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涟漪低头跪在太妃的面前, 想着她在疏影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即使是被送到寺庙里静养,有钱能使鬼推磨,想必那些师太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然如果能送到别院就更好了, 指不定某日她心情来了,还可以女扮男装见见世面, 前途简直就是阳光灿烂。
唐楼匆忙赶到三秀庭院时,一入门就看见楚涟漪跪在地上, 太妃一脸怒气地“瞪着”楚涟漪。
“董氏生了?”太妃见唐楼这样匆忙进来, 立时便问出这么一句。
“还没有。”唐楼摇摇头,沉脸看着楚涟漪怒声道:“王妃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还嫌惹得娘生气不够么, 从今日起, 你去璇波馆闭门思过三年,不得娘的意思, 不许出馆。”
璇波馆在王府花园的西北角, 面前一大塘湖水,是从王府后面的昆明海引来的活水,“璇波映月”是王府花园八大景之首,楚涟漪素来爱水,所以经常去璇波馆小坐, 夏日炎炎,那里最是怡人。
唐楼的话一出,楚涟漪和太妃都十分讶异地抬头望着他。
楚涟漪心里别提有多恨唐楼了, 如果是被关在璇波馆,那她今日豁出命去争一场的计划岂不全数落空。其实唐楼的心思楚涟漪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他定是听丫头说自己同太妃顶撞了起来,赶过来救场的。
媳妇顶撞婆婆,如果说大了,就是休妻也是可以的,虽然是太后赐婚,可是要修理一个媳妇还是很简单的。何况太妃素来不喜欢自己,借着这个由头完全可以将自己彻底打发,唐楼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娘下狠心,所以这次越过他娘,自己率先处置了楚涟漪。
唐楼见楚涟漪怨恨地看着自己,只觉得有苦难言,又不能当着娘亲的面说明,只要过了这段时间,等太妃气消了,他再劝说一番,楚涟漪自然就能出来了。
至于太妃看唐楼的眼神就复杂了许多。一方面是自己的儿子,一方面又是别人的丈夫。太妃从小的生活环境就优越,思想也简单而直接,对感情尤其不敏,今日见唐楼一走进来就发落楚涟漪,一罚就是三年,一个女人最美好的三年就没了。
况太妃又想着董氏正在生产,如果生下儿子,那地位就是母凭子贵,以后涟漪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难过。一想到这里,太妃就有些物伤其类,当初她嫁给唐楼的父亲后多年无出,自己的丫头肚皮倒是一个比一个争气,她在当初自己的婆婆皇后娘娘面前一直说不起话,时常被敲打,以致她对唐楼的父亲怨念叠加,两个人越闹越僵,到最后简直就是形同仇人一般。
思及此,太妃对楚涟漪又平添了许多的怜惜。
如果撇开过往的种种,太妃对楚涟漪本人是没有任何挑剔的,容貌举止都是上佳,人情交往也十分圆容,才情出众,下棋赏花,弹琴论画两个人都能谈到一处,只是平日诸多隔膜,让太妃一直接纳不了楚涟漪。
没想到今日误打误撞,太妃听了楚涟漪的过往,对她当初的狠心完全释怀,今日又见唐楼如此狠心,心里的天平更是往楚涟漪偏斜。
唐楼见太妃也颇为生气地看着自己,只当她是责备自己对楚涟漪的从宽处理,便上前挨着太妃道:“娘,你别生气,可别为她气坏了身子。王妃怎么还不起身,今日就要丫头把你的东西搬到璇波馆去。”唐楼哪里知道太妃心里的转折,况他也不知道楚涟漪说了什么。
