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的指控比任何人都要有力量, 这种力量哪怕是错误的也能造成洪流一般的效果, 将杰克席卷而下直到没顶。露丝第一个反应过激,她挡在杰克面前,一脸不可置信, “不,卡尔, 你明知道他不是。”
“露丝,你太让我失望了。”鲁芙突然厉声一喝, 她重重地将茶杯搁在桌子上, 手紧张地抓着自己大腿上的裙子,她凄厉地看着露丝。“不要包庇他,他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浪荡子, 三等舱的罪犯。”
一团糟。我只有这种感觉, 乱七八糟的,莫名其妙。
船员在纠察长的示意下走过来拖着杰克就要往外走, 杰克皱着眉头, 他似乎是觉得这种栽赃很荒谬,立刻出声反驳,“等等,我来的时候你已经被砸倒,刀子可不是我的。”
如果就这样任由杰克被拖下去, 一个意图谋财夺命的帽子就可以毁了他。
船员可不管他说什么,使劲要将他拖出去。杰克开始挣扎,他可不是那种被人诬陷还不还手的懦夫, 力量过大差点挣脱开来。我连忙快步向前,想要阻止这种乱糟糟的闹剧。伸手拦住其中一个黑色制服的船员,然后对纠察长说:“我要作证,他并不是袭击者。”
“他是,艾米丽。”卡尔冷漠地出声,他嗤笑一下,那种失去血色的虚弱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凌厉阴狠。
“他是无辜的,杰克不可能会袭击你。”我难受地咽下口水,低声辩驳。就算我没有看到他是怎么倒在地毯上的过程,也绝对不会脑补出杰克拿着花瓶对卡尔出手的画面。就杰克的个性,他真要找卡尔的茬,直接甩开拳头就往死里揍了,还用得着用花瓶偷袭他?
“我才是受害者,我亲眼看见他偷袭我。”卡尔恨得咬牙切齿地冷声说,这种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可怕憎恨之意,跟只巨大的深渊怪兽一样蹲踞在他眼里,从他的眼神里嘶嘶地冒出让人退避三尺的冷气。而且这根本不像是杰克袭击了他的恨意,而是另一种更加深沉疯狂,几乎想要同归于尽的爆发。
作为受害者,这么颠倒是非好吗?我进门看到的就是鲁芙拿着刀子要戳他。现在这货在发什么蠢硬要跟杰克死磕?不是要跟露丝解除婚约了?难道后知后觉发现露丝才是他的真爱玫瑰花,所以打算后悔要将给他戴绿帽的小白脸弄死?
“我来的时候你已经晕倒,根本不可能看到我。”杰克没等我帮忙就先自救,他被卡尔乱来的指证气得不清。“而且要不是我,你是身上早就多出一个窟窿,尊贵的上等舱大爷。”
杰克极度讥讽的口气终于激到卡尔分个不屑的眼神给他,这个眼神里隐含的恶意跟刻薄简直堪拼被出轨的怨妇。他伸手撑着后腰,可笑地咧一下嘴巴,然后根本不搭理杰克地对纠察长说:“你们还不将他关起来,就是有这种害虫才让这个社会这么不稳定,该死的强盗。”
“卡尔,发什么事?”我突然觉得他的情绪跟火药桶被点燃后一样丰盛,这种怒火来得太乱来了。
“什么事?”卡尔似乎是觉得我问这种话非常滑稽,他的表情冷酷而且充满不可理喻的抓狂感。“我真像是傻子不是吗?我就是一个傻子。”他激动地大吼起来,然后双目赤红,指着杰克恶狠狠地说,“下船就要走,你做梦。”
“袭击你的是鲁芙,不是杰克。”要不是嗓子的问题,我真想喊出来。鲁芙的身份太关键了,这导致了这一连串撕扯都没有人敢将她的名字挂在嘴上。难道露丝还能指着自己的母亲大声说她是杀人凶手吗?而杰克顾及露丝,加上鲁芙很可能是他未来的丈母娘,这让他更加缩手缩脚。所以喊冤喊了老半天,竟然没有人敢喊出凶手的名字。
鲁芙被我的直截了当吓到倒抽一口凉气,然后她落下眼泪,手按住胸口的地方,激动地说:“我没有。”说完,没等别人怎么样,她已经背过气,眼白翻一下整个人就往沙发倒,直接晕倒过去。
我,……
这种拙劣的晕倒把戏,逃避得刚刚好。已经有女仆大惊失色地冲过来,对着她家夫人着急地顺气呼唤。
纠察长已经被我们搞成蚊香眼,他当然不可能相信我的话。除了杰克外,这里就没有合适的袭击凶手扮演者,所以他用他那颗带着白星公司标志帽子的脑袋思考了几秒,就做出决定,“我们会在上岸后将袭击者交给警察,到时候让警察来处理。很感谢你的配合,霍克利先生。”
“当然,快点将他绳之于法,不要让他跑了。”卡尔脸色难看地说,他完全不想改口,无论是什么原因,他这种诬陷已经超出底线。
我一直清楚他的性格有阴暗的卑劣面,甚至带着冷酷的不折手段,可是我不清楚他能冷酷到这种地步,简直……超出我的想象。
船员将活泼乱跳的杰克使劲往外拖走,杰克不服气地在怒喊:“你这是在诬陷,卑鄙小人,我说了那不是我做的。”
