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皱了皱眉头,而后还是走出去开门。
走到院门口,拔出栓子开了门,一看,周锦吓了一大跳。
原本以为外面只有几个人,没想到竟是乌压压一片。为首的的确是胡大嫂跟王家娘子,叉着腰横着脸就跟要冲上来拼命一样,后面跟着二十来个妇人跟小孩,有的也是义愤填膺状,有的却是躲在后面窃窃私语,看着她的眼神各种微妙,而那几个小孩子,有的借了大人的胆也跟着乱喊着,有的胆小靠着大人,看着她后方的目光里满是惊颤。再看边上,竟然还站着里正他们几个人。
这时候周锦感到不对了,不就小孩子打个架么,至于这样么?扫了一圈,她把视线落在里正身上,“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里正刚要说话,却被胡大婶抢先,“做什么!当然是要找你算账了!你看看我家来福被打成什么样了!苍天啊,都吐血了啊!我可怜的娃啊,这是要杀人了啊!里正大人,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着,又拨开边上的人,露出原被挡着的板车。
周锦借着月色一看,发现车上搁着俩小孩,都在哭疼,脸色很是难看,一个嘴角还隐隐有着血迹,似乎受了重伤一样,周锦心中微骇,“怎么回事?”
“你还有脸问怎么回事呢!还不是被你们打得!他还是个孩子啊,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啊!我的心肝啊!你要不给个说法老娘跟你没完啊!”胡大婶继续哭嚎。
“你是说我家周舟把你家儿子打成这样的?”周锦有些好笑,她始终都不知道容肃也去了镇上并且帮周舟干了一架。
“谁说是这小畜生打的了!是你那野男人打得啊!他还是人么!”边上王家娘子插了话,她那张嘴嘴从来刻薄,此时更是变本加厉,她拉着边上的小孩问道,“快告诉里正大人,来福跟我家二毛是被谁打成这样的!”
胆大的孩子一听到就伸出手指指向周锦背后的容肃,争前恐后的说道:“是他!就是他!”
周锦见状,猛然回头,看到容肃跟周舟一个目光闪烁满脸惊惶一个咬牙切齿气急败坏时,心凉了。
看来她们说的是真的了!
怪不得这么多人上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
容肃徒手杀狼的场面在脑海路浮现,周锦看着板车上那俩孩子,心想他杀狼都那么轻而易举,对付这俩个孩子就就是小菜一碟啊!可是小孩子打架打成什么样都好说,加了个大人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好端端的,他怎么就跑镇上去了!
周锦心中恼恨,那边胡大婶又拿着尖利的嗓子喊道:“里正大人,你看到没有,人证物证俱在!来福跟我家二毛成了现在这样子都是被周氏身边这野男人打的!你要给我们做主啊!这还是俩孩子啊,他怎么能下这么大的狠手呢!这野男人是摆明了想杀人啊!”
一口一个“野男人”,喊得极响,引得人群后发出了声声嗤笑,而后又是一波窃窃私语,隐隐的能听到“这回你相信了吧,我说了亲眼看见了”、“看着挺正经,没想到这么不要脸,还偷偷养汉子”、“早就说她是个婊-子专会勾引人你还不信”这些话。
听着这一切,周锦终于明白了,这些人除了兴师问罪,敢情还有着来“捉奸”的心思啊!也难为她们了,一直造谣污蔑,今日终于能逮个正着了!说到底也是自己疏忽了,当初收留小白的时候竟然忘了这些一直盯着她的乡亲们!
周锦看着她们一个个或为气愤的或为鄙视的或为兴奋的嘴脸,突然间觉得如此可笑。
王家娘子还在不依不饶,“里正大人!你可不能放过他们!应该好好惩罚这个杀人犯!来福跟我们家二毛被打成这样我们一定要有个说法的!”
“对!要说法!”
“没说法我们不依!”
人群里开始众口一辞,纷纷推搡着里正他们几个严惩容肃,周舟着急了,眼看那几个人就要走进门来,赶紧拦在容肃面前怒吼道:“你们这些坏人!是他们几个先欺负我小白才出来帮我的!你们怎么不去抓他们!”
“呸!小畜生一边去!你们是小孩子,他是大人,能一样么!”王家娘子三角眼竖着,一脸凶相。
“你才是畜生!”周舟丝毫不惧,“还有!你们这是骗人!打完时他们明明好好的!能跑能动!怎么现在就吐血了不能动了!”
“他们是受了内伤!一个被摔墙上!一个被从半空中摔下来!他们怎么可能没事!他们只是当时没事,回来就吐血了!”王家娘子倒也没胡说,容肃力气挺大,那几下却是把小孩伤的不轻,当然,也没看上去那么重就是了,她们俩女人不过是一合计,想要把事情闹大而已。
周舟浑然不信这番说辞,想到什么,身子往地上一趟满地打滚道:“哎呦娘啊,我好痛啊!我也被打得内伤了!他们几个可围起来打我啊,还把我使劲踩地上啊,娘啊,我要痛死了啊!”
这番作态太无赖,众人都看傻了,王家娘子回神快,扑过来就骂:“你这个小畜生唬人呢!”骂还不解气,一脚伸出就要踢去。
而在这时,站在边上沉默了半天的周锦突然身子一移,挡在了周舟面前,她眼皮一抬,看着王家娘子冷冷道:“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我……”王家娘子还想凶狠一下,可目光一触及周锦手上的东西时吓住了,她连连倒退几步,颤声道,“你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周锦的手上,赫然一把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的匕首。
其他人看到周锦手上有刀,也都吓着了。
“周氏!你这是要做什么!”胡大婶喝道。
周锦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头发,淡然的吐出了两个字,“自卫!”眼神却无比的凌厉。
众人不由打了个寒战,这哪是自卫啊!这俨然一副谁上来我就捅死谁的架势啊!