“你先去璇波馆吧。”太妃这才首肯,心里却想着过一段时间,或许借着除夕的团圆,正好可以将楚涟漪放出来。
在场最最怨念的便是楚涟漪了,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搬到了另一个牢笼,亏她还顶着个不孝的罪名。
当日上午,董氏总算产下一个男婴,母子平安。
而楚涟漪在当天下午就搬到了璇波馆。
璇波馆的背后植了两行海棠,海棠花开的时候,如彤云罩天,也是王府花园八大景之一,叫“彤云飞练”。
前有湖,后有花,屋宇精丽,摆设雅致,比牡丹园更为畅阔。隔湖相望,是唐楼在花园里的书房“四并轩”。前朝谢公《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序》中道:“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这四并轩便是取四者相并之意。
湖中有小岛上烟花雾草,玉叶金茎,既共阳春等茂,复与白雪齐清,望之心旷神怡。冬日里四周飞馆生风,重楼起雾,景色居然不下于茂春。
只是如今每个人都顾不得欣赏景色,忙碌了几天,才将璇波馆按照楚涟漪的意思布置好,又是一个雅致温暖的小窝。这才停下来,董氏那孩子的事却又添了争论。
按理说,主母未有所出,董氏那孩子是可以记到楚涟漪名下的,那就是当嫡子一般养。可是楚涟漪如今又是闭门思过,自然是不好带孩子的,况她也绝不愿意替董氏带孩子。
那董氏生产前求楚涟漪的时候,明明说愿意让孩子养在楚涟漪的身边,可一旦生下孩子,看见那玉雪可爱的脸蛋,母子连心,又怎么肯放手。
董氏私下哀求过唐楼,希望能将孩子养到断奶在送到楚涟漪的身边,唐楼并没反对,又亲自给孩子取了名字,“恩”,没过多少日,这孩子便入了宗谱,正式记在董氏的名下。
董氏不明这其中的关键,只觉得漫天欢喜,她的孩子别人再抢不去。
如此一来关于这孩子的议论就多了。
有人说这是唐楼爱重董氏,想着董氏今后自然水涨船高,只怕来年元旦恩封里,王爷还会给她请一个侧妃的位置。
稍微有点儿见识的却瞧不起董氏,不管在怎么喜欢孩子,这孩子能养在王妃的名下才是正理,以后大了,爵位也要高些,如果王妃一直无出,这孩子就是长子,那是要继承爵位的。可如今这便是不可能了。除非唐楼今生再也没有孩子,否则这恩哥儿就绝不可能继承亲王爵位。
可唐楼还如此年轻,谁能说今后就没有其他女子生养孩子,如果记在了王妃名下,那地位可就比恩哥儿高一些。
董氏虽然不懂这些,但听人背后议论多了,便添了心思,虽然从不曾想过自己的儿子能继承爵位,可是有点儿希望人总是不愿放弃的。
这一日逢了唐楼来看恩哥儿,董氏便道:“王爷,王妃如今在璇波馆十分清寂,我想将恩哥儿抱过去给王妃解解闷。当初王妃准了我生下恩哥时,我就说过,以后恩哥便养在王妃的跟前,就当是王妃生的一般。即使不让我看他也可以,前些日子,只看着恩哥儿才出生,身子弱,我怕恩哥儿吵了王妃,这才自己带着,可似乎我并不是忘恩负义的那种人。”
“忘恩负义”四个字刺激了唐楼的神经,如果不是这四个字,董氏也不会生下孩子,他也不会觉得没脸见楚涟漪。“不用,涟漪身子不好,恩哥儿年幼,哭闹不止怕扰了他,这孩子你还是自己养在身边吧。”从唐楼心底来说,他从没想过要将董氏的孩子养在涟漪的名下,他一直还是想着,他和涟漪一定会有孩子,那才是承继香火的人。
只是如今,这想法好像越来越远。
关于董氏那孩子的议论,楚涟漪即使偏在璇波馆,也依然能听见。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楚涟漪身在局中,却也有些怀疑唐楼了,也不知道他是心疼董氏,还是有其他原因。
