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故人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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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 门外庭中遍地霜色,时有寒雀惊叫, 云泽王府书房的灯光还亮着,萧齐坐在案前听暗卫禀报, 眼睛始终望着门外夜色,有点出神。

“几位将军处都无明显动静,只月初的时候,宽将军曾去了趟郴山营……昭恒将军的侄儿进营探望,留了两日,还有……乌将军日前接到封信,骑着快马连夜出去了, 好像是乌公子那边送来的, 应该是公子病情有变。”

暗卫长一一报完,见他没有反应,不由试探着唤道:“王上?”

萧齐收回视线,点头:“就这些?”

两个多月过去, 沿河始终不见尸体, 人自然是没死,极有可能做别的事去了,暗卫长揣度其心思,道:“依属下看,仅仅容貌相似而已,将军们岂会轻易相信她,何况底下一有消息就会报上来的, 王上不必担忧。”目前雁初的真实身份也就几个人心里清楚,他并不知情。

萧齐笑了笑,皱眉。

带伤逃出王府,却又无任何动静,她究竟去了哪里?

他忽然问:“乌将军连夜出去?”

“不过几日工夫将军就回来了,并没耽误军中之事,公子的病想已无碍,”见萧齐若有所思,暗卫长试探道,“乌公子的病王上也知道的,将军时常过去探看,难道王上怀疑……”见萧齐没有表示,他忙道:“属下这便叫人查。”

萧齐制止他:“不必了,下去吧。”

话刚说完,门外就响起侍卫的声音:“王上,夫人来了。”

萧齐立时面露疲惫之色,抬手示意暗卫长退下,不消片刻,琉羽果然捧着点心走进来。

近两个月萧齐都没再回过后园,往常二人也有争执的时候,却从未似这次严重,琉羽既恨透了越夕落,又暗暗后悔,想萧齐一向爱自己的柔顺,实不该糊涂与他斗气,闹成这样反称了越夕落的心,不如低头服个软,萧齐一向疼爱自己,只要好生哄两句,他也不至于怎样。

见萧齐没拒绝相见,琉羽自以为得计:“打扰你了么?”

萧齐示意她说。

琉羽将手中点心放到案上,柔声道:“我见你这几天都很晚才睡,所以特地做了些你最喜欢吃的梅花桂饼,你尝尝。”

萧齐看了眼那饼,没什么食欲:“放下吧。”

琉羽当他还在生气,顿时红了眼圈:“我知道,是我不懂事,才会惹你生气烦恼。”她矮身跪在他膝旁,握住他的手:“我只是听到大哥噩耗,一时糊涂,她又说些话气我……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已经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你不再喜欢我了?”

纤手比往常瘦了许多,曾经的心上人多有憔悴,萧齐沉默许久,最终仍是摇头:“你想多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见他起身要走,琉羽慌了,紧紧抓住他:“萧齐!”

“琉羽,我累了。”萧齐掰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费心得来的一切眼看又要失去,只因那个女人的归来。

玛瑙碟摔落,糕饼滚了一地

这边雁初与乌将军商议完毕,乌将军没有耽搁,第二日便赶回边州营去了,乌元方因为服用了紫芝,多年缠身的血僵症终于得解,身体逐渐痊愈,只需调养数月恢复元气,为了不令人起疑,他仍是留在西林,并未随乌将军回去。

冒着性命危险得来的紫芝就这么失去,雁初仍觉得很愉快。

乌将军固然忠诚可信,但有什么比救了爱子更令他感激的呢?要一个人办事不难,而要他真心愿意就难得了,施恩于他,他还不尽心竭力?紫芝再可贵,哪能贵过人心?这种交易已经很值得了,至于自己……

紫芝可以续命,雁初想到那人的话,恍惚了下。

她会如何选择,早在他预料中吧,他明白,凭借紫芝苟延残喘对她来说毫无意义,所以他会刻意提醒,却不会阻止,而是四处寻药缓解她的伤势。

什么样的原因,才会令他对她了解至此?

