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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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武与青言

就在鸿锐大步流星走过的假山背面, 墨玉青和小武正面对面的站着。

是墨玉青主动找上小武的。

刚才比武结束后,鸿锐被安排去请皇上, 而墨玉青则留在了原地。当大家围过来说长道短回味比武中的精彩细节时,被人群重重包围着的墨玉青没有漏掉小武孤独离去的身影。

于是, 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皇上太后那边,墨玉青尾随小武,来到这假山后幽静的小路上。

小武发觉身后的脚步,停下来回头,见是墨玉青跟着自己有话要说,则站下来等墨玉青开口。

墨玉青也不着急,随手拉下树上的柳条, 摘一片叶放在唇上吹。清脆的声音, 引得路过的小鸟停到枝头随声附和。又有旁边树上的鸟飞过来,凑到一处,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墨玉青扔了手里树叶, 含笑看向小武:“你自己不肯上场, 鸿锐输了你就不高兴了?”

“哼,我会为这点事不高兴!”小武斜靠在树干上,抱着膀子看树上的鸟。也吹着口哨学鸟叫。

“没有不高兴?那你一个人不声不响就走了?” 墨玉青移开视线,也去看树上的鸟。“你不为这点小事生气那又是为什么呢?”

小武再度冷哼了一声,直视墨玉青。“我最看不过习武之人弄虚作假哗众取宠的把戏。别人不知道你们的底细,我还不知道么,你明明可以一百招内战胜鸿锐的, 却偏偏要拖那么久。”说到这里,小武的目光一凛,“你说这算不算欺君之罪呢?”

欺君之罪,翟家就是因为这个罪名举家上下都被削去官爵遣返故里的吧。难怪小武会这样在意这欺君之事。

翟家走后,他再没有机会见到翟家的彩盈妹妹,想要打听一下都不被允许。他父亲看他看得甚紧,坚决不许他再跟翟家的任何人来往。话说得明白,武家为保他姐姐已经得罪了庆王府,哪能让他再跟翟家有染。

大哥武宇澄一直在边关带兵,前些时候特意写信来指责父亲的所为。说什么武家世代忠良,不可以因私费公。翟家的事做得不对,武家暗中帮忙实属不该,坏了朝纲国法,总归不是忠臣所为。这事让他在前线都觉得抬不起头来。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小武一直都闷闷不乐的。

墨玉青被小武点破,不但一点不慌反而笑得越发浓郁。“小武,你说的很对,这的确算欺君,可是你说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墨玉青问小武。

小武的浓眉皱了一皱,脸上的小雀斑都跟着动了动。是啊,墨玉青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墨玉青和鸿锐一个锅里吃大的,鸿锐处处看顾他。就算小墨急着出风头,鸿锐可不是傻子,怎会由着他胡来!看来这里面另有原因。

墨玉青见小武茅塞已开,向自己探寻究竟,心下快慰。欣然一笑,把自己和鸿锐的想法和盘托出,全告诉了小武。说得小武也不由得频频点头,认可他们的作为。

窗户纸一点就透,话一说就通。有了共同的秘密,两人都觉得彼此间的距离似乎一下子拉近了许多。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玩耍笑闹嘻嘻哈哈的时候。

小武握起大拳轻捶墨玉青的肩膀,“小墨,你的武艺又精进了不少啊。”小武庆幸自己今天没有下场跟墨玉青比试。否则输了更没面子。

墨玉青笑着回答,“我一个人武功好有什么用,得全军将士武功都好才行!”手里用力捏紧自己的拳头,让骨骼咔咔作响。“我想跟皇上请命去城北大营。”墨玉青望着远处的绿树轻轻地说出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哦?小武睁大眼睛看向墨玉青。“城北大营?你要去练习指挥军队?”

“是啊,光说不练式假把式,学了这么些年,总要亲自去试试才能知道深浅。”墨玉青目露精光,已经露出踌躇满志要大展宏图的决心。

“鸿锐也去?”小武有些好奇。他俩形影不离,总是共同进退,可是鸿锐那么忙,能有时间陪他去么。若是鸿锐不能去,那这计划还能实施下去么?

