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话在安静的客厅里不轻不重, 却像是炸弹爆裂在耳边,让人心惊不已。
是的, 伊安·帝尼亚的凭借是什么,没有足以抵抗军队势力的武力屏障, 再多的谋略和交锋也不过是伤及皮毛,只要他们身后的武力不倒,那么他们的根本就不会被动摇。
列安额间冒着虚汗,右手神经质的轻颤,还维持着镇定的左手用力的握上右手,却没有阻止那阵颤动,反而连带的左手也似乎染上一般, 轻颤起来。
列安烦躁的轻哼了一声, 身后的心腹立马上前,手上握着一个浅金色的注射管,熟练而利落的按在列安的脖子上,一声异响, 片刻后, 列安嘘出一口气,两手的颤动终于停了下来。
那老人对眼前的景象似乎并不意外,也不关注,只是淡淡的闭上眼,嘴角轻轻的几乎看不出来的挑了一下,带着些许的轻蔑。
“不管如何,眼下的情况我们必须做出一些反应, 否则胜局转败,我们可就无力回天了。”重新镇定下来的列安目光带着一丝阴鸷看着对面闭眼的老人,“罗洛塔上将,我需要您的武力给伊安·帝尼亚那家伙一点威慑。”
老人——也就是列安口中的罗洛塔上将,身为帝国唯一的一位上将大人,几乎把持整个军部,老人的身份如此尊崇,此刻难怪一身霸道的气势。睁开眼,看了眼盯着他的列安,抿了口手上的热茶。身后的中年人——所有人都知道罗洛塔上将身边形影不离的贴身亲卫,萨兰上前一步,跨出阴影,带着一身威势笼住列安,“西科尔先生,注意您的语气。”
列安眉尾一颤,咬紧着牙关一动不动,没有理会萨兰,目光只是锁紧罗洛塔。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样直接对上罗洛塔,但眼下他这一系境况不佳,自己手上的武力除了数量有限的亲卫,就只有上议院帝国警察一系,可恨那里去被伊安·帝尼亚和安德鲁·维尼他们插进了他们的人,没有办法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上的武力,他哪里敢放心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给他们,只好求助眼前的人,希望他的军队武力能够回转眼前的颓势。
罗洛塔上将轻轻扬了扬手,见萨兰安静的重新退回阴影,才看向列安,“西科尔,远征军仍在泽阁塔,军部并没有那么多军力能够调动出来为我们的‘私事’筹谋。”这是事实,也是借口,远征军抽调了军部六成的主力,国家边防再分去三成军力,能调动的机动部队不过一成,但对付伊安·帝尼亚是足够的,可是罗洛塔还有顾忌,就如他所说的,对方的凭借是什么,没有搞清楚这个,他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力量暴露人前。
列安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阴狠,他知道眼前这个老头子话里半真半假,来往合作许多年,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护爪子的心思有多重,那是他的依凭,轻易不会让别人染指,但没有想到,他们两个绑在一条绳上蚱蜢,自己到了这么危急的时刻,罗洛塔竟然还是一样冷眼旁观的态度。
冷冷的掀了掀嘴角,列安靠在沙发上,“罗洛塔上将,我们合作也该有十年了吧,这么多年来利益纠葛,我们早就是一体了,您眼下这么淡定的看着我即将落难,就不怕我拉你一起垫背吗?”
这已经是明明白白的威胁,萨兰当即脸色一变,上前一步似乎就要给口出狂言的人好看。列安身后的心腹也上前了几步,护住沙发上坐着的主子。
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罗洛塔仍旧淡然的坐着,面对列安的逼视,没有半分动摇。
“我还是那句话,伊安·帝尼亚的凭借是什么!”
列安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因为对峙而安静下来的空间里突然想起铃声,因为突兀,正要说话的列安顿了顿。然后就见萨兰从腰间的口袋摸出自己通讯器,旁若无人的接了起来。
“嗯?”一开始,萨兰只是安静的听着,随后脸色微微一变,蹙着眉头问了一声,“还有多远?”