众人不敢动了,胡大婶跟王家娘子面面相觑,皆有些出乎意料,从来只觉得这小寡妇和和气气温温顺顺的,明面背面把她骂得太凶她都是笑眯眯的不当回事,哪曾想竟会这么悍!地上的周舟看到这场景也顾不得满地打滚了,一个扑棱站起身,看着周锦的眼神里满是崇拜跟欣喜,他看过无数次怕事怕死怕麻烦的周锦,却从没一次看过她是现在这副样子的!身后的容肃也怔住了,只是他的心情太过复杂了。
周锦扫视一圈,冷冷一笑,这年头就是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几个人借事闹事,这是看她好欺负么!
里正见事情似乎闹大了,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呀,乡里乡亲的,有话好好说么,动刀动枪的算什么!周氏,你也真是的,你养野汉子暂且不提了,可你不能纵着他差点打死人而不让我们追究啊!我看这样吧,那俩孩子被他打伤了,你们就拿钱银子出来赔了算了,至于这人,抓起来关几天也就得了!”
周锦眼风一扫看向里正,嘴角有了些笑意,“赔点银子把人关几天就行了?”
“嗯嗯嗯。”快点完事吧,这么冷的天,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里正点着头,满肚子牢骚。
周锦又看向胡大婶跟王家娘子,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闪了闪,却不出声,倒是默认了,她们本来就是奔着银子跟捉奸来的。
周锦又回头看向容肃,眼神变了一下。容肃看着,心立马揪紧了,脸也皱起来了,目光颤着,满是惊惧与慌张。周锦将他的忐忑尽收眼底,不知怎的,心又被击了一下,然后她抿唇一笑,转头对着众人道:“要钱没有,要人也没有。”
额,嘈杂声又起,众人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周氏!”里正感到自己被捉弄了,有点气愤。
周锦很无辜的挑了挑眉,“我们孤儿寡母在这住了这么多年,什么情况大伙也知道,一穷二白,除了棺材,啥都没有,要么,胡大婶跟王娘子要是不介意,一人抬一口棺材回去?”
“你缺不缺德啊!”王家娘子大怒,抬棺材就抬棺材,你眼神比着板车上俩孩子算什么!“你这是咒他们死么!”
周锦笑了笑,“刚才你们一口一个杀人犯,这不就是说这俩孩子已经被杀了么,被杀了,不就是死了么?你们做娘的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是跟着应一下而已。”
“你!”王家娘子气噎,她倒是想扑上去撕她的嘴,可月光下那刀子明晃晃的亮着呢!
周锦不再理她,只对着里正道:“还有,大人,您可把当初自己说的话可忘了啊。”
“我说什么了?”里正一脸茫然,不知道怎么又关自己的事了。其他人也各有疑惑。
周锦走到容肃跟前,站定,又回头笑道:“小孩子打架属于玩乐不可当真,所以只要不是打得太厉害都不追究,而一旦有大人加入,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如果大人把孩子打伤了,就得受到惩罚是不是?”
“是。”里正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应下,反正她也没说错什么。
周锦见他承认了,微笑点头,“那就没事了,这人不算大人。”
“怎么不算大人了!”其他人抗议了。
一个比在这谁都高的男人,怎么就不算大人了!
周锦见里正糊涂,眼睛一睁,讶异道:“大人,您忘记啦,当时您说了,这就是个傻子,仅有稚儿心智,您既然都承认了,那他自然不能算大人了!那一群小孩子打架又有什么关系?”
里正傻掉了,他说过这话么?好像是说过的吧?还是为了把责任推给这周氏。
王家娘子看里正沉默了,急了,“就算是傻子那也是个大人啊!没看到他这么大的块头么!他那力气能跟小孩子比么!”
周锦似乎早就等着人这么说了,只见她低头问周舟,“当时一共有几个人揍你?”
周舟翻着眼睛想了想,回道:“一共八个人!”
周锦点头,回头又道:“王娘子,我还没追究你们家的孩子以多欺少把我们家周舟打成这副样子还内伤……你快躺下,你内伤着呢……”
周舟闻言,又利索躺地开始打滚哭嚎,“啊啊啊,我内伤了啊,疼死了啊!”
周锦很满意的看完,又笑眯眯的对王家娘子接着刚才的话题,“你也就别跟我废话我们家小白力气大把你们俩家的孩子摔墙上扔地上了。”
王家娘子彻底要吐血了,哪能这么算的!
众人眼也直了,怎么理都跑她那边了!
而在众人都被这诡辩弄得半晌无言时,突然胡大婶又冒出来喊道:“不管怎么说!这个不要脸的小婊-子一定要赶走!省得败坏了我们平安镇的名声!她在家养了野男人大伙可都亲眼目睹的!”
“对!赶走!”
“赶走!”众人反应过来,又应和道。应和的那些女人多半是听了那些谣言将周锦视为眼中钉的,这个寡妇长得比镇上人都好,家里那些男人嘴上不说,眼可都偷偷瞅着呢,太不让人放心了!
周锦看着群情激奋,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讨喜,却没想竟然这么讨人嫌。
不过……
扫视了一下众人,周锦又道:“偷汉子,野男人,都是见不得人了,他一直住在我这,光明正大的,算什么偷,算什么野?”
此话一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承认了么!
可是怎么承认的这么大方坦荡?!
这不对啊!
边上容肃,看着这一切,眼睛一眨不眨,目光却是动了又动。
什么是偷汉子,什么又是野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