“我没跟他商量,等今天过了我自己找皇上说去。”墨玉青手一挥,答得干脆利落没半点含糊。

小武想想,不由也跟着点头,眼前这个墨玉青确实不是以前那个处处要被鸿锐保护的漂亮小孩了。他都能把庆王爷的世子要回家做家眷,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想必这事更难不倒他。

“我跟你一起去怎么样?”小武不甘人后,立刻也有了决定。

“好啊,再叫上他们几个闲着没事做的,咱们一起去。到那里各凭真本事,好好比比能耐去。”墨玉青来者不拒,立刻就组织起队伍。

小武也是好强男儿,一想到要去军中真刀真枪的历练,也立刻来了精神。掰着手指头点名要叫上谁去谁去,然后大家怎么开始,怎么比试,多长时间比试一次,……一时间,两个人说得热血沸腾,豪气冲天。

这边两个人说得兴起,早把那边到处找人的鸿锐扔在了脑后。

等二人说够了准备离去时,才发现听涛雅筑那边已经没有人影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起往朗琴园的方向去找人。

走在路上,墨玉青问小武:“你知道吗?翟家那个彩盈妹妹也来了。”

“什么?”小武惊得差点跳起来。脸上的小雀斑都变了颜色。“她怎么会来?她来干什么?”皇太后今天要干什么大家都心里有数,翟家把彩盈送来,那要是万一被点中了。……小武吓得背上出了一层冷汗。拉住墨玉青的手急得大叫:“她在哪呢,你快带我找她去。他们家这是怎么了,怎么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啊。”那皇上心里怎么回事近臣谁不知道,把闺女给他做了后宫跟进了棺材有什么区别!

“你先别急,”墨玉青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小武不要声张。“听我说,她不在这里,鸿锐让人把她带去别的地方休息了,皇上和太后今天应该看不到她。”

小武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把心放到肚子里。擦把汗埋怨墨玉青,“你吓死我了,怎么不早点说啊。”

墨玉青看着小武有些狼狈的样子,也笑。“你自己躲到一边不理人,让人家怎么跟你说。”

小武被抢白了也不辩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毕竟是墨玉青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自己的,心里只剩下感激。

“小武,你别放心的太早。这事可没完呢!”墨玉青见四下无人,板起脸来提醒小武。

听墨玉青这么说,小武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怎么说?”

墨玉青也不隐瞒,一一告诉小武,人是躲起来了,可是名单上还有。若是被圈上了,还是逃不了进宫的命运。小武要救彩盈出来,关键得想办法把她的名字从名单里去掉。

名单在太后手里,可能随时会被递给皇上。

“那可怎么办?”小武愁得直想撞树。

“你去找老国舅吧,他或许能帮忙。”墨玉青提议。

小武哼了一声,“没准就是他的主意呢,想搭个后宫的关系,再把翟家弄回来。”

“你不希望翟家回来?”墨玉青有些好奇地看向小武,询问他的缘由。

就因为翟家跟熊家勾结谋害鸿锐和自己,才弄得武家和庆王府反目的。他们毕竟是姻亲,小武怎会不想他姐姐家能重新抬头?

小武回看墨玉青的眼神里是少见地复杂。闷了半晌才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我希望我姐姐回来,可是我不希望翟家再和国舅他们勾结在一起。”

小武心情很沉重的样子。“我总觉得,如果翟家再跟国舅狼狈为奸,我姐姐早晚得被他们拖累死。”这次不就拖累了武家的清白,甚至影响到前面带兵的兄长。

若真有下次,只怕没这么容易过关。“回来也是麻烦,我看他们家还不如踏踏实实在原籍图个安生日子比较好。至少不会有杀身之祸。”小武说的是心里话,也是实话。

墨玉青轻轻地点头,能理解小武此刻矛盾的心情。“老国舅你信不过,那你去求皇太后把彩盈撤了也行。”墨玉青再试着给小武出主意。

小武摇头,“皇太后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女人都找来给皇上,我要是去跟他说撤人,她还不得跟我拼命!”小武苦笑。

墨玉青也苦笑,小武说得没错,皇太后的本事可也是有目共睹的,能逼走风大将军的人谁敢招惹。“那就只好去求皇上了!”墨玉青也有些无奈。“让皇上圈人的时候不圈她总该是行了!”