随后只是几声简单的应答,萨兰挂了通讯,走到罗洛塔身边,俯下身,在老人耳边耳语了几声。
列安眯着眼看着对方的动作,没有说话。
罗洛塔听完萨兰的汇报本来纹丝不动的坐姿轻轻晃了一下,“哼!维特·帝尼亚终于也坐不住了!”
听出罗洛塔话里的古怪情绪,列安蹙眉,“怎么?”
“他带着伊安·帝尼亚正在向这里来,就快到了。”
列安诧异,抬头看向身后的心腹,那人也有些惊异,看了眼自己的通讯器,摇摇头,表示他们没有收到风声。
“他这是想做什么?不会是想就这样和我们面对面摊牌吧。”说这句话的时候列安是带着嘲讽的语态,毕竟虽然眼下看似他的境况不好,但他毕竟在上议院经营这么多年,这样的境况就想逼倒他却也不太可能,但是转而想到刚刚罗洛塔一直坚持的那句话“他们的凭借是什么?”,脸色微微一变,难道自己这边真的有什么东西被把持在对方手里?
看着列安脸色的变化,罗洛塔知道这人终于把他说的那句话听进去了。
“哼!维特·帝尼亚这样的人,没有十足把握,绝不会从藏了许久的幕后走出来,必然有什么凭借能够抵制我背后的军队,有什么凭借扳倒你我的势力。”能上将的位置,以一人之力在军部形成偌大的影响,罗洛塔的凭借之一便是小心谨慎,他对于维特·帝尼亚始终带着戒备,因此萨兰刚刚在他耳边那阵低语,他就知道那个隐忍的人必然拿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能够扳倒自己的东西。
“先是破坏了泽阁塔要求议和的申请,分化了我军部的部分势力,对我在军部的控制造成了影响,然后是商业案里你的资金流被截断,让我们的活动资金出现断层。你手上的那个孩子也被救走,控制那人的计划也就失败了,这种种的动作都在预示着那人手上有了重要的凭证,否则以他的个性,不可能这么大张旗鼓。”
罗洛塔没说一句,列安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对方的布置已经像蜘蛛网一般缚住自己的手脚,难道经营这许多年,真的要栽在这一次?
列安抬头看看罗洛塔,不对,这个狡猾又小心的老头还能这么镇定的站在这里,他不相信他没有后招。“罗洛塔上将,我们是一体的,所以,您如果有什么后招,请明白的告诉我吧。”
这句话列安是带着示弱的,眼下明显对面的罗洛塔心底有了办法,所以才能安适的继续坐着,既然如此,自己卖个小先过了这次难关,总能再经营起来,那时候这些给过自己难堪的人,必然要一个一个报复过来。列安低下头,眼睛中闪过一丝阴鸷。
罗洛塔继续喝着茶,外面隐隐响起一些骚动,似乎是有人在和自己的岗哨对峙。侧头看了一眼萨兰,对方轻轻点了点头,手指像是不经意的在通讯器上点了点。
嘴角勾起一抹轻笑,罗洛塔想着外面那些人敢在此时发难,不过是因为拿到了自己和列安对系统做的某些手脚的证据,不过眼下因为误判事件,这东西放出来确实对他们影响不小,轻则让他失去一部分势力,重则可能让自己数十年经营功亏一篑。毕竟,虽然封锁了消息,但是手段灵通的人还是知道这些的,如果让有心人渲染那些因为误判而引起的损伤是因为他们这些动作的关系,那后果还真是不可想象。不过,幸而自己一开始就多了个心眼,埋了那个人在他们里面……
“放心,他们手上不过是拿捏着我们动了系统的证据。”罗洛塔上将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却不啻如一颗响雷在列安耳边炸响。
那样一份证据,在眼下高层因为系统误判事件人心骚动的时候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已经是不用说彼此心中都已经知道很清楚的结果。
因此,列安初一闻言,惊讶的从位置上站起。
“什么?不可能!”对系统的手脚,他们花费了许多时间,小心非常,不可留下什么痕迹。
