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没有绝对的好与坏,苏紫陌向来相信事物的两面性。最初的时候,她也曾抱怨过,既然上天选择让她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去忘记过去的种种,那为什么不给她一个平凡的人家,让她在平凡中淡忘,后来,她慢慢明白,平淡只能让她更加想念。而现在的一切,已经足够幸运。
苏紫陌不是皇帝的女儿,免除了远嫁和亲的命运,可她是左文丞的女儿,是郡主,受尽皇帝宠爱,地位尊荣,相对而言,她衣食无忧,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自由很多。至于苏家,苏彦虽然权高位重,但家族却并不枝繁叶茂,他有的只是门生众多,就算有一天跌落谷底,也没有太多牵连。苏紫陌很庆幸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是钟隐,来自于江湖,也许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还可以将她带走,远离一切是非。至于那一张刻骨铭心的容颜,可以喜欢,可以守护,却不能托付,因为她要的终究不是一个金丝的牢笼,她也清楚地知道,“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苏紫陌回到覆雪阁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在丫鬟们的伺候下洗漱完毕,却怎么都睡不着,索性从床上爬起来,下地开窗,仰头看着满天星光,最亮的那一颗,遥远的守望。她翘了翘唇角,心里觉得暖了不少。
轻柔的笛声缓缓而至,苏紫陌的眼睛从天际挪到院中的梨树上,枝叶掩映见,有一片湖蓝色的衣角。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我还以为苏儿今天不会再需要我来。”
钟隐一个旋身,稳稳地飘落在地,手里一片绿叶,随意一抛,笑意盈盈。
屋顶,两个人随意而坐。
“苏儿在想什么?”
“我在想,人有的时候,很傻很天真,不是什么坏事,也许会在深宫中步步维艰,也好过内心时时刻刻无比纠结。”苏紫陌轻轻叹了一口气。
“苏儿,你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选。”钟隐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不远处的一大片竹林上。
“我明白,但是这深宫之中没有安稳,之前的我不也是处处容忍躲避,最后怎样,不还是落得一个‘失足落水’?至于死地而后生,虽然看似凶险,却可以保命无虞。”苏紫陌的声音冷冷的,与这盛夏格格不入。
“苏儿?”钟隐微诧。
“觉得我变了很多是不是?”苏紫陌低低地笑起来,她伸出手,看着自己纤长的十指,在夏展的怀里被温暖久了,她都快要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如何在黑暗中挣扎生存,她都快要忘了自己本就不是一个善类,“你久在江湖,也许不懂得这深宫高墙里的无奈,你看看这如画美景,不知道暗藏了多少杀机,又埋葬了多少亡魂,想要活着,就必须违背自己的初心。”
“苏儿,若是我说,有人可以带你离开这一切的纷纷扰扰,你可愿跟那人走?”钟隐抿了抿嘴,还是问出了口。
“他来晚了一步。”苏紫陌摇摇头,苦笑着,“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是沉默寡言,可有可无的冰凝郡主,而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货真价实的郡主了。”宇文睿的脸,太子的脸,各位王爷的脸一一滑过她的脑海,如果此时她不见了,这里一定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吧,无论如何,她不能允许钟隐陪她冒险。
“如此,苏儿,你要记得,有一个人,万万惹不得。”钟隐的怒光重新落在竹林上,语气中多了几分严肃。
“哦?”苏紫陌转向钟隐,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司空逸?”
“你见过他了?”钟隐平静的表情出现了些许晃动。
“嗯。”苏紫陌反而平静地点点头,“钟隐,你知不知道他的来历?”
“他?苏儿还是莫要去执着的好。”钟隐看了看苏紫陌的眼睛,深褐色的瞳仁中好像有几许穿越了千年之远的悲伤,即使她已经在很努力地隐藏了,还是被他看出了一些期待,她在期待什么呢?
“钟隐,我想听归去来兮。”
“苏儿……”钟隐在心中长长地叹息一声。他觉得,苏紫陌就像是一块水晶,整体通透,却因为棱角太多而折射出复杂的侧面,她的外表看上去坚硬无比,可内心却是脆弱非常。曾经,那个夏展,是她的精神支柱,如今,自己则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的依赖。午夜时分,卸下防备,摘下面具的苏紫陌,真实地让人心疼。
竹林深处,一间精巧的竹楼前,一道白色的身影静然独立,忽地两条黑影掠来,双双跪地。
“公子。”
“回来了?可查到了些什么?”慵懒的声音带着魔魅。
“属下无能,没有查到什么异样的事情。冰凝郡主落水获救之后就被送到了覆雪阁,为了保证郡主的安全,除了太医院和替身伺候的人,就只有雪初公子接近过她,所以移花接木之事,没有发生的可能。”身形偏瘦的黑影答道
“钟隐?说起来,钟隐最近倒是反常得很。”
“是,雪初公子似是对那冰凝郡主十分上心,夜夜在她的寝宫外吹叶笛,两人还经常午夜坐在屋顶聊天,直到黎明时分。”另外一个脸型圆圆的黑影轻快地回答。
“难怪钟隐最近夜里总是不见踪影,原来是佳人有约。”
“公子,属下还探听到,冰凝郡主之前对首饰衣着向来无所谓,可自从醒后,却十分宝贝一枚简单的玉石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无论如何都不肯摘下,在衣着上,偏爱紫色……”说着,脸型圆圆的黑影偷偷抬眼瞧了一眼自家公子。
“怎么?你怀疑你家公子我背着你们寻夫人了?”那白影打开手中折扇轻摇,眉眼间尽是轻笑。
“不……不是的……”那属下立刻冷汗涔涔,连回话都结巴了。
“公子,要不要属下……”身形偏瘦的黑影瞪了身边的人一眼,冷冷地出声。
“罢了,有钟隐在,你们两个怕是讨不到半点便宜的。再说,她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还是个有趣的小丫头,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