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软乖乖的喝了口药,苦得打了个寒颤,忽然想起什么:“太子妃怎么样?”
“毫发无损,昨天晚上就已经回去了。”始终未发一言的东方连城忽然开口,脸色却不那么好看。
昨天?这么说,自己已经昏睡了一天了?
“苏姑娘醒了,谢天谢地,奴婢们也要回去向太子和太子妃复命了。”两个不认识的内监笑得像两朵菊花,挤到苏软床边,又说了些诸如“苏软姑娘不愧是骁远王府□□出来的人忠肝义胆临危不惧舍身护卫太子妃实为我等之楷模太子和太子妃对苏软姑娘的伤情十分挂念希望苏软姑娘安心静养早日痊愈”之类的客套话,便告退出门。
“总算走了,最烦那种不男不女的人。”莫伤离不屑地挑了挑眉,翘着兰花指又舀起一匙药,“啊——”
“……算了,我自己来。”长痛不如短痛,苏软接过药碗,深吸口气,捏着鼻子一饮而尽,然后小脸便皱成了苦瓜。
一块散发着桂花清香的甜甜软软的糕点送到她嘴边,苏软如见了救星般,迫不及待的一口含住,抬头,正看见东方连锦含笑的眼睛。
“你这吃相可真让人放心,回去补个觉,告辞。”东方连锦拍拍苏软的肩膀,转身走了。
其他人陆陆续续的也走了,只有东方连城还在苏软的床边站着,看着她,阴恻恻的眼神却不像是慰问伤员的样子。
“为什么这么做?”他问。
“什么?”
“太子妃说后园有鱼妖作祟,你舍身救了她。”
“……哦。”
“为什么宁可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救个不相干的人?”
苏软默然,半晌才淡淡一笑:“因为她是个大美人,那么漂亮的女人如果被鱼吃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苏软,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东方连城俯身捏住她的下颌,貌似平淡的语声已经能听出些震怒的情绪。
为什么救太子妃?当然是有原因的,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太子妃毕竟是太子的老婆,皇帝的儿媳妇,如果不幸在骁远王府的后园挂了,不知要掀起多大的波澜,到时,又有几个人相信真是鱼精作祟?骁远王爷就算权倾天下,出了这种事,恐怕也会有不小的麻烦吧……
当初也是忽然想到这个,才不顾一切推开了太子妃,自从穿过来,基本上就是这个男人在罩着,做人要有感恩之心,要讲义气,所以能为他减少点麻烦就减少点麻烦,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不想让你领我的情,但是,你用那么大力气捏着我下巴干啥?!
“我也没有开玩笑,我这人生来就喜欢美人,男美人也好,女美人也好,外在美也好,内在美也好,只要是美人,我都愿意救的。”苏软抬手,不知死活的也捏住东方连城线条清晰的下巴,报复性的用力,“如果王爷您哪天要被鱼吃了,我也会舍命相救,我,就是,这么,高,尚!”
两个人互相捏着下巴对视了片刻,又各自松手,东方连城直起身子,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救她,但下次再碰上这样的事,你最好先保住自己的命,否则,我饶不了你。”
“……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必须。”东方连城冷然道,“如果再做这种蠢事,你救了谁,我便灭了谁,就算是太子妃也不例外!”
苏软怔住,那男人的样子肯定不是说笑:“但是,为什么呢?”
“因为……”东方连城皱了皱眉,“因为我书房里还要人伺候,这是你职责所在,而太子妃却是不能来给我铺纸研墨的。”
苏软倒,这也算个理由?
