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走了之后,胤g看着一脸失魂落魄的薛姨妈,叹气说:“娘,没事的。她走了就走了呗,也不过就是气这么一下子,她到底是母亲的亲姐,还能一辈子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胤g知道母亲小着她那嫡亲姐姐王夫人五六岁,从小就是听惯了姐姐的话,虽然后来各自出了阁,还是自觉自己的夫家门第低一些,又兼之丈夫亡故,更加没了底气,这次来了京城又是存了依附之心,是故对王夫人是言听计从,略无参商的。这次被王夫人这么大发一通脾气,想必母亲的心里是十分不安的。
薛姨妈拉着胤g,说:“蟠儿,宝玉真的是你打的?”
话说胤g从来都是将“子欲孝而亲不在”这句话铭记在心的,是以尽管来到这世里和薛姨妈不过做了一年多的母子,他都是凡事以寡母为首要,从来没有一句逆着母亲意思的话,也没有隐瞒过她什么。但是这次的事情胤g不想和她说实话,因为胤g深知若是依着母亲的软绵绵的性子,只怕立时就要拉着他去贾府给姨母和贾宝玉赔礼道歉去了。那自己刚才说的、做的一切不都成笑话了?不就白费精神了?
胤g摇摇头,巧妙地避开了母亲的问题,含混地说:“这个不关儿子的事。刚才母亲也听见我说的了,宝玉那性子,早晚是要被人收拾的。现在被人打了,也是一个警醒儿,若是他那些毛病改了,倒也不算白捱了一顿打。”
薛姨妈信以为真,一颗提起的心又放回了胸腔之中,说:“不是你打的就好。宝玉就算该打,也不该由你出手,他到底是你的姨表弟,多少要看承一点你姨母的面子。”
给姨母留面子?可是,姨母可曾给他母亲留面子?
今天的骂战胤g也算是大获全胜,一来王夫人跑来兴师问罪,最后铩羽而归,虽然丢了几句狠话,却是一点杀伤力没有,不过是无知妇人的几句谩骂罢了,倒是白白丢了长辈的气度,二来相对比王夫人的气急败坏、全无风度,胤g的对答则是全程态度良好,口气谦恭,反击得当,完全称得上是有理有礼有节,最终王夫人也没有讨到一分好,反而自己气了个半死。
可是王夫人走了之后,胤g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不为自己,倒为了母亲的懦弱态度。王夫人一来,母亲即出来迎接,被王夫人躲开来了。王夫人拂袖而出时,母亲还赶着去送,再次被无视。这意味着什么?何况还是当着王夫人带来的那一众媳妇婆子奴才的面。要知道,母亲是经常在贾府里走动兼之照顾女儿们的,这一来,就等于是她被亲姐姐当众落了面子,叫她往后还怎么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去贾府晃悠?
胤g叫丫鬟给母亲端来一盏参汤,温声说:“母亲且歇一会儿,养养神。刚才那事儿也别太放在心上。倒是冷一冷她的好。据儿子看,这些天——母亲倒是暂时都不要过去贾府那边了。”
薛姨妈一惊,说:“怎么不去了?那宝丫头怎么办?”
胤g说:“不是儿子有心要说这些叫母亲不高兴的话,实在是姨母做事情太绝了,太没有人情味了。母亲细想想,您成天往姨母家跑,姨母可曾来过咱家一遭儿没有?今天第一次来,却都不肯进去说话。不是儿子拿话激她,她还真打算说几句绝情的话就走的。真真叫人寒心。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虽然长幼有序,姨母比您大着几岁,是该尊敬礼让,可是,母亲如今也是有儿有女一把年纪的人了,姊妹家亲热也该有个度,母亲去她府上三四趟,姨母也该回个一两趟的,否则,知道的人,说是两家人亲近,母亲和姨母姐妹情深,不在乎这些小节;不知道的难免在背后嚼舌根,倒像是母亲在赶着姨母家的权势似地。”
胤g顿了顿,看着薛姨妈脸上浮起一层羞愧之色,又慢慢地接着说:“母亲往日说的什么叫妹妹嫁入贾家的话,说老实话,儿子是极不赞成的,但是,那时儿子尚在温课,仕途什么的八字还没有一撇,也不好多说什么。如今天道酬勤,总算在此次春闱之中突围而出,以后儿子更会发奋向上,母亲只管放宽心倚靠着儿子便是,不要再去想着将来要靠着他们如何如何了。”
薛姨妈迟疑着说:“那你的意思是这段时间都不去贾府了?那宝丫头怎么办?要不要接她出来?”