露丝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灾难压垮了,她看看自己刚醒过来的母亲,再看向卡尔。目光从悲伤的不敢相信,渐渐过渡到光亮的坚韧,她冷声说:“这种混淆黑白的指证你们就不心虚吗?卡尔,我已经答应解除婚约,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妈妈……”露丝看向自己一脸惨白母亲,眼里含着泪水,声音却不带一丝怜悯,“你太让我失望了。”
鲁芙被自己女儿冰冷的目光刺激到,她露出了后悔的表情,可是却完全没有力气再次开口。
“我会作证,杰克不是袭击者。”就是庭审我也要爬到那里去给他平反,这都是在发什么疯?鲁芙死咬着杰克是罪犯是因为害怕暴露自身,可是卡尔为什么改口改得那么快?这根本不合常理。
一种疲惫到说不明白的情绪从内心涌上来,我都不清楚原来自己对这种事情是失望。这种失望来自了解得不够清醒,其实我知道他个性里的恶劣,可是这种恶劣的做法已经超出一个正常人的良知底线。我第一次怀疑,这种太过急切的情感的正确性。
卡尔看清楚我的表情,他一直冷酷的外壳瞬间被击碎,“你还要保护那个小白脸?”
杰克的外号都快成小白脸了,他就不能叫别人的名字吗?
“他不是袭击者。”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因为脑袋被袭击过,所以导致记忆错乱。
纠察长跟两个船员已经将杰克拖得远得不能再远,我几乎听不到杰克那活力十足的喊冤声。卡尔露出一种似嘲讽却比嘲讽还要冷漠的笑容,他挥手推开老贵宾犬的搀扶,头发因为处理伤口的原因而散落下来,他眨眨眼,就好像有什么不堪重负的东西要从他眼里冲出来,导致他很难受。
“当然,当然……他不是袭击者。”卡尔点点头,慢慢走到我面前,他伸出手放在我肩膀上,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变。讥讽,冷嘲,阴寒……全部都是负面情绪的表达。他歪下头,轻松地说:“你才是袭击者,艾米丽。”
他的指尖已经触碰到我脖子上的伤口,跟他的笑容一样的温度。他继续歪着嘴笑着说:“我真的宁愿你用刀子捅我的身体几刀,而不是在这里……”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痛得让我受不了,你一直在欺骗我,我明明知道你骗过我很多次,可是还想相信你。呵呵……”他不咸不淡地笑两声,表达一下自己声音里无法控制的恶意,然后就听他风轻云淡地自我评价起来,“我真是愚蠢,谎言总是这么美好,实在是太美好了。”
我难道已经在他脑海里定型了?说谎成性的大骗子?
看他这种抽风的鬼样子好像是听到什么空穴来风的玩意,然后就断定我欺骗了他什么,虽然我完全听不出来他又是为哪一出发疯。难道这是因为先前一直用谎言坑他,结果现在遭报应了,这货完全就没有想过有问题要先跟我沟通一下才发火吗?
“什么谎言?”我尽量字句简单地想跟上他的说话节奏,喉咙实在没有力气说一大堆话。
卡尔阴阳怪气地重复我的话,“什么谎言?”重复完他好像觉得自己很幼稚可笑,又抬头望着上面,企图让自己激烈得快要爆发的情绪冰封下去,他忍得很辛苦,然后我看到他努力地抿平嘴巴,竭力地呼吸。他放在我的肩膀上的手却没有太过用力,尽管他看起来恨不得掐死我。
“你说,你要下船就离开,离开我。”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眼里的愤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浓郁的缘故,反而给人一种阴暗晦涩的难过。
“没有。”我认真地说,还摇摇头增加说服力。
“还要拒绝我的求婚。”卡尔根本不管我的话,自顾自地冷笑继续说下去。
下船就离开,拒绝求婚……我移一下视线,看到老贵宾犬面瘫地站在门口看着我们,那双锐利的小眼睛里面几乎没有任何情绪,他若无其事地侧脸,躲避开我的视线探查。
这个老混蛋,我终于想起那张写一半的白纸。这么老套的招用在一百年前真是杀伤力惊人,我大概知道老贵宾犬在卡尔耳边嘀咕过什么,而且还信誓旦旦地拿出那张纸,一脸专业跟卡尔分析我一二三四的说谎经历。
所以说下船订婚个鬼,没谈个两三年恋爱,再火热的爱情都架不住信任破碎这种千斤大鼎。
“卡尔,冷静一下,我们谈一谈。”每次误会都是这种开头,我讨厌这么唧唧歪歪的误解,没有意义的麻烦。
“谈什么?你还要怎么骗我,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没有脑子的待宰肥羊,一个只有钱能让你利用的冤大头?”卡尔伸出食指,点了一下自己的眉间,好像这个动作能让他更加冷酷地挺直身体来跟我对峙。然后他终于勉强平静下来,手臂的肌肉依旧紧绷得无法放松。接着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顺着我的胳膊往下,用力抓着我的手臂就往外走,他松一口气地说:“我不该跟你计较这些,反正你已经将自己卖给我,走不走可不是你能决定的。”