墨玉青的话一出口,小武心里就是一动,比起去求皇太后,这个办法倒还可行。

“可是小墨,”小武又有了问题,有些为难的样子,“我爹看我看得太紧,这事我也不方便直接去找皇上说,你看……”小武满脸期待地看着墨玉青,显然是要寻求帮助。

墨玉青了解他的意思,等的就是他开这个口。不待他说完,已经点头应允了下来,“只要你有这个意思就行,鸿锐去帮你跑腿肯定没有问题。你要是点头,我看不如让鸿锐求皇上直接给你们准婚算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墨玉青索性挑明了把话说到根上。

“真的?”小武大叫。

天大的坏事忽然变成了天大的好事,惊得小武张开的嘴巴都忘记了合拢。本来都以为自己这辈子没了希望的事,几乎要断了的念想,却忽然天降福临,正落在自己头上。让小武怎么能不激动莫名。

“当然是真的!”墨玉青笑得稳稳的,十拿九稳的样子。看在小武眼里,简直像大罗金仙当面显灵一样。真想跪下来给他磕个头,烧两柱高香。

墨玉青不动声色开始布置任务。“这事鸿锐会有安排,你只要盯住了老国舅的举动就行。”

小武欣然领命,兴奋地盘算着如何调配自己熟悉的人手,从哪里入手。……

等两个人走到大戏台所在的朗琴园时,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第三十八章 朗琴如梦

朗琴园里,琴声正朗。

台上上演的正是墨无痕亲自排演的吉祥大戏《浣花溪》。皇太后和皇上端坐在看台上,正看得津津有味。

故事说的是一位书生与仙子巧结姻缘的事情。情节笑中有泪,悲中有喜,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剧情本就引人入胜,而墨无痕别具匠心地舞台背景,服饰道具更为人物的命运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营造出天上人间一个个让人目不暇接的虚幻世界。

然而,这边花枝招展情意绵绵,那边的皇太后却有些坐立不安心神不宁。

台上花仙跟公子一见倾情,一起游戏花丛,笑语嫣然。那边袁龙宜的眼中,已是酸涩难忍,心潮伏。

刻骨的相思伴着记忆中的情景活生生再现眼前。仿佛时间倒流,岁月回转,将他拉回到了多年前那场盛极一时的人间盛会。

那场蕙风如薰甘露如醴的凌波诗会,即是他今生的福祉,也是今生的劫数。

眼前飘忽的眩彩衣衫与那记忆中的一袭鹅黄渐渐重叠,转身间,都是他的眉眼浮现眼前。莺声燕语丝竹管弦中,有如他的声音在耳畔回绕。……

这样的真切,这样地痛。最终模糊了双眼,看不清一切。

皇太后担心地看看台上,再看看身旁的皇上,眼见皇上触景生情,伤心落泪,有心想叫戏班停了演出,换别的曲目,可是再一看众人一片痴迷的眼神,就发现此法行不通。

且不说庆王爷和墨无痕的面子驳不得,单是今日到场的这些嘉宾一个个被勾了魂一样看得目不转睛的样子,就让这戏没法停下来。

再看皇上,泪落双行却仍在凝望台上,知他虽苦却也是要看下去的,不由心下怜惜,悄悄叹气,示意内侍递了擦面的手巾上去给他。……

这戏台是京城最大的戏台,翘角重檐,朱栏绿柱,壮观雄伟。大戏楼内共分三层,分别代表三界领地。而对面的看台则分上下两层。以便众人观瞧各层的演出。

皇上、太后和朝中一些重臣在上层看台,各界来宾则被安排在下层就座。

墨无痕不愧是行家高手,一念一白都内涵深远寓意深刻。各色人等上窜下跳,把个人、鬼、神三界折腾得翻江倒海煞是热闹。

剧本好,舞台妙,戏班子更是□□得有声有色,精彩纷呈。一招一式精益求精,一腔一调字正腔圆。就连耍大旗跑龙套的小角色都演得滴水不漏丝毫不差。把个本来挺俗的故事演得声情并茂感人肺腑。

到二人分别时,台下已经哭成了一片。不要说那些本就爱哭的女孩子。就连许多阳刚男子也被台上的凄风苦雨逼得红了眼圈。唏嘘不已。

众人看得如醉如痴,浑然忘我。墨玉青就在这时走了进来。

鸿锐站在看台侧面的廊柱后,借廊柱的掩护,正在伸头伸脑地找人。见墨玉青过来,一把抓住。推到廊后无人处,狠狠地质问:“你跑哪去了,也不说一声。”

墨玉青不急不恼把刚才跟小武说的事给鸿锐重复了一遍,鸿锐的面色这才缓和了许多。

说完事,墨玉青朝看台上望望,看见了庆王爷,却没看见自己的爹。于是转头问鸿锐:“我爹呢?怎么没在上面!”

