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大长公主隔二十年再次回京, 上皇极为喜悦, 皇帝亲派皇四子瑞王出城相迎。
公主在皇室中的地位向来尊贵,她们与皇权无涉,纵然嫁到哪个家族, 也没人敢亏待她们,众所周知, 公主的娘家人太不好惹了,尤其是嫡公主。
上皇在位时, 琅琊为长公主, 等他的皇帝侄子登基,她便被尊为大长公主,位比亲王。
徒汶斐也不敢受这位长公主的礼, 长公主对他也不若许俊卿一般慈和, 只是略一点头,不可察觉的皱了下眉, 用一种很疏离的声音道, “辛苦瑞王了。”
公主的车驾直接驶进皇城,上皇太后皇后都在仁寿宫等侯,尤其上皇忍不住叹道,“皇妹都二十年没回来过了。”
太后温声道,“之前长公主住的瑞宁宫, 我已经命人收拾妥当了,不如留长公主在宫内住几日,万岁也与公主说说话儿。”
“罢了, 琅琊还是希望住在宫外的。”上皇释然道,“她还能回来看看朕,朕就高兴。”
兄妹暮年相会,即便是上皇也免不了一番感慨。家宴过后,上皇秉退其他人,只留妹妹一人在屋里说话。
“朕老了,皇妹倒没怎么大变样。”上皇笑道,“这一路也十几天的行程,要不要先歇歇?”
公主笑,“一直在车里歇着呢。我来,是来请皇兄请罪的。”
“可是有事?”
“皇兄,臣妹教子无方,子文与皇兄说,谨玉是许家的孩子,完全是子虚乌有之事。”公主叹道,“他是想留着谨玉与子玄家的三丫头做亲,到底是骗了您。”
上皇哭笑不得,斥道,“这个混帐,什么话都敢乱说!”想想许子文,心又软了,挥了挥手,“罢了,这事幸而当时朕叫人噤了,听到的人不会太多,就当没有吧。子玄家的三丫头是嫡出,嫁到林家会不会门第太低了呢?”
“臣妹担心您跟我抢孙女婿,在山东时已经给他们订过亲了,这次回京,也是想看着三丫头备嫁。”公主握住上皇的手,“皇兄不怪罪,臣妹就放心了。”
“朕,永远都不会责怪子文。”上皇的声音中带有一些沉痛,叹道,“只是他这张嘴啊,真是随口就来,编的谎话朕都识不破。算了,朕懒得与他计较。你这次来,多住些时日,朕有好些话想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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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景辰多日不见许子文,午宴后直接把人叫到寝宫商议朝政。
将人压在身下,徒景辰的气息有些不稳,伸手去拽许子文的腰带,却被许子文按住,“怎么了?”俯身吻了吻爱人的唇,又被人挡住嘴。徒景辰见许子文漂亮的丹凤眼里黑漆漆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薄唇紧抿,虽然心中有些躁火,也没敢表现出来,温声道,“睿卓?”
“我这一走一个月,你还真放心啊,连封书信都不见?”许子文冷冷一笑,推开徒景辰,双手叠在脑后躺着,淡淡地道,“别碰我,现在对你没兴趣。”
徒景辰知道许子文性子古怪,忙道,“我虽然没书信,哪天不惦记你个七八遭?倒是想写,只是这一寄难免车马暄嚣,姑姑姑丈那里不是也不好看么?”
“那你也可以写好等我回来拿给我看,嗯,信呢,拿来吧?”许子文不是故意找茬,他是被林谨玉徒汶斐刺激了,想他跟徒景辰几十年的感情,偏徒景辰就是个榆木疙瘩,情话不会讲,情书不会写,真不知道当初怎么瞎了眼看上他了!
徒景辰一句话没说就下炕了,没一会儿就抱了个巴掌大的老红木描金匣子进来,推给许子文,“看看吧。”
许子文爬起来,打开,里头满满的全是信,有些惊讶的看了徒景辰一眼,咦,还真写了?取出一封,许子文只看了一眼,禁不住拍徒景辰脸上,笑道,“你倒是会省事儿。”竟然将他之前给徒景辰的信改了个称呼,重新抄了一遍,不过瞧墨迹,还是新的,许子文心中也有几分喜悦甜蜜。徒景辰仔细的将信收起来,道,“林谨玉向来是个轻浮人,别看他现在跟汶斐亲密的很,那小子对谁都那个,没个稳重时候。”据说小时候还常钻他家子文的被窝儿,当然,那时林谨玉不过六七岁,圆圆滚滚的就一孩子,徒景辰非要吃这没影儿的干醋,许子文也没啥办法。
许子文并无子女,与侄子们亦多年未曾亲近,唯林谨玉是他自幼看大,偏林谨玉又是个腻歪脾气,种种小心眼儿很会收买个人。林如海又死的早,林谨玉当许子文父亲一般,许子文一手促成林谨玉与许玉琳的亲事,也是不外待林谨玉的意思。许子文道,“谨玉是个重情义的人,一般人也配不上他。”
徒景辰好悬没吐出来,不过他并未再挑林谨玉的刺,问,“跟玉琳定亲了?”
