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手捡起被芙兰狠狠扔到墙角的断根, 尚轩走到芙兰面前, 不顾芙兰的躲闪，从水里捞出依然往外冒着鲜血的根藤，将断裂的部位接上。

“爹爹……”

芙兰的眼泪不住地涌出来, 没有像以往那样扑到他身上，而是颤抖着往后退缩, 不敢去看他的表情，生怕从他的眼里看到和帝昀一样的厌恶。

这一刻她想死, 她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完全没发现尚轩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来不及收起这副丑陋的模样，竟然被他看见了。

可是现在, 她不得不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应该恭喜尚轩醒来，但是几次尝试开口, 却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装出喜悦的模样来, 只好低着头，双手试图压下水中漂浮起来的裙子挡住那些根须。

越是焦急，越是无法让那些根须变回双腿。她恨自己没事发什么疯，明知道这副模样难看，为什么还要变出来！现在好了, 长久以来的隐瞒全部功亏一篑！

“你的情绪很激动，我担心你有危险，就出来了。你面前的只是一个影子, 我的力量恢复了一些，可以在短时间内用影子行动。”察觉到芙兰的瑟缩，尚轩走上前，跟从前一样让芙兰的头靠在他的胸前，低沉的声音关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伤心到连我也想躲开了？”

“你快放……放开……”芙兰不敢挣扎，怕自己的根须碰到尚轩，怕他觉得恶心：“我……我现在的样子……”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尚轩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不要紧张，不完全的化形是这样子，静下心就能变回来了。”

“可是……可是……”芙兰把脸埋在尚轩的胸膛，哽咽地说：“我现在这样子……非常……非常难看……简直是个……怪物……”

“谁说的？”尚轩脸色一沉。

“难道不是吗？不但样子是怪物，心也是怪物！吃人、吃神、吃妖怪……哈哈！除了最初有点不适应，后来很快就习惯了去吃那些东西！”越说，芙兰越是自我厌弃，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自己不择手段做过的事统统坦白：“我和帝昀联手算计李盈和昊h，是我偷偷改变命运之轮害死了优河，我设计千湄，我明知帝昀会死却不告诉你，大家宠我可我还是毫不犹豫那样做了！一切都是为了我的私心！这样的我不是怪物是什么！！”

说完，芙兰顿时失去了力气，听着胸膛传来的心跳声随着她的话音而急促，脸上浮现淡淡的苦笑。

纸包不住火，既然做了，迟早会有报应。她面上不显，暗地里对仲天也是防了又防，未尝没有想过利用奉剑毁掉仲天，只是考虑到变数会对未来的剧情造成变动，才不敢乱来。

虽然愧疚，但她不曾后悔，就算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那样做！所以，她才会在这个时候对尚轩坦白，事到如今她还是再一次利用了尚轩的慈悲，先说出自己吃人的事情，为的还是留住他，以尚轩的聪明不会不知道她吃人的原因。

她不是刚从神陵出来的女孩，在各个世界生存的这些年自然学到许多手段，起码知道如今的情形最适合“以退为进”，脑子里一想到办法，身体就自动自觉地照做了。

果然是……丑陋得连自己也觉得恶心的怪物！

呵！也许在她还是人的时候，心里就养着这么一只怪物了，如今只不过是皮相也变成和内心同样的怪物，她自己才是最没资格嫌弃这副尊荣的人！

说她卑鄙也好，她害怕失去！如果失去尚轩，往昔的回忆一定也会变成灰暗的颜色，空洞的感觉是不能用言语来描述的！

良久，尚轩叹了一声，输入一点神力给芙兰，让她的双腿恢复原状，抱着她走出水池，用法术弄干头发和衣服，这才搂着芙兰坐下。

沉默片刻，尚轩拍了拍芙兰的头，无奈地说：“精灵本来就是如此，我完全不觉得你的模样有哪里不好，你会有那样的想法，是因为在人群里呆久了，受到人类的想法影响吗？”

“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实不止人类，大多数种族对相貌与自己不同的生物会心存畏惧，这是生物求生的本能，不熟悉即是有可能潜藏危险，于是排斥，或好奇探究，或表示敌意。你长期把自己变成人的模样生活在人群里，骤然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就对自己产生质疑了，是吗？”

