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南北双飞客
夜色沉暗, 冬天的夜晚要来得早得多。马车上虽烧着暖炉子, 但依旧寒冷冻人。还好车妇是个老把式,终于在戌时之前进了城门。
马车在一家客栈面前停了下来,张宿雨下车后只不过走了几步的路程, 身上就堆了一层薄薄的雪。客栈门口的帘布,看上去生意不错。里面人头攒动, 闹哄哄的,很是热闹。
祈尚掸了掸衣服上的雪, 走到张宿雨占的桌子对面坐下, “要不要喝杯温酒,暖暖身子?”
张宿雨愣了一下,怅然道:“不用了, 先生自己喝吧。吃完饭趁身子暖和, 早点睡觉。”她还记得陈犹眠是不喜欢她喝酒的,他说这话时娇憨的摸样似乎还在眼前。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不是那个被她养得娇气的喜欢赖着她的陈犹眠。
祈尚点点头, 将店小二端来的热过的酒倒了一杯在碗里,畅快的喝掉,暖气入体,舒筋活骨。张宿雨多要了一盘牛肉,想来今天晚上睡觉能热乎些。客栈不比在家, 条件要差很多。不知道陈犹眠晚上冷不冷,他身子才调理好,可经不起折腾。
祈尚夹着一粒蚕豆正要往嘴里送, 眼睛一愣,突然停下了动作,喊道:“章映!”
张宿雨心中一跳,顺着祈尚的视线看了过去。那是一个身着湛蓝色长棉袍的女子,身形修长,高高的束着长发,很是精神。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浑身都是高贵逼人的气质,端的是个俊雅美貌的女子。
原来这个就是陈犹眠心中喜欢的人啊,确实是个人物。张宿雨不动声色的摇着水杯看着女子走过来。
“尚姨……”章映心中懊恼,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遇见这个人,这个女人死板得很,性子固执得不得了。她一直对这类人没什么好感,只是陈犹眠黏她得紧。
“眠儿呢?他在哪里,你把他怎么样了?”祈尚心中担心陈犹眠得很,一见到章映,立即起身向她要人。
章映听她这话心中老不畅快,这个女人什么都听陈犹眠的,唯他是从。这语气一听就知道是在跟着陈犹眠胡闹,帮着那个小贱民说话,真是荒唐。陈犹眠幼稚,她也跟着脑子进水?也不想想俩人是什么身份,竟然敢这么胡来!
张宿雨低头继续安静自若的喝水等饭菜,假装和祈尚不认识,也不再去看章映。心中开始不断的较量着,要怎么才能脱身。
章映见祈尚对面的女子只是看了她一眼又自顾自的喝水,像是在等饭菜的样子,就没有多想,便对祈尚说:“尚姨这是什么话,我疼他都来不及,能将他怎么样。”
祈尚皱眉,直话直说:“他现在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我也在找他啊,他难道不是和你在一起么。我倒是想找你要人来着,你怎么把人给弄丢了的!?”章映脸色焦急,惊怒交加。心中却是轻蔑的一笑,陈犹眠没妥协之前,怎么可能把人交到你手上。居然敢心里向着一个小贱民,这女人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张宿雨不耐烦的起身走向柜台,边走边喊道:“掌柜的,饭菜怎么上的这么慢,我都快饿死了。你要是再不上饭菜我可是要你退钱的。”
祈尚心中不爽,张宿雨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催饭,这丫头也真是不像话,不会是看见章映后自卑,打退堂鼓了吧。
要说相貌的话,张宿雨那是肯定不及章映的,气质也不如。若论到才学,诶……那也不是差了一星半点。记得刚给张宿雨授课的时候,这丫头居然连最基本的,孩童都能背诵的《小明篆经》都不会,写的字也是一塌糊涂,不能见人。
后来给她上课讲一些礼仪圣贤之类的东西,她却嫌东嫌西,只挑自己喜欢的读,还说那些能教化人的典籍是腐蚀人思想的,要不得。好在这孩子学习能力强,悟性也高,看在这两点上才没跟她计较,任由她去了。
祈尚冷冷的斜了章映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劫走眠儿的是你手下。没想到你这丫头骗起长辈来脸不红气不喘的。”
章映面露委屈,“他真的不在我这里,你是听谁说的是我手下劫持的,他肯定是栽赃嫁祸。要是犹眠在我这,我怎么可能不让你和他见面。”
这时张宿雨又语气不佳的喊道:“好了,好了。你们店生意好忙不过来,我就凑合一下吧。给我找间上房,我去躺会,真是冷死个人了。”
掌柜连忙道:“真是对不住客官啊,现在天气冷,食材不好买,您要的牛肉刚刚就卖光了,我已经派人去重新买了。您先到客房歇会吧,我尽快把饭给您做好。您别生气,别生气。”
张宿雨象征性的“嗯”了两声,便叫过一个小二,让她带路。
祈尚看到这里才反应过来张宿雨的意图,当即开始和章映胡说乱扯,好给张宿雨制造机会,争取时间。
怎料就在这时候,突然冲进一群蒙面的女子,个个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气势汹汹的堵在了门口。过了一会,一个粗壮的女子从那群女子后面走了出来,瓮声瓮气的说道:“姐几个受人之托来结果两个人,不相干的人赶紧走,不然伤及无辜,别怪姐几个没打过招呼。对了,走之前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不然咱们就不客气了。”
客栈的老板像是见惯了这种事,拉着店小二一溜烟没人了。客栈中的客人哭丧着脸你看我我看你,然后见那凶蛮的女人将手中的大刀往桌上一剁,只得战战兢兢的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往外掏,然后再被搜了身,才放走。
张宿雨急着上去寻人,便顾不得要往上跑。那群女人见张宿雨要跑,便一个纵身到她面前堵住,大喝道:“笨妞,交钱不杀。跑,跑个屁啊!”