“嗯,我大哥大嫂都喜欢谨玉的很。”林谨玉出息,许子文高兴的很,那一通显摆,“就说谨玉,现在年纪小,眉眼也稍稍长开了,只看林如海当年清俊,日后谨玉模样就差不了。就是现在也是俊俏少年郎。再说谨玉的学识,他才多大,乍一春闱,就是探花,天资上佳。还有门第出身,林家人丁虽不算兴旺,不过也是世族出身哪。再说林家人丁稀少,是因为林家人有情有义,钟情一人,生不复娶。不是我说,似谨玉这般才貌双全、出身世族书香、且重情义的少年郎,哪里找去?”
徒景辰虚应,“是啊,以往瞧着他毛毛燥燥的不大稳重,听你这样一说,是还不错?”
“你那是对谨玉有偏见。”许子文道,“他这几年也很不容易,林如海一去,多有人算计林家这点家资。若不是谨玉机伶,不见得守得住。”
徒景辰道,“林谨玉祖上靖安侯随□□皇帝开国,林家在前朝本就显赫一时,后来若非靖安侯的兄长死保前朝末帝,一箭射杀□□胞弟靖王,说不得林家要弄个王爵。”
“说这个做什么?”许子文笑,并不以为意,倒不是他就清高到不屑于王爵之位。实在是皇帝这种生意向来是心眼儿多,如同现在四王八公,早被架空,只余一花团锦簇的空架子。偏子孙还在空架子里做梦呢,倒不如林家这种爵位初时不显,子弟反知上进。
徒景辰低声对许子文道,“你不知当年靖安侯的家资丰盈。靖安侯早早过逝,却是□□倚重重臣,他哥哥杀了靖王,□□也没怎么着他,反赐侯爵之位。靖安侯过逝前儿子尚小,托孤于□□皇帝,将大半家业都献给了朝廷,现在还有当年靖安侯献资的记录,当真是世族风范。”
“这就是靖安侯明白的地方。”□□皇帝偏爱靖安侯,这是无庸置疑的。林家与许家祖上还是亲戚,说来许家先祖许念与靖安侯林靖乃甥舅至亲,只是后来靖安侯不怎么与许家来往,靖安侯又子嗣单薄,关系也渐渐的淡了。直到近些年,许子文与林如海交好,又做了林谨玉的先生,这才又重新亲近起来。许家也是前朝世族之家,子孙繁茂,这么多年繁衍下来,家里虽富庶,却也是有限的。林家却不同,靖安侯是开国元勋,当年因靖安侯兄长射杀靖王关系,其兄长虽自尽殉国。靖安侯却担心□□皇帝迁怒林家,将林家嫡支尽数迁走,那地方神秘地,□□皇帝找好几遭都没找到,简直能气死。
就这等恩仇之下,□□皇帝依旧是对靖安侯关怀备至,史书上说靖安侯身体不大好,因宫中医药局药品周全,□□皇帝常留靖安侯在宫中调养。
这种恩宠倒并非弄虚做假,□□起居注中多次记载□□赐药给靖安侯的记录,甚至在靖安侯病逝后,□□皇帝亦是大病一场。
凭靖安侯的帝宠,他的儿子平安伯又是靖安侯与□□姐姐重华大长公主之子,再也用不到捐家财予朝廷。靖安侯却是虑事深远,心知儿子年幼,只怕家资太过,为将来之君忌讳。
林家五代单传,哪怕当初靖安侯将家资献予朝廷大半,这上百年的累积下来,又是一笔可观数目。不然,贾家也不能这样对林家虎视眈眈。
徒景辰忽然道,“说来林家人丁虽稀,嫡支倒是常有通透俊秀人物,说句公道话,林谨玉虽远不及靖安侯,也不算辱没了祖宗。”如林家这等书香世家,不算帝都一流豪门,却能始终香火绵延,最重要的是子孙争气,林谨玉的父亲,林如海就是探花出身。更难得的是,太上皇与徒景辰对林如海的感观都不差。
许子文笑,“难得你也能说句公道话。”
“说来也怪。”徒景辰又道,“林家人是不错,出身好,子弟天资也好,就是寿数上欠些。自靖安侯始到林如海,皆未到天命之年。就是林谨玉的姐姐,听你说也是三灾六病的不断,倒是林谨玉,自小就生的肥壮。记得那年你从淮扬回帝都,那小子一道到贾府给他外祖母请安,还到你府上来,就圆圆滚滚的。我还以为他大了也得是个胖子样,不想如今倒越发骨肉匀亭,眉目清颖了。”
“这话叫怎么说的?”许子文挑徒景辰的理,“莫非还不允许人家胖一胖了。小孩子的胖,都是
虚胖。”说着许子文又笑了,道,“谨玉刚生下来还较寻常小孩儿瘦小些呢,一直长到五岁也不大平安,天气略暖略冷的都不敢出门。后来渐大,他方渐好了。尤其吃食上,他六岁上就能吃一碗饭,鸡鸭鱼肉没有不喜欢的。因他吃相好,林如海特意寻了好厨子,他就吃得更多了。一下子养的胖乎乎,更招人喜欢。”
反正在许子文的心里,估计林谨玉不论肥瘦都特讨人疼。
徒景辰心里冒了回酸,笑,“你这千里迢迢的刚回来,身上定倦了吧?来,你趴下,我给你按按。”
许子文打个呵欠,道,“还是先沐浴吧。”
这一路,他的确是有些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