“饿了么,想吃点什么?”东方连城问。
苏软仰着脸想了半天:“糖醋鱼。”
“你受了内伤,得吃点清淡的。”
“那……红烧鱼算了……”
“听不懂我说话么?你得吃清淡的……”
“清蒸鱼,水煮鱼,胖头鱼两吃……”
“冤冤相报何时了。”那男人冰冷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些忍俊不禁的笑意,“还是叫人给你弄碗清粥吧……”
夜寒风冷,皓月中天,王朝北疆的深山里,本该是万籁俱寂的时候,但这个晚上,怕是谁也不得安宁了。
撼人心魄的咆哮震荡山林,惊起无数栖鸟,北疆虎王斑斓九从万仞绝壁上俯冲下来,就像块急速坠地的庞大陨石,疯狂扑向半山腰斜逸而出的一株松树。
天绯站在松树苍劲的枝干上,看着半空中那无比壮硕的身影在视野里骤然放大,淡淡地笑了笑,跃起,拧身,轻松避过这声势骇人的一击,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闪电般出手,两人顿时缠斗在一处,仍是重力加速度地向山崖下飞落,起初还有些精彩绝伦的攻守,待到烟尘四起的砸在地面上,早已无招胜有招,纯纯粹粹地变成了两只野兽的舍命搏杀。
又是一个翻转,天绯唇边扬起狠厉的微笑,左臂蓦然发力,将斑斓九强壮的身体牢牢压制,右手扬起,一记重拳打在对方那张大地般辽阔的脸上。
斑斓九狂暴的挣扎嘶吼渐渐变得虚弱,天绯长身而起,略带倦意地踢了踢那仍颓然倒着的庞然大物:“你输了,拿来。”
然而落败的主儿却好像并不过瘾,重重喘息着,皱了眉看他:“你是没吃饱,还是残废了?拳头怎么这么弱?”
“少废话,拿来。”
斑斓九爬起来,凑到天绯身边,上上下下嗅了一阵子:“你让万年龙骨给伤了?谁干的?”
“……”
“你说啊!哪个不知死的敢伤我北疆虎王的人,简直……”
“闭嘴,我几时成了你的人?”无情地打断他。
斑斓九摸了摸后脑勺:“好吧,那我是你的人如何?我说你小子为什么几个月连个鬼影都不见,原来是躲起来养伤。”
“你说够了么,赤焰草给我,天明之前我得回去。”
“你是妖,万年龙骨的伤,赤焰草也没用。”
“……不是我。”
“那是谁?”
“一个人,昨天受了内伤。”
“人?!”就像狗仔队拍到了大牌明星在街上裸奔,斑斓九的眸子里顿时星光闪烁,“你,会,救,人?!”
“……”实在懒得理他。
“让我闻闻……是个女人吧,漂亮么?你身上有女人味呢……”
“她救了我的命,我回雪原之前,得把这个人情还给她。”天绯将身上纵横凌乱的白衣解开,又重新穿好,淡淡的语声听不出半点情绪。
“胡说胡说!你小子从来就冷血薄情,单要报答救命之恩,随便找颗灵芝什么的给她疗伤也就好了,哪用得着千里迢迢跑到这来陪我打架?你想给她的是赤焰草啊,比千年人参还珍贵百倍的赤焰草啊!”斑斓九笑得像个八婆,“是不是那个叫天紫的小狐狸找不着,就在人间移情别恋了?早这样多好,那女人无情无义,不值得……唔……”话未说完,肚子上已经挨了重重一击。
“再说她半个字,我剥了你的皮。”天绯低头看着他,眼眸中的凉意比月光更让人心寒。
斑斓九捂着肚子,许久才从地上跳起来,指着天绯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重色轻友的死狐妖,刚才陪我打了那许久,都没有这一拳用力!那女人是你的眼珠子么?提都提不得?!我……我……#¥%&*&!”
天绯面无表情地抬头看月亮,安静地等他骂完,然后,伸出一只手:“赤焰草。”
“不给!”
“……斑斓。”
“干什么?!”
“你说一只老虎没有了牙,后半辈子是不是就只能吃素了?”
“……你……什么意思?”
“你要是耽误了我的事情,我就把你的牙一颗一颗拔下来。”妖异的黑眸闪耀着危险的笑意,看起来却绝对像是言出必践,“那么,北疆的千里山林,就都要沦落在一个无齿之王的治下了……”
斑斓九忍不住退了半步,忧伤地看着面前这个貌若天仙而心如蛇蝎的男人,长叹:“禽兽!你个禽兽!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认你当了兄弟啊!”
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株尺余长的小草,通体火红,在月下如玛瑙般温暖剔透。
“天明之前让她吃下去,这东西离了土地,一见阳光就枯了……”
“多谢。”天绯接过那小草,拍了拍斑斓九的肩膀,转身离去。
“死狐狸,你那伤到底怎样啊?!”斑斓九看着那依然峭拔孤傲,脚步却略有些滞重的白色身影,吼。
明月照耀处,一只修长的手懒散地挥了挥,算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