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胜其烦。
一波又一波杀手, 杀死了一批,又来一批。
莫名瞪着这被血染的房间, 眉头轻蹙。最后一个人也倒在血泊中,他终于发表不耐:“你们辞穹宫就有这么多人供给屠宰吗?”
房间中心有两人, 一人身着黑衣,手执染血宝剑;一人身上麻衣沾了血,手中节鞭垂地。他们听到某人的抱怨,同时回首看他。
“哼。”夏侯景兰冷笑:“大纣那边施压,这边也没有顺利,情势由不得他选择。”背叛者的狼狈,他看着也舒心。
“哎, 真不知死活, 这些人原本就不该招惹……”茶修意有所指地瞄向莫名和顾君初那边,但晓得那两个人早就淡定,别人说什么,做什么, 还真对他们起不了影响。
扫视地上尸骸, 莫名也知道现在就是解决的时机。听闻纣十二王爷已经开始打压对手,那么辞穹宫增派人手恐怕是准备放手一搏,狗急跳墙也存有潜在危机……要将情况控制住。
“杀手来找我,倒是不可怕。”但为防生变:“看来也是时候反击了。”
“计划?”肖云鲛始终安静,只在这时候发问。
“二师兄,夏侯宫主的脸皮就依仗你整整,也让我们的宫主大人回去亲手雪耻。”整成顾君初的模样, 应该是没问题。
从开始便说好要让顾君初回去,如今却改为夏侯景兰,他本人自然有意见:“原先的计划呢?”
“改了。”莫名斜睨他:“这不是给你机会在下属面前挽回面子吗?乃上上策。”
那不早说……害得他还想……还想着能利用这次机会,渔翁得利。
“夏侯宫主,现在你还有时间考虑吗?你若是不管辞穹宫也没问题,待我们联合十二王爷,那不成气候的五王爷挡不了多久。你知道深谋远虑的缺点是爱斩草除根,你们辞穹宫花了多少时间建立?是不是该计划重建?哦,就道义而言,我方大概会补给你一笔慰问金。”
听着这故意压低声音,这人把一句话说得特别轻慢,无法怀疑他不是在讽刺和挖苦。夏侯景兰就听得不爽,却又敢怒不敢言,一甩袖子就走到旁边生闷气去了。
虽然顾君初不用前往辞穹宫,但他得和莫名前去大纣。洛山的事务暂时拜托肖云鲛,而莫名也要将留在洛山的人托付给他,于是三师兄弟围在一起讨论。
茶修插不进话,却竖着耳朵听,想听听有什么能用的情报没。结果听了老半天,就是那么点日常事务,他就觉得没劲,又关注另一边孤独的家伙,细细地记录情报。
从外貌到武功到一个小动作……茶修像看到金子,明天的消息头条便是:[与洛山首位比肩,外族高手大揭秘,只卖三十两。]
题材够吃香的。
“嘿嘿。”
“别笑了,唾沫成行了。”莫名突然说话。
茶修摸摸下巴,挺干爽的,知道有人耍他,便回头瞪了一眼:“行,苏公子忙碌过了吗?接下来有何指示呢?”
“收尸。”莫名指指地上,对家中兼营毁尸灭迹专业服务的茶修说。
“……”茶修点算以后:“每具十两。”
“五两。”抬手伸掌,五指对着茶修。
“……八两。”茶修咬牙切齿,退了一小步。
“三两。”莫名冷笑,又减去二指。
“成交。”妈的,亏了。
茶修在心中噼啪地算了一回,心痛得几首捶首顿足,亏了几十两金子啊。
“银子。”
“……”我说的是金子。
不理会某人一副天空塌下来般的的失魂模样,莫名准备离开:“走吧,外头的弓箭手张了半天的弓,大概也累了。”
“嗯。”顾君初默默跟上,却在两三步以后越过了莫名,领先走在前方。仔细一看,能见到他握紧剑柄的手上,关节发白。
见他严阵以待,莫名只是淡淡地说:“不用紧张,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开战。”
顾君初听罢,轻挑眉:“纯粹威严被威胁。”
的确很可恶,但现在他们必须要顺着剧情走下去。
除了他们,这里早已经是人去楼空,走在空荡荡的客栈内,脚步踏过地面仿佛能带起回响。客栈大门洞开着,莫名和顾君初二人自黯黑的里面踏出客栈门外,夜风凉丝丝,牵带着旁边火所灼烧的烟味儿。火光照映下,能看到一重又一重的重兵,四周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
然而即使剑拔弩张,却也仅止这样,莫名和顾君初出现以后还得让主人家招待。
士兵们往两旁退开,琅琊云里脸上正带温和微笑,从中央缓缓走近。
莫名和顾君初互觑一眼,剑回鞘,莫名也端着笑脸面迎人。
“云里兄,要与我相见,又何需如此铺张?”