“但是我的样子……”

“你忘了是我的神力促使你第一次化形的吗？你的变化我早就看过了，没有父亲会嫌弃自己孩子的模样，我的小姑娘一直是最可爱的。”对芙兰伤害他的同伴，尚轩不是不痛心，然而逝者已矣，他不愿再去伤害芙兰。

不想芙兰继续低落，尚轩转移话题：“刚才恍惚听见你说爱什么？是不是……”

“不是！”不等尚轩说完，芙兰立即否认。随即又低落地说：“我那副模样哪有人喜欢，就算喜欢也只是看上我变成人形时的容貌而已，我的真身是一株莲，我可不认为有谁的爱能伟大到跨种族爱上一棵植物……即使因为我人形的样子暂时接受了，想要长久相处的话迟早也会见到我的变化，一旦产生了间隙，总有一天会生出怨言吧。”

看过《白蛇传》的人都知道，许仙对白素贞是何等迷恋，直夸白娘子貌美心善，千般好万般好非卿不娶，结果得知白蛇的真身，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躲都躲不及，哪还顾得上什么夫妻之情。

可见心灵美什么的，在强烈的视觉冲击下就是浮云！

看不过芙兰的消极，尚轩闻言安慰：“不要妄自菲薄，总有一天你会遇上一个真正懂得珍惜你的人。”

“是是，到时候再说。”芙兰没把他的话当真，但尚轩接下来的话很快让她心惊肉跳没时间自怨自艾了。

“放宽心，一定会有的。”等芙兰心情稍微恢复一点，尚轩警惕地扫视四周，沉声道：“这里的妖气很重，是不是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误会！纯属误会！”察觉到尚轩撒发出的丝丝杀气，芙兰赶紧跟他解释自己在妖魔界认识西瑞尔的前因后果：“虽然是西瑞尔自己跟过来的，但是……他也不是那么讨厌……而且他没说错，是我自己钻牛角尖了，还朝他发脾气……”

芙兰前面的解释很正常，到了后头越说越颠三倒四，言辞闪烁，语调有些激动，表情一下生气一下尴尬，更像是在不好意思，想道歉又嘴硬的别扭。

不知为何，尚轩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芙兰对他太过依赖，因此他不免为芙兰的未来担心，再加上刚才讨论的形体问题，他一度担心芙兰会不会因此自闭，幸好不至于发展到那种程度。

恋人和女儿到底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也曾守着咏倩的成长，但面对咏倩时他反而比较平静，芙兰则让他很不放心，就连现在也不例外，一方面高兴于芙兰挑了个不错的对象，他刚才放开神识感觉了一下，西瑞尔的力量的确够强，听芙兰说的似乎对她也还好，另一方面又万分地……舍不得啊。

尚轩低头打量怀中的芙兰，犹记得刚刚化形的她已是少女模样，比现在稍微小一点，不如墒煅啾绕鹕窭春苋跣。从凶排蕴赜械慕咳岷秃19影愕挠啄郏路鹨慌鼍突崴椋钏窃诤退啻Φ氖焙虿挥傻匦⌒囊硪恚Υθ米潘旨笤偈フ飧雠

此刻的心情，好像孩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长大了，骤然的变化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怀里细心呵护的女孩，要交给另一位男性吗？

思及此，尚轩紧了紧抱住芙兰的手，依旧无法忽略内心突如其来的失落。

“爹爹？你在听吗？”

“嗯。”

尚轩微微一笑，低头吻了吻芙兰的额头，放开搂着她的手，说：“既然你没事，我也该继续沉睡了，有事记得叫我，不要再伤害自己。”

“哦。”

尚轩消失后，芙兰疑惑地摸了摸额头被吻过的地方，忐忑地想着尚轩这应该是不追究西瑞尔的事了吧？

总觉得是她先做错事，如果因此让尚轩对西瑞尔留下不好的印象，貌似不太好……没有别的意思……

糟了！芙兰一拍脑门，刚才忘记问尚轩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