到了除夕,太妃传话说让楚涟漪出璇波馆一家团圆,这便是开了楚涟漪能自由出入的门,闭门思过也就不叫闭门思过了,不过是挪了个地方住而已。
家宴上楚涟漪这才第一次看见恩哥儿,模样有些像唐楼,但眉眼也有董氏的影子,白白胖胖养得极好,就是太娇嫩了,一顿饭上哭闹不止,两个奶娘都哄不住,还得董氏抱着一路走一路摇才能安静片刻。
神经脆弱的太妃和楚涟漪都被那孩子闹得头痛。
只是这一顿饭,楚涟漪本该避着唐楼,可她见唐楼开始主动避着自己时,心里顿时就恼了,这是典型的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又见唐楼与那恩哥儿颇为亲密,心里像打翻了颜料一般,各色纷呈。
翻了年,家里便出了两个消息。一个是皇帝有意对北边用兵,军饷部队都已经到位,只是这将帅的人选一直没法确定,最后还是唐楼主动请缨,任了大元帅。
这个消息一出,太妃脸就白了,“你这孩子为什么主动请缨,这么大的事也不和家里商量,万一你有个什么……让我们这群孤儿寡母怎么办?”太妃说着说着就哭了,如今唐楼就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楚涟漪听了这消息,表面上倒是没什么,可心里也是四海翻腾的,一边虽然怨恨唐楼,可另一边却在想如果唐楼不在了这样的消息,她是否能受得了。
唐楼安慰了一会儿太妃,在缝隙里偷眼瞧了瞧楚涟漪,可惜她没有任何表示,就好像他是死是活她从不在意一般,这倒更是逼得唐楼想逃离这个地方。
另一个消息是个好消息,可惜和唐楼出征的消息一比,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柳茜雪怀孕了。
楚涟漪偶尔也会想,真没想到,柳茜雪倒是个最有福气的。
三月里唐楼便出征了,临行前来送之人许多,太妃领着楚涟漪亲自打点了唐楼的行装。到了当日,送唐楼出门的时候,董氏哭得跟泪人儿似的,恩哥儿也哭得差点儿喘不过气,太妃的眼圈也红了。只有楚涟漪一个人,好像玉人一般,冷冰冰地站在一旁。
唐楼见状,头也没回就上了马,仿佛恨不得那马长了八条腿一般。
唐楼走后,花氏倒回来了,那病也好了,只是人胖了许多,可能是养病养得过了点儿,不过众人对此都没什么惊奇。
自从太妃对楚涟漪解了心结以后,两个人的关系迅速升温,平日里下棋谈琴,品诗论画,倒像是两个忘年交一般。如此一来,楚涟漪的日子便是大为好过。
柳茜雪怀孕后,太妃便让她好生静养,楚涟漪正式主持王妃的中馈。兜兜转转这么些日子,她这个王妃没有靠着唐楼,好歹也算正式上位了。
如此一来,柳茜雪倒和楚涟漪亲热了起来。茂春里也时常邀楚涟漪一同游园赏花。
这一日,两个人兴致来了,便划船去了湖心岛,岛上有一座小山,郁郁葱葱,玲珑可爱。山下有一穴,风穿叮咚,声响身份清脆,仿佛风铃一般。
二人笑着走近小山时,却意外地听见那山洞里有人声,一男一女,听那细细的□□,仿佛是在做那见不得人的事,片刻后还有些零碎地淫言荡语,想必是那二人动了情,听得人面红耳赤。
两个人转头互看了一眼,楚涟漪只想着是丫头小厮偷情,自古旷男怨女,阻也阻不了。可是她在主持中馈,却又不能放任这种风气,一时里只觉得为难。
柳茜雪也知道楚涟漪的为难,可是听那男人的声音又觉得十分耳熟,便有些好奇。
两个人十分默契地轻轻绕到小山附近的一株大树后,假作欣赏风景。大概三盏茶的功夫后,才见得那二人出来。
却惊了两人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