卖给你……听起来就像是南方奴隶主的台词。
“先将杰克放出来,他并不是袭击者。”我沙哑着声音说,我可不想杰克没有因为海洋之心被铐起来,却因为袭击上等舱客人而被关住。无论是哪个理由,他都冤枉得可以。
“放出来让你们双宿双飞,就跟两只飞跃大西洋的爱情鸟一样,到了美国就自由快乐地将我甩了跑得无影无踪。你以为我是傻子?你能一直这么耍我,那是因为我一直对你纵容得折断了自己的膝盖骨,所以你的谎言才能成功。”卡尔用力将我往外拖,他语调保持在一种略带欢快,听起来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的状态内。“我觉得对你太纵容了,所以你胆子才敢这么大,女人可不能这么吝啬,你得付出什么男人才愿意心甘情愿地受你的骗下去。”
越说越不明所以,我开始怀疑卡尔被人砸了脑袋后神志不清,所以导致现在话都说得毫无逻辑感。我并没有挣扎,任由卡尔的力量拖着我走入他的上等舱套房,再往他的睡房走去。我想回房间看看,将那几张跟老贵宾犬聊天的纸找出来,希望老贵宾犬老年痴呆,忘记拿走那几张我随意夹在书籍里的聊天纸。
如果真找不到,我只好用笔再次跟卡尔解释清楚这种让人烦躁的误会。等到误会解释清楚,就把杰克领回来。
可是在我很理智地在考虑用什么法子能更好地互相沟通时,事情突然朝着某种完全不理智的脱轨状态失控起来。卡尔一进入到房间门,我刚要甩开他的手,他手上的力量突然加大,直接将我推搡到床上。他脚一踢将门关上,身体的速度敏捷得惊人地扑过来,将我挣扎着要起身的动作给压制下去。他伸手先将我的双手抓起来,在压住我的双脚,跟我紧紧贴在一起,让我任何扭动都无法挣脱开他的束缚。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眼瞳里面,我比他还难看的脸色。
“你知道吗?艾米丽。”他突然有些炫耀地说,“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输过任何一场比赛,无论是成绩,赌博,女人,还是打牌,我都没有输过。”
所以才养成你今天这么欠揍的鬼样子吗?我继续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企图从他的呼吸里判断出他现在的沸腾状态,他皮肤传达出来的热度不正常得让我头发丝都要竖起来。
卡尔完全不需要我的附和,他一个人自娱自乐地说:“因为我会想尽所有方法去赢,只有赢家才能永远走下去,任何方法……”
所以你诬陷别人的手段才这么熟稔吗?我尽量轻声,不给嗓子造成额外负担地说:“卡尔,我不喜欢你牵扯无辜的人下水,而且我并没有下船就要离开的意思。我跟杰克是在船上认识的,我们没有任何超出友谊以外的感情,他喜欢的是露丝。”
这么明显的事实为什么还要解释?杰克那个家伙都快变成露丝的跟屁虫了。
“不,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卡尔低垂着眼皮,连嘴角也下撇着,“我想赢得你的心,艾米丽。”这句话他说得异常平淡,可是他身体的热度灼烫起来,跟他的表情形成两个极端。
这听起来很像情话,如果他的表情不是这么不合理的话,我会以为他又在跟我告白。
然后我终于听到跟他的表情一样惊悚的话,“可是我高估自己,你一点都不喜欢我,我可能无法赢得你的心。所以我决定,要赢得你的身体。”
我……是不是中间听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他的话跳跃到异次元空间。
我抽抽嘴角,随即开始缓慢而用尽全部的力量要将手腕从他的禁锢里挣脱出来。他有防备的情况下力量实在是太大了,我尽了最大的努力,痛到表情都变了,也无法让他松手。
卡尔的呼吸节奏变了,因为我的挣扎揪断了他最后的理智之线。
“我喜欢你。”被他的身体反应吓到,我从脚趾到头发都僵硬成一块石头,不敢再撩拨他。
这句告白成功让他也跟着静止起来,我连忙见缝插针地强调,“你赢得我的心。”
卡尔呼吸顿住,眼睛都不眨地看着我。
我露出一个勉强到脸部肌肉都不听使唤的友好笑容,“所以,你能移开一下吗?”
你某个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危险部位……它有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