琅琊云里背着手,神态从容不迫,他就着火光在阴沉夜色中打量莫名,及其身旁蒙脸的卫士。半晌以后终于沉声说道:“你该叫十二叔。”
这称呼,现在该叫吗?
“何必,我的身份不是还没有确立吗?”
“已经确定。” 气质斯文的琅琊云里显示他的霸道,审视的目光直落到顾君初身上:“这是谁?”
面对强硬的态度,莫名微微一笑,朗声回答:“相好。”
“……”即使琅琊云里对这位侄子作过调查,也清楚他的一点癖好,但听他坦荡荡地当众说着,也觉得有伤大雅:“慎言。”
“我没有说谎。”脸上微笑加深,莫名真诚地强调。
大纣可不是堇萝,风俗可没有开放到能欣然接受断袖,琅琊云里可不想继续这话题,他的眉间马上堆起小山。
莫名以肘轻推顾君初,扇子掩唇,低声笑语:“喂,你有没有危机感?”
“嗯?”顾君初回以疑惑的目光。
“……接下来你或许会被暗杀。”
“那你还说。”
“生活情趣。”
顾君初失笑,伸手拍了拍莫名的发顶。即使莫名以为这种行为对于一名成年男子来说,是十分的有伤尊严,但现在他却渴望,即使只是这样的抚触。
或许是已经没有耐性继续看他们伤风败俗,琅琊云里完全无视莫名的意愿,一抬便手招来侍从:“侍候皇长孙上车,起程回纣。”
周边士兵围上来,中央的二人也不准备挣扎,顺从他们安排。顾君初拒绝了旁人帮忙,亲自将莫名护上车后,莫名回头对众人媚惑一笑:“别来打扰我们恩爱。”
说罢,趁着所有人未回神,便放下了车帘。
结果帘子才放落,媚笑立即僵硬,唇角扯平,他唾弃地侧目:“麻烦。”
“呵。”顾君初失笑,他打量四周,扯来厚毛毯将莫名包起来抱在怀里:“好好休息吧。”
或许是真的累了,莫名也不说什么,靠在他怀里闭目休息。
看着他沉睡的脸,顾君初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他悄悄以一指勾起车帘,观察车外情况。他们要去大纣,也不知道事情会否顺利。
只不过短期内不能回洛山,暂时离开那两个人,也好。
军队拥护着中央的马车往大纣进发,而他们按排好的一切,现今似乎也能按照他们所想的发展。
莫名到大纣去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洛山依旧运作。
嫣鸠寻了莫名几天,始终见不着踪影,心情烦躁的他直接赖在莫名的院子里,准备守株待兔。而莫惑则继续守着那窗边,经常就坐上一整天。
“殿下又不知道上哪里去了。”三子一边晾着衣服一边叹气:“总躲着,公子们都想死他了。”
深红也在晾莫惑的衣服,听见三子抱怨,便说:“他除了躲起来,也没有别的办法。”
“为什么呢?为什么殿下这么笨,公子们不高兴哄哄就好了嘛,怎么越闹越僵。”三子长叹一声,把手里衣物扬开了又揉成一团,借此表达他的不满:“深红管家你就厉害,能哄得二公子吃饭,嫣鸠公子都不愿意吃呢。”
把最后一件衣服晾上,深红抬首看向烈日:“这样子,傍晚就能收衣服了。”
三子弱得可怜的集中力一下子分散,注意力移到关于日光这方面,他也以手挡目,抬头一看:“是呢,肯定能干了。”
烈日照耀的天际,鹰只长声尖啸,迅雷般划过天际。深红目光一凝,给三子说了一声,就拎着洗衣篓离开。他独自走在路上,周边有木叶随风鼓舞,风过林叶声不绝于耳,但这自然的景致中传来不知从何处发出的话语:“已经进入大纣国境。”
深红缓缓地走着,唇轻动,低声呢喃:“另一边?”