又是什么原因,才会令她在梦中见到他的身影?

事情安排妥当,雁初别过乌元方,潜回京城附近探听消息,哪知半路上就真的听到了一个对她不算重要的大消息——牧风国将军府被查抄了!

男丁判流放,女人为奴,如此下场,令人唏嘘。

雁初听到这事,第一反应便是想起前日从风火泽回来被关口的守将拦阻的事,将军府公然挑衅永恒之间是事实,何等嚣张,然而才短短一个多月,将军府就被查抄,见证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任谁都要感叹世事无常。

然而,这次将军府的事,还有上次地国之变,永恒之间恰好都出现在其中,凑巧得令人难以置信,虽说永恒之间的确没有直接参与什么,可是雁初隐约有种直觉,永恒之间远远超出了旁观者的范围。

如果是报复,那……报复之狠毒残酷,很像史书上那人的作风不是吗?

雁初还是觉得不可能。

他现在的身份是道门隐者,本是自权谋场中脱身,定然已悟了,实在没理由再插手。

说到底这些都与自己无关,雁初放下疑虑,将注意力移到正事上。

目前仍不能掉以轻心,但联络上乌将军,总算是走出了第一步,愉快的心情急于找人分享,雁初几乎毫不迟疑地先去了霰白山,当她顶着严寒登上山顶,已是黄昏时分了。

雪花纷纷,悬崖外北风低号,宣泄着不尽的寂寞。

雁初顾不得满身风雪,快步走进雪洞,边呵气暖手边笑道:“萧炎!看我回来了!”

雪洞冷清,空无人影,惟有一连串的回声响个不住。

雁初将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连其他小洞都没放过,萧炎依旧踪影全无,她这才在石台前停住脚步。

空空的石台,那邪恶的妖孽曾经就歪倒在上面,抚摸着妖异长睫,诱惑她跟他走,说送她一世快活。而如今,只有几个瓷瓶依旧摆在那儿,记得上次见到他,他正割破了手往瓶里盛血,末了还托她保存,她以为那是他的新游戏。

雁初将视线移向洞中央那盆花。

先前没留意到,原本充满生机的花朵此时颜色浅淡,叶片半垂,应是缺乏照料的缘故。

残花重生,已将结果,他如此重视,怎会放弃照料?

寒气顺着毛孔往体内钻,心疾又有发作迹象,雁初拉紧衣裳,忍了痛楚,慢慢地俯下身,伸手从石台上取过一只瓷瓶。

触及瓶身,雁初便觉四周寒意消减,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旺盛的邪火灵之气,瓶内血液因有了这缕邪火灵之气,不能凝结,散发着淡淡的腥味,残忍的味道。

雁初抱着瓶子看了许久,走到花前,缓缓将血倾入花盆

弈园中雪花飘零,枫叶亦凋落无数,过于鲜艳的颜色映着薄薄的白雪,十分刺眼。亭内,西聆君一粒粒往盘中摆放棋子,旁边扶帘婉玉坐在轮椅上,手里捧着个小小的檀木匣子,含笑与他说话。

“这是冰帝送与你的。”

“放着吧,”西聆君手底落子不停,粒粒有声,“冰帝身体怎样?”

“我看着是极严重,”扶帘婉玉轻轻叹息,将匣子放下,半晌又道,“此番我回去一趟,他们倒也有心,遍寻民间高明的医者为我诊治。”

西聆君顺口接着她的话问:“怎样了?”

“有不少医者来诊治过。”扶帘婉玉低头不再往下说,显然是医治无果。

西聆君便不再问了。

扶帘婉玉温柔一笑,倒是自己开解了自己:“左右都是在这永恒之间,没有外人,治不治得好又有什么关系。”她停了停又道:“昨日我外出恰好见到了越夕落,她好象去了霰白山?”

