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凤嘴角弯着笑,说道:“月钱早就放完了,昨儿不是专门打发人和太太您说过了吗?还有,我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大半天,弄的连迎接远客的时辰都耽误了,也没有找到昨日太太吩咐的那种花色的缎子。是不是太太事情多,一时记错了?”
王夫人一听她倒是反过来说自己记性不好,连忙转移话题说:“花色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嫂子的人该随手拿出两个缎子来给这才来的妹妹裁两件新衣裳的。”
熙凤不甘示弱地说:“那堆缎子里面竟然没个好的,我瞅着也没有一个是配得上林姑娘的,少不得另外去选好的了。要说这一回,我倒是先太太一步料得先机,估摸着妹妹就这几天快到了,提前几天就预备下来了,都是上用的好料子,颜色也好,一会儿拿来给老太太和林姑娘过了目,就叫人连夜做去。”
王熙凤抠住王夫人说的“随手”这两个字眼大做文章,于是,王夫人一点便宜都没有讨着,还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讪笑着收住不再说话了。说来也是,林姑娘是老太太远道而来的外孙女,做衣服应该是殷殷勤勤地专门去做,怎么能够是临时“随手”找两块料子,那么敷衍地就做了?当做是打发叫花子吗?这不是在老太太跟前讨不自在吗?
再说,光是王熙凤一个做嫂子的人该表示欢迎的心意,你一个做舅妈的人就应该这么置身事外,光是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了事吗?
黛玉听了熙凤的话,连忙推辞说:“琏二嫂子快别忙活了,我来之前爹爹就给我做了春夏秋冬各四套衣服。就那些都穿不完呢。再说,我如今正在孝中,也穿不得鲜艳的衣服。”
熙凤笑道:“妹妹多虑了,我既是特特地为妹妹选的,又岂能是妹妹不能穿的衣物?都是颜色极其素雅清淡的,却又配得上妹妹这通身的气派。妹妹快别说客气话,只管放心领受便是,这些原本是该的。”
贾母瞟了王夫人一眼,才满意地笑道:“到底是凤哥儿,我的心思,也唯有她,还知道三分罢了。”贾母又对着黛玉说:“玉儿往后缺什么,都别客气,只管和你凤姐姐说。你既是主子,又是贵客,只管养尊蓄荣,其他的事都不要听,不要管。”
一会儿,贾琏叫人传了话进去说薛蟠在外面等着姨太太的示下呢。贾母便说:“是薛家大兄弟吗?一个人在外面候着,吹了冷风倒不好。我这里,还要留姨太太和宝姑娘用了饭再去呢,不如叫薛家大兄弟也进来一块儿吃饭热闹些,反正这里也没外人,就是咱们家里几个姊妹,小时候也是一起玩过的,这会子倒要看看他们还认得出来吗?哈哈哈。”
胤g听贾琏说要自己进去见老太太,顿时感觉自己是弄巧成拙,便对贾琏推脱说:“不会吧,我一个男人,跑进内帷之中,有点于理不合。”
贾琏说:“我觉得大兄弟你如今的说法特别多,什么于理合不合的,老太太都说使得,那就肯定使得呗。一家人不要见外嘛,就是有几个自家的姊妹,最大的也不到十岁,一年半载跟亲戚家的兄弟见上一面,有什么不可以的?进去吧,老太太还等着呢!”