“战力悬殊,似乎能轻易取胜。”
“……”只听取这一点情报,深红明白那些反抗势力也不能持久了。
苏瑛是堇萝八王子,终于又与大纣那边联系上……如果身份一经承认,堇萝与大纣合作的可能性极大,毕竟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情况了。
“做好准备,照计划行事。”
指令下毕,他的步速始终不变,但对话不再。深红静静地回到院中,像往常一般将所有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直到午时,深红才拿着主人每天必服的续香丸前去打扰。
虽说续香丸稀罕,但从自从玉扣被捕以后,莫名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搜了一遍,将这为数不少的续香丸直接没收,供给莫惑进补。
救命圣药,同时也是大补药。它的功效显著,就连莫惑这种骷髅般的身板子,连连服用了几月,也开始长肉了,气色也变得红润健康。因此深红才会接受莫惑服用莫名赠予的药品,要不是……才不稀罕。
看着莫惑合作地将药丸服下,深红递上一杯茶水。
服完药丸后齿颊留香,但莫惑感受不到,他接地茶水轻抿了一口,注意到深红似乎有话要说,便抬首面对他,等待着。
“殿下已经离开了。”深红突然说了一句,垂眸睨视着那杯茶水倾泻。
莫惑把茶杯放下,双手放在膝上交握住,不自主地施力,脸上却维持平静:“什么时候的事情?”
“几天前。”深红说罢,又提醒:“我们也该是时候启程了。”
走了,连告别都没有……也好。
虽然心里半点也不好,但莫惑仍是没有表达出来,只是对深红凄惨一笑:“那就请茶公子来一趟,让他帮忙吧。”也只有求他了。
然而深红却未答应,就这样看了莫惑一会,直看得他不自在了,才说:“已经不需要麻烦茶公子,莫家所在位置已经确定,我与你独自离开就可以。”
“独自离开?若是遇上敌人。”他不想在这时候给莫名添麻烦……要是离开不利,或许等莫名回来再离开吧。
他的心思仿佛被深红看穿了,这名一向服从他的仆人再次表现出恼怒的表情:“不怕,我们有武器。”
边说着,深红轻抚脸庞提醒主人。
莫惑轻叹,他知道这一回没有借口了,易容离开,谁能认出他们呢?
“走吧,主人,你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虽然是轻声的问话,但深红的态度绝对强硬:“主人,莫犹豫。”
沉默了半晌,莫惑只觉脑中不断闪现莫名的脸,直让他头痛欲裂。但几天的沉淀仍是产生了效果,他已经第无数次要求自己放手……今天就放手吧。
“好,那……”
“晚上。”仿佛怕莫惑会反悔,深红得到允诺以后,立即取来早已准备好的物品,然后给他一抹鼓励的笑容:“我们现在准备。”
“嗯。”莫惑应着,见到深红竟然取出易容用的工具,也知道要换一张脸才能顺利离开,但不是现在:“让我先与那人道别。”
又要顾着别人吗?
深红虽然心里极为不满,却也没有阻止莫惑,至少能做到的,他都不想让莫惑难过。
于是深红只是目送莫惑的背影离开,他默默地在房间中检查将要带离的物品。尽量地,把任何能联想到那人的物品全部去掉,悄悄地将一些书册中有着那人笔墨的纸张撕掉。只是扔掉以后,他却犹豫了一会,又捡起来揣进自己袖中。
莫名没有与他们道别,但莫惑却不想就这样扔下另一人离开,毕竟他们的处境相似。
原本是莫名住的院子,现在已经被嫣鸠占据。屋内纱幔重重垂地,室内上难分昼夜般的黯淡光线,莫惑是第一次主动前来,见到这场境还真吓了一跳。
踏进房间内,他缓缓往里头走,能看到占据床铺的红影。莫惑走到床边,定定地站住了,看着床上匍匐着,一动不动的身影,不禁轻叹。
“纱帐让空气凝滞,对身体不好。”
莫惑的细语仿佛没能引起床上人注意,但莫惑知道嫣鸠醒着,见他比自己还要消极的模样,他苦笑:“何必呢,他还表达得不够清楚吗?没有机会了,无论是你还是我。”
“不……还有机会。”闷闷的声音执着地自床帐内传出。
“……”莫惑侧首观察四周,他开始动起来,将竹帘卷好,又将室内纱幔全数挽起。光线照亮室内,气氛一下子改变了,他也看得更清楚了,他看着床上的嫣鸠,看见那紧搂在怀中的一件大氅,那是莫名的。
抑止住抚摸那洁白毛皮的冲动,莫惑掐紧拳头,低声劝说:“我们……去找别的,能代替他的事物吧。”
“……”
“世间总应该有更多像他,又或许比他强的好事。”莫惑说着,心里却没底,只是事以至此,他只能说:“我们该去寻找,尝试。”
“去哪找?”
“不知道……”去哪?莫惑发现自己从未想过这问题,莫家明显并非久留之地,见过母亲以后,又该去哪呢?
“呵。”含着微讽的笑声溢出:“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吗?莫惑看着这人是说不动了,知道自己无法影响他,只好放弃了。
“对自己撒谎,或许也不错。”看透了,已经能够放弃,所以离开……就这样对自己说吧。
抛下这么一句,莫惑也离开了。
嫣鸠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喃喃:“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