“是吗。”西聆君将手伸入棋钵取子,动作依旧不见半分停顿。

无论他是否真不在意,目的都达到了,毕竟跟了这么多年,对他的个性至少还是略知一二的,扶帘婉玉笑道:“顺口一提罢了,我只是觉得霰白山寒冷,不利于她的伤势,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免得你知道我见过她,又怀疑我。”

恰在此时,使者进来报:“弈主,雁初姑娘来访。”

西聆君抬眸道:“让她进来。”

扶帘婉玉低声道:“我先回房了。”

使女过来推着轮椅出园门,恰好与匆匆进来的雁初撞了个对面,两人都心里有数,彼此擦身而过,仿佛都没看见对方。

雁初远远的就看见亭中人,不由自主将脚步放慢。

他执棋的时候,比平日更加从容、更加清闲,平展的眉头有着令人心动的魅力,也有着令人敬畏的气势。

“你就让我赢一次好不好?”

“不行。”

……

风过,记忆碎片随风而散,雁初蓦然回神,慢慢地走进亭子,在棋盘前站定,轻声道:“这次误了饲花之期,你别见怪。”

西聆君“嗯”了声,点头:“不见怪。”

雁初脸上莫名地一热,忙道:“我回来路上,听说牧风国将军府被查抄了。”

西聆君继续往盘中落子:“我知晓。”

雁初留神观察他的反应,不见有异,于是试探着问:“当初将军府挑衅,你……不生气?”

西聆君抬手示意:“坐。”

雁初只好停止追问,往他对面坐下。

西聆君极为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眼睛仍盯着棋盘:“刚回来?”

雁初答以实话:“前日便回来了。”

棋子布下,成为一面残局,西聆君这才将视线移向她:“很好。”

雁初明白话中所包含的意思,这是对她没有说谎表示满意,她反复衡量着,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萧炎呢?”

“他没事,”见她不安,西聆君一笑,“防备我?我无须瞒你,自古元君身负邪火灵,受焰皇之印上的火灵控制,失去多余的邪火灵,元君就没有继续留在外面的理由。”

话说得含蓄,意思却很明显。猜测被证实,雁初怔怔地坐着,难以回答。

西聆君忽然问:“他那盆花你可曾见过?”

听他特意提起花,雁初心中微动,摇头:“残花而已,不见结果,想来元君已弃了。”

那盆残花原无可能再结果,西聆君不过随口证实下,闻言道:“罢了,残花而已。”

雁初迟疑着问道:“你可有办法救他?”

西聆君收回视线,手指轻叩棋盘:“作为焰国人的信仰,他的回归是天命,倘若焰邪元君消失,你可知会对焰国局势造成多大影响?”

雁初道:“别人的事与我无干。”

“后悔了?觉得他是为了你?”西聆君道,“当初若非他对你产生兴趣,连我也来不及救你,帮你,杀你,他做事并无太多理由,你的内疚与关切是多余的。”

“我明白,”雁初垂眸道:“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帮过我,也救了你,留在皇宫不是他愿意的,而且……”

刚说到这里,她就觉得背后忽然多了片无形压力。

须臾,一缕漆黑长发垂落到她颈间,轻微的呼吸声响在耳畔,有点熟悉,眼角余光瞥见浅蓝的袍角,不知何时他站到了她身后。

双手落到她肩头,他俯身在她头顶:“我近日新创了套内功,先传与你,对你的伤有些好处,元君的事你就不必多想了。”

“可……”

“记住我说的话。”

听他的声音温和含笑,雁初沉默,却不见身后那双眸子寒冷如冰

西聆君果真传授了一卷内功心法,雁初怀着百般滋味告辞出了永恒之间,找到京城外的一家茶铺子,进门与伙计对了暗号,那伙计立即恭敬地将她让进里间,领着她出后门,然后上了辆准备好的马车,往城内驰去。