“哼!你忘记了那个孩子?你以为伊安·帝尼亚为什么会收那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在身边?”自然是伊安·帝尼亚和那人达成了某些联系。这是罗洛塔也没想到的,该说这个年轻人计谋深远,还是运气好呢,竟然就被那人选中了。
列安倒吸一口气,当时收到消息确认那个孩子的位置就直接把人带了回来,用的是军部的人,因此中间有些信息交替自己收到的不及时,是到后来才知道这孩子最近都住在伊安·帝尼亚的家里,自家儿子还和那孩子关系很好,果然是好儿子,竟然也不晓得和他这个父亲通个气。这两日事情一番接一番的发生,他倒没有细想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在伊安·帝尼亚家,眼下罗洛塔一说,他才来得及细想,那人竟然已经和伊安·帝尼亚接触上了。那么,进“塔楼”那次……难怪自己的人竟然什么收获都没有。
咬咬牙,理清了来龙去脉,列安目光重新看向罗洛塔,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过这关。修改系统的设置,这件事情罗洛塔也有份,如果真的存在那份证据,那么他也脱不了干系,这个老头现下还能无动于衷,这么说是已经有了后路。
这次,罗洛塔也没有再说什么,外间的嘈杂已经清晰了很多,房间里罗洛塔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如昔,萨兰更是仿佛没有听见声响一般。相对于这两个人列安身边的人就显得躁动许多,倒是之前表现得失了方寸的列安倒是冷静了下来,也不理会越加接近的动静,只是关注着罗洛塔。
罗洛塔上将哼了一声,只来得及说一声,“放心。”门就被用力的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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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特·帝尼亚打头,身后跟着伊安·帝尼亚,然后是两人的贴身护卫。
这所普通不过的宅子外面明岗暗哨林立,两人在一群护卫的包围下优哉游哉闲庭信步的靠近,仿佛身边的激烈争斗和两人都没有任何关系。
伊安还抱着路斯,护卫都去开路了,他和父亲的身手倒不需要人保护,只是路斯还是收回了怀里,拳脚无眼,伤了这个小东西,那个喜欢孩子的人还不晓得怎么伤心。
伊安眼中一暗,转过思绪,望着眼前的宅子。
这宅子他知道,最初开始查那个和列安接触的军部高层时,牺牲了不少下属得来的资料以及佐安提供的那份东西,让他的人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然后就是按兵不动。
眼下,自己手中握着那些人忌惮的东西,身后是父亲准备了许多年的武力,此刻,跟着那个为了复仇隐忍了数十年的人,一步一步朝着最后的结果走去。
门是被父亲一脚踹开的,伊安只是抽了一下眼角,就沉默了。
看起来,压抑久了的人,在最后的胜利面前还是会不由自主的露出些本性。
里面的人不意外,列安和一个老人相对而坐,那个老人,却是军部执掌了许多年的人,罗洛塔上将。
伊安扫了一眼,列安看起来和罗洛塔相当亲近,身边除了心腹,竟然没有一个上议院的人。伊安冷笑,想来也是,那些保守党的人,多数已经被凯撒带着人看管了起来,帝落的人也在刚刚开始行动了,眼下的两个人,算是最后的大boss了……
维特大公此刻似乎很开心,带着轻松的笑意,敛起多年揽权的霸道气势,笑的像是此刻所见不过是多年的老朋友。
“罗洛塔上将,许久为见了。”
维特的第一声招呼冲着端坐于沙发上的罗洛塔,他记得这个人,格拉斯科和自己曾经的上级……想起记忆里那个耀眼的人,维特的笑容更加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