张宿雨哭笑不得,要钱呆会可以给你,想要多少给多少,可是她现在急着找人啊,这个不能耽误,要是被章映发觉了,那就惨了。
祈尚见张宿雨被人缠着了,立马就要去解围,然则,转身之际没来得及防备,便被章映点了穴。章映冷笑一声:“早看你和那女子有些不对劲,看来果然是帮手。啧啧……装得真像。”
张宿雨掏出身上的钱,一把塞在那女子手中,急急的说道:“就这么多了,我赶时间,借步。”
那女子贪婪的将一大把银票塞入怀中,然后将大刀架在张宿雨脖子上,嘿嘿邪笑道:“钱当然要,你的人命嘛,我们也要了。”
……
张岑接到祈尚信的时候,整张脸都冷成冰块了,青筋蹦跳的手掌将信纸捏碎,恨声道:“章家,我张岑跟你势不两立!”
信是用血写的,字迹潦草,看得出当时情况紧急。信中提到她和张宿雨正好在一家客栈中碰见了章映,而章映却矢口否认陈犹眠在她手中。这时突然闯进一批蒙面女子前来打劫杀人。她见那群女子在张宿雨背上砍了一刀,然后将其拖走了,走之前一女子朝章映点了点头,看样子是章映的人。
张氏正君听说张岑回家了,便前来找她吃饭,却见她脸色阴沉难看得很。他心中诧异,张岑好久没露出这种表情了,到底是什么事情惹她不快了。
“怎么了?哪个不小心的惹了我们张大当家?”张氏正君上去拉着她的手,看着地上的纸屑颇为好奇。
张岑叹了口气,指了指地上的纸屑道:“自己看吧。”张氏正君弯身将她捏碎的信纸拾起,然后一一拼凑起来,读完上面的字,脸色惨白的哇的一声扑到张岑怀里哭了起来:“我的儿啊……她们怎么可以这样,我养了十多年的孩子,就这么就没了……哇……她居然敢动我家雨儿……呜呜……妻主,我要报仇……”
张岑黑着一张脸,拍了拍怀里的人,沉默了半响道:“此仇不报,我就不姓张,走,咱们北上。”
张氏正君哇哇的哭得更大声:“北上!杀她个片甲不留!”
张岑去吩咐下人准备北上的物什,张家下人做事的速度也不是盖的,一个时辰左右就将一切准备妥当了。
张岑站在门口等着张氏正君,却见他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裹,看包裹凸出的棱角,似乎里面是个箱子,连忙问道:“你里面装的啥?”
张氏正君抹一把眼泪,怒气冲天的说道:“吃饭的家伙!好久没用了,这次我要大展身手,把她们章家杀得个血流成河。”
张岑无语的看着他把包裹往马车上一扔,里面“噼哩玎ァ币徽舐蚁臁k淙恍闹衅录业貌恍校故侨暗剑骸熬┏抢锸裁炊加校惚匙挪焕勖矗俊彼飧龇蚶善渌裁炊己茫褪前洌话愕男〈蛐∧值姑皇裁矗墒钦庾鹱孀谙不都
张氏正君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跳脚吼道:“你敢说一个不字,我立马就把你给废了。”
张岑闭嘴沉默的上马车。随便吧,反正出什么事有我担着,你爱怎么就怎么吧。心中叹口气,女儿没了,要还不让他见别人的血,那到最后见的肯定是自己的血。再说这事在自己看来,怕也不是普通见一下血就能了结了的。
“我的雨儿啊……”张氏正君躺在马车中的小榻上,捂着脸哭得稀里哗啦。
张岑将他抱在怀中安慰道:“咱们先上京将宿雨的孩子保住才是当务之急。我怕京都的人会让陈犹眠打掉孩子。”
张氏正君一听,使劲揪着张岑的衣领道:“谁要是敢动我孙子,我让她这一辈子都断子绝孙!”
张岑用锦帕擦掉他脸上的泪水,深沉的说道:“陈犹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咱张家的保命符,可万万不能没了。我千算计万算计,总算是可以安心了些。现在谁要是敢动他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会让她这辈子生不如死。”
“呜呜……咱们家雨儿还死不见尸呢,好可怜,我的儿啊……”张氏正君搂着张岑又大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伤心欲绝。
张岑悲恸的哽咽一声:“别想太多了,信上也就说被砍了一刀带走了,估计是……”其实她心里也明白,京城里的人做事,从来不会慈悲的留下祸根,一般都是一次性将事情做到最绝。她张岑就是如此。
张氏正君心中也亮堂,不再说话,只是不停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