鸿锐帮墨玉青拿下头上一瓣掉落的树叶,悄声告诉他。“你爹在后台喝茶呢,说等皇太后赏够了钱就出来。否则就不出来。”说完鸿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种话也只有墨无痕说得出来,要是换了别人,有这么露脸的机会,肯定早凑到皇上太后面前去了。哪象他,不仅连面都不露,还说什么赏得不够都不出来。

听了鸿锐的转述,墨玉青倒是不以为然,他对自己的爹早就见怪不怪了。撇撇嘴问鸿锐,“我爹说这戏是排给皇上看的,你觉得皇上喜欢吗?”

鸿锐无奈的靠在廊柱上。“喜欢!……喜欢得直掉眼泪。”

一场戏唱下来,两个多时辰,中间竟没有停下来休息。

这一点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且不要说皇上、皇太后的身体如何尊贵,就连普通人家唱堂会也不会这样一口气把整出戏看下来的。

然而,今日却一反常态,内务总管几次请示是否休息,得到的指示都是否定。

皇上爱看,不肯休息,皇太后愁眉不展,等着要看最终的结局,也不肯休息。而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员和到场的嘉宾都跟中了蛊似的挪不开眼睛,一个个掉进戏里拔不出来,更没有一点想要休息的意思。

这样的场面谁还敢多说什么!只能按吩咐照办。于是,后台得了话,戏不能停,必须一口气演到完。御膳房也得了话,午膳就摆在看台上,动作要轻!……

大戏一直唱到天将黄昏才告结束。

大幕落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台上台下一片欣慰,众人沉浸在主人公的命运中,酸甜苦辣齐集心头,都还有些意犹未尽。更对墨无痕匠心独运的大家手笔赞叹不已。

袁龙宜的泪水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此刻似乎精疲力尽般瘫在椅子里。眼神空荡荡的。半晌才吩咐了声:请墨先生过来。

皇太后也看得有些失神,听见皇帝说话才回过神来,忙吩咐下去——加倍重赏。

赏银的兑票送过去不一会儿,墨无痕就来到楼上。庆王爷亲自到楼梯口接了他,引着他穿过众人一片惊慕的视线,来到皇帝太后面前,施施然叩首行礼。

袁龙宜哭过一场,心里便舒畅了很多。见墨无痕给自己行跪叩大礼,赶紧出言赦免,命人把墨无痕扶起来赐座。

说来也巧,今日之前两个人竟从没仔细看过对方。就连在刑部大牢里曾见过的一面。也因牢里灯光昏暗,不曾把对方看得清楚。

袁龙宜打眼细看面前的墨无痕,却发现墨无痕也在看他。

四目相碰,袁龙宜的心下不由得悄然一惊。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如此的超凡出尘又如此的桀骜不驯。看外表,生得如珠似玉飘飘若仙,看性情,偏眉角唇梢处又有着藏不住的侠义刚烈。

一件普通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便有了与众不同的高贵气派;而落拓的家事和男妻的闲话都没能让他有半点自卑。

他似乎永远都那么气定神闲,悠然淡定,不管任何殊荣赞誉疑惑灾难加在他身上,全不会有一丝波澜。……

而此刻墨无痕就这么悠然淡定地望着自己,如水的美目中,有着一个智者洞察一切的明晰与清澈。

袁龙宜细细体会着心中的这片清明,忽然明白了其中缘由。

原来刚才的这出戏,既是故事,也不是故事。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一个感人至深的传奇故事,而在自己看来,则是一段活生生的人生经历的重现面前。

戏中之人花团锦簇的外表下,分明是墨无痕针对自己的心结,移花接木旁敲侧击的演示与剖析。他通过手中人物命运的演绎,为自己推演出诸多变化的可能与结果。

这些变化如一根根钢针,从层层轻歌曼舞的纱账后探出,点在自己的穴道上,帮自己打通经络活血化淤。

他让自己跃出泥沼,跳出三界,在虚空中,居高临下,通过剧中人物的命运重新审视自己的取舍得失。

袁龙宜一念到此,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暗叹墨无痕当真好手段。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于不动声色间,不仅帮自己分析了从前那些事情的利弊得失,也为自己指出了今后做事的方向。……既保全了自己的颜面,又表达了他的意见和看法。