其实胤g倒不是怕见到贾家那几个女孩儿,他是怕见那些个中年女人。俗话说:鸡鸭多的地方,屎多,女人多的地方,话多。小姑娘一般都还腼腆,就怕这些有点年纪的女人,话又多又不知所谓,偏偏还个个辈分都高,少不了要行礼说客套话的,想着就觉得头大。胤g可不是个会迁就女人的人,他那些妃子没一个敢乱说乱动的,否则就等着门禁吧。唯一一个搞不定的女人就是他的生母乌雅氏,说起来就伤心啊,从此他视老女人为洪水猛兽,对孔老夫子的“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是深以为然。
满心不情愿的胤g被贾琏推了进去,贾琏笑向贾太君说:“老太太,薛家大兄弟这么大个人了,还害臊呢,不肯进来。”
众人听了都笑,胤g瞪了贾琏一眼,只得上来给贾太君行礼,贾太君呵呵笑着对薛王氏说:“一晃眼的时间,孩子们都大了。”
胤g也一一与众人厮见行礼毕,众人都按着辈分位次坐下,闲话了一会儿。
贾太君见胤g说话行事应对得当,进退有据,与早前印象里顽劣不堪的薛蟠相去甚远,不禁有些惊奇,向着薛王氏笑道:“往日在京城时,姨太太总说这蟠哥儿淘气得没办法,没想到如今这行为举止,这一身的气派,倒是一点不要姨太太操心了。”
薛王氏叹道:“何尝不是呢?这孩子生了一场病之后,居然就脱胎换骨一般,不光是不淘气了,现在也知道读书上进了呢,总算我没有白操这一世的心了。”
一旁的王夫人羡慕地说:“要是我那宝玉什么时候也能和蟠儿一样醒过事来就好了。”
贾太君马上面现不虞之色,说:“宝玉还小呢,等大了懂事了,自然是一样地上进。你当娘的不说好生鼓励他,倒是在一旁说小话扯后腿。”
贾母这是在借题发挥,对王夫人先前明里暗里贬低黛玉的行为话语表示不满。王夫人心里委屈,心想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还不能自己教养,硬是叫你一个做奶奶的栓在身边,现在又挑剔我教育无方,我冤不冤啊。王夫人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桌子下面的一只手却紧紧地捏着一方锦帕,几乎要将那帕子扭断了。
王熙凤机灵地笑着插了一句话来缓和气氛:“老太太和太太就是偏疼着宝兄弟,一天不见都要在嘴里掂几个过儿。现在先别想着宝兄弟了,这会子咱们倒是先筹划筹划姨太太和兄弟姊妹们来了住哪里的问题。”
薛王氏尽管早就打算好了要住贾府,此时还是假意推辞说:“我们家在京城也有几间不成样的房舍,蟠儿倒是早就叫下人们打扫收拾好了,再陪着老太太坐一会儿我们就该告辞了。”
贾太君瞄了一眼木讷的脸上忽现急切之色的王夫人,本来不想理这茬。贾母转念一想,薛家一家人一路护送黛玉而来,薛王氏又认了黛玉做义女,看起来倒是很疼爱黛玉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她们大老远来了,不留她们说不过去,再说多少也要给二房媳妇留点面子,毕竟是她的嫡亲妹子。
贾母这才露出点热情的神色,说:“姨太太今儿个既然先来了我们家,就没有个马上就走的道理。我们府里这边听说了姨太太哥儿姐儿们要来,喜欢得什么似地,早就备下了房舍,姨太太这些天暂且先能着住着,被褥也罢火盆也罢茶水也罢,都是现成的,亲戚们住在一起又热闹又亲香,岂不两便?”
既是贾母发了话挽留,薛王氏自觉有了面子,便也半推半就地应承下来了。
茶果吃过一轮,贾母便命赖大家的领着黛玉前去拜见两位舅舅。
贾赦之妻邢夫人便立起身来,笑着欲领着黛玉去自己的小院时,胤g及时地对贾太君说:“才刚孙儿辈才从姨父处过来。姨父正在见一位外客,倒是不方便见林妹妹。大老爷那边本来孙儿辈要去拜访,琏二哥说老爷不巧连日身上不好,改日再见。林妹妹一路风尘仆仆而来,本来就身子骨弱,这会子宸绱坦堑兀鲎哦亲幼呷ィ制烁隹眨羰腔乩床皇娣咸癫恍奶郏俊
贾母连忙说:“很是,玉儿今天就不去了,往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贾母又向着薛王氏笑道:“蟠哥儿这哥哥当得真像个样子,很会心疼妹妹。”
宝钗在一旁巧笑着说:“是啊,哥哥一向对我们这些小的好。也不光是怜惜心疼,在船上一路行来,还教给我和林妹妹不少道理呢。”
贾母呵呵笑道:“如此更好,兄弟姊妹就要这样才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