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下来时, 舒渔才迷迷糊糊醒过来,而床上的卫暮云, 则双目紧闭,眉头微微锁着。舒渔伸手在他额间摸了摸, 像是要抚平那眉间的愁绪。
她看了看点滴,应该已经换过几次了,这瓶才开始滴了一点。她有点懊恼的瘪了瘪嘴,说好来照顾他,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睡着了,连护士什么时候的都没知觉。
她想了想,忙碌了这一天, 不仅自己饿了, 卫暮云也还没吃东西,便将点滴调慢后,轻手轻脚去医院的食堂买吃的。
等她从食堂端了两盒粥回来,推开门一看, 本来睡着的卫暮云已经半靠在床上, 床边坐着李婕。床上的小桌板放着漂亮的食盒,食盒里是精致的粥和小菜,两人正一起吃着。
舒渔看着手中的两个塑料饭盒,以及里面卖相实在不怎么样的八宝粥,顿时有点悻悻然。卫暮云抬头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又像是没看到一样,继续低下头吃饭。
李婕大约是没感觉到有人在门口, 看着卫暮云道:“你现在只能吃清淡的东西,我这个粥煮得怎么样?”
卫暮云点头:“火候掌握的不错,软糯适当,口感很好。”
李婕笑道:“我照你教我的做的,用砂锅慢慢炖,还一直搅拌,炖了一个多小时。”
卫暮云淡淡道:“明天不用这么麻烦了。”
李婕道:“只要你觉得好,我就一点都不会麻烦。”
舒渔将手中的食盒悄悄丢在门口的垃圾桶,深呼吸了口气走进来,咧嘴笑道:“暮云,你想吃什么水果,我去给你买。”
卫暮云还没回答,李婕已经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不用了,我已经带了很多过来。”
舒渔往那床头柜一看,果真是放了一兜新鲜的水果,只怪她刚刚注意力都集中在小桌板上。
卫暮云也吃得差不多,李婕忙收了桌板和食盒:“你下地走走消消食吧!”
卫暮云点头,慢慢移动下床,站在一旁的舒渔赶紧去扶他,却被他不着痕迹的挣开,却任由李婕扶着。
只是没走几步,就眉头皱起,露出痛苦的表情。
舒渔和李婕俱是大惊,异口同声问:“很难受?”
卫暮云摆摆手,转身回到床上,低声道:“我头很疼,你们都走吧!”
李婕嗯了一声:“那你有什么事按铃找护士。”
她收拾了饭盒,就要离开,看到舒渔还杵在原地,没好气道:“你就不能让卫暮云好好养病?”
舒渔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的卫暮云,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出了门。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李婕好整以暇道:“舒渔,我希望这段时间你不要来医院,暮云的情况并不乐观,要在医院观察两个星期保守治疗,如果恢复不好还是要开颅动手术的。你在这里会影响他的情绪,对他的伤没有任何好处。”
舒渔默不出声。
李婕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你不用恨我,我确实喜欢暮云,你现在跟他也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我们都光明正大地在同一起跑线,最后怎么样是各凭本事。我也而不是乘人之危,只是为暮云着想而已。我们都希望他平安健康不是吗?”她顿了顿,“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很好奇,你真的爱暮云吗?如果是我爱一个人,无论他做什么,我一定都会相信他支持他,而不是选择质疑更不会因此离开。我觉得你不像是爱他,倒像是挥霍他对你的感情而已,但一个男人对女人不可能是无底线包容的。我真希望你继续作下去,直到消耗掉他对你仅剩的一点感情,那我就放心了。”
如果说李婕之前说的那些话,只是让舒渔有些反感,那这话就直接戳到了她的痛处,让她无地自容。
她真的爱卫暮云吗?
当然是爱的。
可是她在这段自以为的爱情里做过什么?不过是始乱终弃逃避以及不信任。李婕说得没错,也许卫暮云对自己真的只有仅剩的一点感情。
因为担心自己整日在卫暮云面前晃,会影响他的情绪,舒渔虽然想照顾他,但还是忍了下来,却又怕自己不去他也不高兴,所以每天去医院待一小会儿就离开。
卫暮云并不怎么搭理她。他的状况也确实不太乐观,虽然性命无忧,却因为是颅内出血,一旦要保守治疗不行的话,就得开颅做手术。
而开颅手术,光是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
好在卫暮云大约是身体一直很健康,两个星期后恢复得不错,淤血基本散开,不仅不用手术,而且可以直接出院了。
舒渔来医院的时候,李婕自然也到。
卫暮云还是一脸冷淡的样子,舒渔知道他已经没事,也就不再那么小心翼翼,死皮赖脸地挽住他的胳膊:“暮云,我之前知道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私房菜,不过最近一直没预约到,过两天我再预约一次,我们一起去好不好?真的特别好吃,而且跟你的风格很像。”
卫暮云睨了她一眼,一副看白痴的样子。
舒渔有些悻悻,三人走到停车处,忽然一辆车子开过来,舒渔的父亲从车后座露出一张脸:“小渔暮云,你们上来!”
