同吃早饭,林粲立即穿戴整齐,又把小厮们赶开,叫丫头仆妇们守着院门才接了黛玉过来。
林粲说:“怎么把你也折腾起来了,天都没亮,仔细石板路上沾了露水,摔着你可怎么好。”
黛玉笑道为:“哥哥也过于小心了,我虽然四体不勤,平日里懒待动的,也没个说摔就摔的道理,到是哥哥,今日是你的大日子,可得仔细着,叫管家陪你一道去,他做事稳妥,又是经年的老人,有他从旁照顾,我才安心。”
黛玉指着笔墨的盒子让丫头打开,亲自一样一样的查了,才让人收起。“干娘说这笔墨盒子最要紧,但凡有一个字夹在里面,就不中用了。”又转过身来仔细打量林粲的衣裳,说道:“宫里正办着丧事呢,咱们可别犯了忌讳,”
林粲今天穿了一件石青色的八团起花挂穗常服,里头是梨花白的素面缎子长袍,腰里系着麻布汗巾子,是为贵太妃带孝之意。兴许是殿试在即,林粲再不理会,也得装出个庄严肃穆的劲头,这会子到是一改往日的刁滑模样,面上的表情端方,眼神淡淡的,不乱瞟、不瞎看人,也不笑了,
黛玉赞道:“我哥哥真是一表人材,比贾府里的凤凰蛋更出挑呢。”
林粲在心里哀叹,妹妹还是被自己教坏了!自己提到贾宝玉的时候,从不肯正经的称呼他,只说贾府的凤凰蛋如何如何,现在妹妹也学会了,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
不多时,丫头们摆上了早饭,林府的菜肴一向贵精不贵多,兄妹二人的早饭也不过是两碗粥,六碟小菜,几个白面饽饽。
黛玉说:“这是状元及第粥,哥哥吃了它,定会金榜提名的。”
林粲心里有些发热,这妹妹虽是认来的,却也知道心疼自己,又善良又体贴,待自己如亲哥哥一样,自己这次若能得个像样的功名,也能光耀门楣,给黛玉抬抬身份,于将来攀亲大有益处。
林粲想着想着就说出来了,他说:“等哥哥中了进士,就给你寻一个好婆家。”
黛玉立时羞红了脸,啐道,“哥哥还是不说话的好,不说话时到像个读书人,怎么一开口就成了混人了。”
兄妹二人才用过饭,窗子外面就有丫头回话,说是朱夫人来了。黛玉连忙吩咐人撤去杯盘碗碟,才要出迎,朱夫人已经进了正房。
林粲上前搀着,“怎么把您给惊动了,不是说好了,考完以后,先生过来的吗,”
朱夫人:“这样的事,我若不来怎么能放心,你们小人家做事不妥当,宫里边的规矩本来就多,何况又是非常时期,殿试加上国丧,更是了不得了,若有个行差踏错的,岂不是白读了十几年的书。”
朱夫人先是命人打了笔墨盒子查了一遍,又打量林粲,拿过香囊来仔细的查看,说道:“这香囊的颜色绣工到还罢了,怎么里面装的是艾草呢,皇上最不喜欢这个味,你今天就将就一些,别触他的霉头。”说着就吩咐小丫头换了檀香来。
林粲长叹一声,歪在雕花门栏上,垂头丧气的。朱夫人又说:“时候不早了,快出发吧,莫要耽搁了。”
林粲本来想说还早,可是瞧着朱夫人这个阵式,只怕是稍有不依就惹来一顿絮叨,只得应了,叫砚台捧了东西跟着,自己辞了师娘并妹妹,待出了府门,却看见嘉勇公父子二人正赶来送他,嘉勇公曾泰说道:“怎么这样急,时辰还早呢!”
林粲才要说话,世子曾铣嚷道:“你怎么还带着香囊,这可是惹事的东西,若人家污你夹带私藏可就说不清了。”
林粲才要与他讲理,曾泰就一把扯下香囊,说道:“少带一日香囊,且臭不了你,”又说:“你不是要出发吗,快去吧,今日我父子在你府里等信儿,有什么事,打发人回来说一声就行。”
林粲来不急说什么,就被这父子俩推上了车,曾泰在马屁股上一拍,马儿嘶鸣一声,昂首扬蹄飞奔而去,曾泰站在后面大笑道:“此去必是前程似锦,我预备下好酒为你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