看着面前一脸“浑然不觉”的墨无痕。袁龙宜长长舒了口气。含笑抱拳,对墨无痕微微行礼,“谢墨先生厚礼,朕深表感谢。且请先收下些茶资,其它待朕日后慢慢回报。”说罢示意内侍看赏。

又一沓厚厚的盖着红漆大印的领银兑票用托盘托着,送到了墨无痕的面前。

墨无痕含笑回礼,毫不客气地将赏银照单全收,纳入囊中。

皇太后一直在观察着皇帝的动静,见皇帝面上有了笑容,立刻欢喜得不行,对墨无痕格外的感激。

墨无痕温润的嗓音再度响起,对皇太后说:“太后命在下刻的凤印已经完成,正要献给太后,望太后雅正。”

墨无痕说得轻巧,周围众人已是闻言色变色。

谁不知道,这凤印一出,那就是要立皇后了。而这当朝皇后的桂冠会落在谁的头上?连朝中一贯沉稳的老臣们也禁不住要走上前,目光霍霍要看个究竟。

墨无痕从袖里掏出一枚印章,掀开外面包裹的红绸,递了上去。

只见那枚印章,用的是碧玉料,麒麟头,凤凰尾,印面呈圆弧型,上有工整钢劲的四个篆字——“皇后之玺”。

工整篆字上,还有一个龙飞凤舞的花押。看不清是什么字,却能感受到整个印章散发出来的那种飞扬独特的韵致。那是一种只能属于南朝正宫皇后的韵致,雍容大度雄强高古中透着些闲逸优雅!有种让人敬仰却并不畏惧的感觉。

皇太后凝神看着手中这枚精巧绝伦的印章,半天没有说话。

仿佛下了一个很大地决心,她缓缓抬起头来,侧目注视隔桌的天子,苍然开口说道:“皇上,这枚皇后印信是哀家请墨先生刻的。哀家在这里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一件事!”皇太后复杂的目光扫过周围肃立的众人。

众人屏息垂首,洗耳恭听。

皇太后艰难地开口:“皇上是个念旧情的人,他不愿辜负每一个为南朝江山尽忠尽责的臣子。更不愿辜负了真心喜爱的人。所以,哀家今天要宣布的就是——本朝后宫,只纳妃,不立后!这枚皇后之玺,皇帝想如何处置都随皇帝的意。”

皇太后一番话说完,周围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知情者为皇上的情断魂伤惋惜哀叹,不知情者为皇太后的决然武断震惊莫名。众人齐刷刷的目光一齐向座上的皇帝看去,看他如何决断。

然而,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皇帝却没有半点动静。听到皇太后的话后,他既不惊喜,也不悲伤,老僧入定似的沉默着,没有任何表示。

直到天地仿佛转过了一个轮回,皇帝才伸出手去自太后手中接过了那枚皇后印章,放在手中细细观看。

站在皇上身旁的庆王爷凝神看过去,这才看清,原来那枚精致的印章上龙飞凤舞的花押竟是一个字,一个盘旋空中,几欲散去的“风”字。

这个字深深地刺痛了庆王爷的眼睛,让他不忍心再看下去。

皇太后这一举以退为进的手段实在是兵行险招,太过急躁。说穿了她无非是想跟皇帝做笔交易:用一个不可能的皇后空位换得几个妃子入宫。

只要江山后继有人,就算皇上把这皇后之玺送去了北庭,她也不怕。

然而,她似乎是想错了!

庆王爷在心里暗暗摇头,哀叹这个母亲还是不够了解他的儿子。此刻的做法,无异于画蛇添足饮鸠止渴,只会让袁龙宜更加思念那人,更加绝望于这个挽不回的定局。

果不其然,袁龙宜对着印章凝视良久,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话:“母后不必费心了,这枚印……已经……太晚了。”

皇太后几欲落泪的眼再也唤不回帝王眼中的亲情。眼看着心如坚冰的皇帝将站起身,决然离去。

皇太后崩溃般坐在椅子里,瞬间苍老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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