卫暮云愣了下,低声朝李婕道:“你走吧,我这有点事。”
李婕看了眼车子里的中年男人,又看了眼舒渔,终于还是不情不愿离开了。
舒渔不知爸爸要做什么,只先钻进了车子,卫暮云随后坐进来。
“爸爸,你有事?”
舒爸爸道:“我这两天才知道暮云受伤住院,本打算来探望的,但正好有点忙,不过现在也不算迟吧!”
卫暮云道:“伯父有心了,我没什么大碍。”
舒爸爸道:“今天正好有点空,我们一起吃顿饭。”
舒渔看出父亲有些不同寻常,试探问:“爸爸,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舒爸爸看了女儿一眼:“吃饭的时候再说吧。”
三人去的是一家环境幽静的菜馆,要了一间包厢。
舒爸爸点了菜后,开门见山道:“暮云,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因为祁黍被捕,祁家的那点豪门秘辛,就全部被神通广大的记者扒了出来,卫暮云做过什么自然也不再是秘密,而且还是添油加醋一般。
卫暮云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又云淡风轻地舒展开,微微笑了笑道:“伯父,当初我跟您贷款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不过贷款很快就会还清,您不用担心。”
舒爸爸沉着脸道:“我不担心贷款能否还清,就算不能还清,几十家祁家菜的门店,都可以用来抵债。我现在需要你回答的是,当初让祁老爷子签下上市的对赌协议,故意制造舆论让祁家菜上市受阻,祁黍行贿,和大学生私通,这些事情是不是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舒渔看着父亲一脸严肃的质问,吓得赶紧道:“爸爸,暮云都是为了让祁黍绳之于法。”
舒爸爸喝了一声:“我没问你,你不要插话。”
从小到大,父亲几乎没有对她凶过,尤其是离婚后,因为愧疚,几乎连说话都是带着讨好,这样的语气是头一回。舒渔知道父亲在这件事上生气了。
卫暮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没错,是我策划的。”
舒爸爸哂笑一声:“我真是没看出来你是这么大本事的人,咱们家小渔就是个普通孩子,配不上你这种做大事的人。你那贷款只要你按时还款,我不跟你计较。不过你和小渔的事,就此为止。请你理解一个做父亲的心理,我和她母亲离异已经很对不起她,我不能把她交给一个像你这样心狠手辣的男人,不然哪天被人卖了恐怕会帮人数钱。我今天把你们都叫来一起,就是想开诚布公说清楚,不想当一个在背后使坏的恶人。”
舒渔都有点傻眼了:“爸,你说什么……”
舒爸爸重重叹了口气:“小渔,他做了些什么你也知道,这种人你真的拿捏不住。我知道我这么做你不高兴,但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舒渔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只紧张地看着卫暮云,他倒是一脸平静,仿佛这些话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语气平淡地开口:“伯父,我理解你的想法,不过你不用担心,实际上我和舒渔已经分手有一段时间,因为她跟你的想法差不多。”
舒爸爸愣了愣,转头朝舒渔道:“真的?”
虽然是真的,但她并不是这么想的,她现在只想和卫暮云在一起,以后好好地对他,将自己做得不好的地方统统弥补起来。
她爸这是添得什么乱啊!
舒渔头都大了。
卫暮云已经站起来,朝舒爸爸鞠了一个躬:“伯父,之前利用和舒渔的关系贷款的事,我很抱歉,钱一定会及时还上的,你们慢些用餐,我刚出院还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舒渔朝父亲龇牙咧嘴瞪了一眼:“爸爸……我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好吗?你有空就去管你的小女儿吧!”
说完就起身去追出了门的卫暮云。
他走得很快,她拉住他的手:“你慢点,小心头疼。”
卫暮云甩开她,转头看她,冷淡道:“我觉得你应该听你爸爸的,父母说的话总该没错。”
他的眼神太冷漠疏离,以至于让舒渔心中不安得厉害,双眼忍不住有些发红地看着他:“暮云,我爸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是我不对,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别一直跟我生气。”
卫暮云还是淡淡的表情:“舒渔,我没跟你生气,只是让你慎重考虑你爸爸的话。”
说完又将她的手甩开,直接往外走。
舒渔还想追,被后面出来的舒爸爸拉住:“小渔,你到底在做什么?没看到人家对你爱答不理么?利用完了就一脚踢开。这种人真的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