胤g说:“那倒不必。儿子的意思并不是要母亲和姨母决裂,儿子只是希望母亲今后可以在亲戚们面前挺起腰杆堂堂正正做人。这次,一定要叫姨母自己回转来给您这个面子不可。妹妹那边,若是一下子挪出来,倒像是小题大做了,姨母说不定就真以为母亲要和她生分了,倒是先混着的好。再说,出去容易进去难,现在将妹妹接出贾府,往后可就没借口再回去了。我倒是觉得妹妹和林妹妹两个人住在一起甚好,林妹妹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两姊妹每天相伴着看看书,坐坐针线,比在家里一个人闷着强。再说,今天姨母是冲着我发脾气,不是针对妹妹。想来姨母还不至于如此小气,就因着这点小事,会对妹妹不利。再说,妹妹是和林妹妹住在一处,就算有什么,也受不着什么大的委屈。再说妹妹是有大志向的人,将来说不定要入宫的,就算受些个小委屈,尽可以当做是提前感受一下被人排挤的气氛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娘不要担心。”
薛姨妈还是有些犯难,嘴里嘟哝着说:“往常是天天去,现在突然不去了,只怕那边老太太都要来问的。”
胤g说:“老太太问,也只会问姨母,不会舍近求远来问母亲。到时候看姨母怎么圆这个话。若是日后这事儿揭过去,老太太再问起来,母亲就说我既然是要做官去了,家里这些铺子须得好好整顿,我们娘儿两个这些天忙着对账发卖铺子呢。这倒也是实情。”
薛姨妈听说,也说:“倒是呢,这个话倒是不错。说起来,蟠儿的意思是要将家里的产业都停了吗?娘倒觉得可惜了的,做了这么多年,说丢就丢了。”说完,长吁短叹。
胤g说:“不丢也可以,就是没有可信的人来打理,只怕是没挣到钱,反而得时时刻刻防着下面那帮人多生事端,倒不如一并卖了省心。”
薛姨妈说:“若说可信的人,我这里倒有个人选。你三叔的儿子薛蝌是你的正经堂兄弟,他虽然不喜读书,倒是他爹还在的那会子,带着他走南闯北见了不少世面。咱们来京城前他还来看过我的,说是想谋个门路做生意。咱们不如将他喊来京城,看看他能不能帮着咱们管理铺子,若是可用,就不急着一齐卖了,说起来,店里的老伙计里面有些还是你爷爷在的时候就在咱家帮工的,一下子叫人家一家子人都没了吃饭的差事,也是造孽的事情呢。”
胤g便依从了,按着母亲的意思给金陵去了信,让薛蝌来京城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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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书果见登天府。阔步青霄今得路。脚底生云,拥入蟾宫去。
好是来年三月暮。琼林宴处人争睹。
这一曲无名氏做的词写尽了世人艳羡的琼林宴。
琼林宴始于宋代,因宋徽宗在皇家花园“琼林苑”设宴款待新科进士而得名,这是士子们走向辉煌人生的开始,自来便笼罩着一层清贵荣耀的光环。
五十八道御制珍肴,散发着清冽香气的百年陈酿,和十年或数十年寒窗苦读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的成就感,叫在场的进士们都欣欣然了起来,加之后来身着便服的皇帝带着太子及几个皇子出现时,气氛一下子到达顶点。
胤g早就对林如海口中的这几位皇子好奇得不得了,有了这样的好机会,岂有不看清楚的?皇帝身后站着的身着明黄色五爪金龙蟒袍、脸上挂着和煦春风般笑容的想必就是太子,倒是眉清目秀的好相貌,就是看起来过于谦恭了点。太子后面的应该就是上次在扬州见过一面的三皇子,也是仪表堂堂,另外还有几个看起来年纪小些的,不能一一细数。其中有一位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站在一众俊美的皇子中间,只觉得容色无双,风姿翩然,叫早就阅尽天下颜色的胤g也略有惊艳之感。
皇帝来这里,本意是要叫太子及皇子们和这些朝廷未来的栋梁们多亲近亲近,将来好共事的意思,所以皇上只是说了两句勉励的话,与大家共饮了一杯便起驾回寝宫去了,留下太子及几个皇子陪着进士们继续欣赏接下来的表演等等。
太子等人看着着皇上走远了,也便懈怠了起来,一会儿工夫,座上就不见了好几个人。
胤g因在殿试之时大放异彩,博取君主青目,故而频频有同场士子过来敬酒道贺,胤g虽然极力推让,不免多饮了几杯,除了有了几分熏熏然的醉意之外,还觉得有些内急,便悄悄起身意欲去出恭。
出了便所,胤g见这皇家园林里园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另有古柏藤萝,并各色山石盆景,颇具趣致,便一路慢慢行去欣赏,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峥嵘假山之处,不防踩着一节枯枝,发出些微声响,不料被人忽然一把捂住口鼻,拖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