车内整整齐齐备着套男装,雁初换上。

马车顺利地进了城,在一家青楼前停下。雁初下了车,回头见原本毫不起眼的马车竟变了个模样,车外壁不知何时多了层装饰的幔子,显得华贵了几分,车夫身上也换了身体面的衣裳,俨然就是城内富家仆人的模样,很合他此刻扮演的身份,连雁初也几乎认不出来,她顿时莞尔。

车夫低声说了几句话便驾车离去,雁初依照他所说,进门对了暗号,果然有丫鬟领着她上楼,进了房间。

房间里幽香弥漫,床上绣帐低垂,其中有人影。

丫鬟抿嘴朝雁初作了个礼,然后一言不发退出去,关上了门。

雁初朝那床拜下:“无酒也无琴,闷坏了殿下这般风雅之人,实乃雁初之过。”

“值得等待的人,本王亦有耐心等待。”一只手掀起绣帐,露出俊美脸容,南王坐在帐内,身上是惯常的红黑色锦袍,带着细致的翻云纹,“等候半日甚觉无聊,竟睡着了。”

雁初笑了笑,袍冠齐整,哪是睡着过的样子。

“王佩可还在?”

“已毁。”

“本王的东西,你用起来倒很大方,”南王口里责备,语气却不甚在意,“你要如何赔偿?”

雁初道:“三部越军。”

南王目光微亮,笑了:“你果然没令本王失望,三部越军也赔得起了,请上来商议。”

“殿下的床有许多女人想上,除了雁初,”雁初站在原地不动,“斗胆请殿下下来说话。”

“这倒是你的脾气,”南王整理衣袍,起身走到她面前,“焰邪元君前日在朝堂现身了。”

局势动荡,流言不止,萧炎的回归对焰皇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焰皇急于让他露面,不过是想借此证实自己是应天命的皇者,压下那些流言。

雁初面露恍然之色:“难怪京中气氛不对。”

南王坐到椅子上:“元君自降生那日起就没再露面,导致许多人对新皇即位产生怀疑,如今他在这种时候回来,于本王的确不利。”

雁初道:“殿下不怕?”

南王道:“本王不是皇兄,不需要用元君证实什么。”

局势变化而冷静以对,无患得患失之心,雁初亦忍不住暗暗佩服:“殿下放心,元君突然现身,天命应在谁还说不定呢。”

南王道:“这是永恒之间的判断?”

雁初反问:“殿下会在意?”

南王点头:“本王的确不在意。”

雁初主动提壶为他斟满茶:“雁初有一事请殿下相助。”

“有求于本王,换个地方更好,”南王看着那执壶的玉手,“本王下床后就习惯骗人了。”

雁初莞尔:“越军还没在殿下手里呢,殿下会破例的。”

“威胁本王,要付得起代价。”

“威胁雁初,殿下的代价更大。”

面对她的冒犯,南王眼底笑意不改,他取过茶杯看了看,饮了一小口,道:“讲。”

雁初道:“我要回定王府。”

南王皱眉,表情明显不赞同:“这是以身犯险,你确定?”

雁初道:“萧齐若真舍得杀我,就不会留我到现在。”

“心狠的女人,可惜也只是个女人,”南王美目凌厉,“你设计脱身时,根本没打算再回去,眼下事情既成,更无必要。”

如今回去只会令萧齐更加怀疑,也难怪他生气。雁初沉默半日,道:“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何况萧齐已生疑,定会留意越军那边,我回去或许可以安他的心,让他放松警惕。”她神色坦然:“我若出事,越军那边自会有人联络殿下。”

南王搁下茶杯,半晌开口道:“明日酉时,你会去景山,那是影妃身亡之地。”

“一切由殿下安排,”雁初适时打住这话题,问道,“元君回来,殿下打算几时离开京城?”

萧炎的恐怖力量她是亲眼见识过的,如今失去多余的邪火灵,重受控制,焰皇要利用他对付谁很容易,好在也正因为受皇印控制,他的行动就不能离开皇印十里之外,只要离开京城就安全了。

“时候到了,本王自会脱身,”南王没打算谈这话题,“不早了,你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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