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府很大,京中仅次于皇宫,为前朝圣手鲁世元所筑,其布局之精妙风景之灵奇一度让世人惊叹,只不过在数年前,随着主人的更换,这座华丽的府邸渐渐开始被糟践。
先是无数名贵花草珍奇山石被挖出丢弃将所有风景破坏,随后挖地牢设机关筑高墙广增护卫又将所有的布置打乱……总之,不到三个月,这座修建时花费了足足十三年的园子就被毁得不忍目睹。
当时所有的人都心疼异常,可始作俑者却浑然不在意——再好再美的园子对他来说都不如一座坚固安全的屋子重要。
而这些变化还不是全部,等到一年后,一道高而厚的围墙又被筑起,横贯东西,将整座府邸一分为二。由此,所有格局被打破,圣手鲁世元的痕迹再难被寻觅。
至于为什么要那么突兀的在中间建起一道墙,倒也有一番原因。
容肃位高权重却始终不曾娶妻,于是诸多美人便源源不断的从不同的人手上被送了过来,或为皇上裴元修,或为皇后李氏,或为监察司右营指挥使李香年,或为其他各种皇亲国戚大小官员,其目的各不相同。一开始容肃还是统统拒绝的,可是到后来,对方总能列出不容人反驳的理由。被逼到极处,容肃只能将那些女人留下,不过,却也不如他们期望那般对其宠幸一二,只是在他们露出“阴谋”得逞而得意微笑时,命手下在府中修筑一道高墙,然后将所有女人都送到了里面,接着,转身对着哑然的众人不屑一笑,含义不言而喻。
人我收下了,可是,那又如何?
而随着那道墙的建成,整个容府被割裂成了两个世界,并且,不容互相踏入,特别是后院,如无批准,一旦有人试图越过那道墙,那就是必死无疑。
容肃,极为不耐烦、同时,也极为防范后院的那些女人。
不过有了这道墙,以后但凡有人再送女人,容肃总能来者不拒的“笑纳”,当然,转手必然是被丢在了这里再不看一眼。
而现在,就又有个女人被丢入。
……
游廊走道里,周锦跟着容府的管家走着,眼睛不时向四处看着。周遭戒备森严,随处可见手扶腰刀的护卫,可是就算她在他们跟前走过,这些人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周锦看着,不动声色,只暗暗跟紧了管家的脚步。
管家一直往后走着,周锦知道,这是要带她去后院。昨天夜里容肃愤然离开时,她在里面很清晰的听到他对门外的人说道——“明天送她去后院!”
回想起容肃当时说这话的语气,周锦嘴唇下意识的抿紧了,阴沉,不耐,烦躁,像是弃之如敝履,又像是避之恐不及。所以虽然不知道后院到底是什么,可她知道,那绝对不是一个好地方。
可是她有别的选择么?
府邸很大,路有点长,所以等到来到那面墙下时,已经过去了一些时候。
容府管家拿出钥匙开着门上的锁,周锦看着两旁站立着的严密防范的侍卫,心想这里面也不知道到底有些什么,只是待门打开之时,她看着里面的成是当那行人走进屋后,管家还未开口,为首的绿衣女子已经先行弯身,她道:“夫人。”
周锦微微有些吃惊,很快反应过来她是在向自己行礼,只是这礼……却也瞧不出半丝敬意,声音更是冷冰冰的。
“这是后院的管事,绿梧姑娘。”管家见状,赶紧介绍。
只是这么简单么?周锦不信。
管家觑见她眸中的狐疑,却也没准备介绍更多,双眸一垂,便道:“后院之事都是绿梧姑娘打理,以后您有什么事找绿梧姑娘就行了……如无其他事,老奴便先退下了。”说着,弯下腰,等着恩准。
虽然心中尚有很多疑惑,不过他既这么说,周锦自然也不会阻拦,所以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管家得令,施了一个礼后就退身出去,如细细观察,便能知道他退后的步伐要比往常快上一分。
这是避之不及了。
少爷并未明说如何处置新夫人,现在他做什么都顾忌着,而既然少爷下令将其放在后院,那么一切都让绿梧来解决吧——管家如是想着。
周锦将一切看在眼底,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怕是堪忧了。
管家一走,屋中气氛立马僵硬许多。
周锦知道绿梧一直在盯着她看,所以干脆回过了头,却也不说什么,只是迎着她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极尽淡然。
如此一来,绿梧的眼神变得深邃了,是没想到她会这般应对。收回视线,扬起下巴,说回正题,只是声音却比刚才更透着些冷,“这些人将留下来伺候您。”
这些人,自然指的的是刚才跟着她一道来的。一共有六人,四个小丫鬟,两个婆子。
周锦一一扫过,没作声。其实她很想将她们回掉些,因为她并不习惯跟这么多人共住一屋檐下,先不说陌不陌生,就说这些人,想来也是伺候她的目的为少,监视她的目的为多吧。
虽然始终不知道这位绿梧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可是她眼中的不善,周锦还是再深刻不过的感受到了。
“夫人想来也累了,奴婢也不再打扰,告辞。”
周锦依然没说什么,因为绿梧说完这句话时,只看了她一眼,便径自转身出去了。
这人,口口声声喊她夫人,却丝毫未曾将她放在眼里,她的所有事情也都不由她过问,只将一切安排好了给她……这真的是她为主她为仆么?
老管家虽然对她保持距离,但到底礼待着,而这么一个管家,如此倨傲,又到底为何?
周锦不认为这是容肃的命令,那么想来,这个绿梧姑娘有着别样的资本。
看着那道挺直的背影越走越远,再联想起一路走来时那一道道复杂的目光,周锦知道,虽然经过了不知今夕何夕的地牢,经过了四处含着敌意的丞相府,可是一切,还都没有结束。在这个后院,想必比在之前所有的地方都要过得辛苦……
不过,有什么可怕的呢。
……
周锦开始适应周遭的环境,而在距她不远处的一座院子里,绿梧屏退跟着的丫鬟,只身前往内室。
里屋,一个身着华服无比端庄的女人手执黑子,正瞧着早已落子无数的棋盘。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脸上,洒下一片宁静又祥和的光泽。
听到有人进来,目光一动,却未抬头,只将手中棋子轻轻落下。
啪。玉质相碰,发出轻微却清脆的声响。
“如何?”棋子落定,她看着满盘棋局,淡淡问道。
绿梧已没了先前的倨傲,一直挺着的背也弯了下来,她尤为恭谨的回答道:“姿色尚佳,为人镇静,沉默寡言,看不出深浅。”
华服女人抬起头,眉头微微动了动,默了半晌后,道:“先静观其变。”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