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其实是个苦差使，如果是往回了穿，甭管穿到哪儿，其生活条件也没有后世好。简单地说，自来水、电、煤气、网络、电视、飞机、火车、汽车等等统统地没有。这些也就罢了，郁闷是，居住水平还不太高。

没错，是居住水平。居住水平不单单是指地均居住面积，还有居住质量。淑嘉穿过来之后，居住水平一直是当代很高标准，夏天不用担心蚊虫冬天不用担心取暖，到了现，几乎可以说是顶尖了，还是有种种不便。

头一样就是采光。你看古画里美人凭窗而坐，或读书、或抚琴、或绣花，或者干脆就是呆坐着，都要凭窗，为什么？为了好看么？

当然不是，是因为离开了窗口这一亩三分地儿，屋子里光线很不好！平板玻璃没普及年代，真让人忧郁。

这宫里房子讲究个隔断什么，东隔西隔，光也不太好透。主子们见客，为什么喜欢正房？那里门宽，打开了，光线充足。如果次间、梢间里，南沿坑就顶了大用了——它是靠着窗子。

坤宁宫条件算不错了，又是翻修过，淑嘉也是把访客往东次间里头带。

坤宁宫形制九间，是建筑中高规格，但是头上两间只有房顶，实际上是两个过道。正经屋子只有七间而已，当中明间里摆着宝座，适合比较正式地接见请安人。

西面打通了两间地方作书房，把原来东宫图书搬了来，西次间却摆了尊菩萨像。东边儿两间是卧房，床炕俱有，还有妆台、衣柜一类家俱，还暂时隔出了一小间卧房来放乌云珠，东次间就是比较随意亲切一点会客场所了。

南沿炕上设了炕桌，底下两溜黄花梨椅子，墙上挂屏。炕上靠两侧墙还有两排多宝阁，摆着各式珍玩。北面亦设一宝座，亦是接见时用。往这处宝座上一坐，底下趴着人就只能看到你坐一团阴影里，身上绣金线发出微弱光来，颇具神秘色彩，很适合打心理战。

今天来客人关系比较近，淑嘉就南沿炕上坐了。春光明媚，照身上很是舒服，正适合喝着茶水聊着天儿。

三福晋往宫里跑得挺勤，她是淑嘉侄女儿未来婆婆，她丈夫又是对胤礽有功人，淑嘉也要给她些面子。三福晋也比较识趣，说话间称谓早就换了过来：“主子娘娘，皇上真把弘昱养到宫里了？”

淑惠与淑怡也是来见姐姐，三人与四福晋、十福晋、十三福晋一起都椅子上坐了。听三福晋这样问，淑惠就说：“瞧三嫂说，君无戏言，说是叫他进来，自然不是空说。”

四福晋看了淑嘉一看，又看看淑惠，她进宫来是奉婆母之命也是受了八福晋之托。德妃虽然是出宫荣养，也不是不知世事，何况胤礽也是大张旗鼓地把弘昱给放了出来。

隔壁邻居惠妃当然也知道了，她也想知道儿子一家近况，便托了德妃打听情况。德妃很理解惠妃心情，却也不想这事上沾得过多，好好一个出宫荣养太妃，巴巴地打着给太皇太后请安名义再跑到宫里去看别人孙子？有病不是？

她就叫过来儿媳妇：“到底是亲母子呢，哪有不心疼？她也知道去宫里问这事儿不好，倒托到我这里来了。你去宫里请安时候，看着合适就问一声儿。也别多问，心就好。那是大罪，你们也不要管得太多，心里过得去就成了。”

四福晋默默记下了吩咐：“媳妇儿省得了。”

德妃又念了一声佛：“我也不是心硬人，老大犯了糊涂，本是罪无可赦，皇帝仁慈，只盼着别人不要得寸进尺再牵连无辜就好。”说穿了，允禔业是自己造，后果得自己尝。德妃也同情惠妃，但是德妃自己也有儿子，好人可以做，代价不能是她儿子。

四福晋从德妃处辞了来，就往宫里递牌子。回复还没来，四福晋也不急，这种申请一般都会批准。隔壁却打发了人来，八福晋有请。

弘旺这两天病了，八福晋家里照看儿子，也托了四福晋进宫来看看：弘昱宫里怎么样了。不用说，也是惠妃着急孙子，跟养子夫妇说了。

这两条线又四福晋这里合上了。

四福晋进了宫，又与三福晋等几个遇上了。想也知道，宫里请安也是有个统筹安排。还没等她说话，三福晋已经八卦上了。妯娌里头，三福晋是个比较得意人，说话也随便了一点儿。

不意十五福晋比三福晋跟皇后还要亲近，又是住宫里，消息是灵通。

四福晋心下一乐，好了，不用自己问就能知道情况了，默默旁听。

裕王福晋就打圆场：“那是住到兆祥所里了？”真是姐妹当了妯娌，唱戏都有搭词儿。

淑惠道：“我昨儿宁寿宫里陪额娘说话来，听到后面响动有点儿大，隔了两三道墙都听到了。额娘打发人去问，弘昱已经搬到了。”

淑怡愣了一下，醒过来这额娘说是密嫔。

十福晋见淑嘉不禁大家谈论这个话题，也凑上来问道：“这么大动静？”不能够吧？这要搁到十年前她信，十年后今天，允禔儿子不值钱啊。

淑嘉道：“你听她！弘昱是今儿到，昨儿是我打发人给他添置东西。兆祥所那里，空屋子是有，屋里家什却是不齐，我寻思着，他那家里也带不出多少东西来，索性不让他带了，都给他布置全了就是。这还有四季衣裳，正长个儿时候儿呢。”

十三福晋听了一回，心说，哪怕是为了展现友爱呢，这样做对弘昱也够意思了。

三福晋道：“是皇上皇后仁慈，弘昱是走了好运啦。”

淑嘉道：“我还记得他额娘世时候事儿呢，看大嫂面子上，能看顾多少就看顾多少罢了。”

四福晋听了，也忍不住道：“弘昱阿玛再不好，大嫂却是个好，可惜寿数不长。”

淑嘉忽地道：“今儿弘昱搬了来，皇上给他一天假，明儿才去读书。这会儿他该兆祥所里，不如一道儿去看看他？咱们都是婶子，他又还小，倒不用太避讳，这会儿不见，过两年想见就不容易了。”

“不会惊扰了太皇太后么？”四福晋细心地问道。天旱到现，老太太有些扛不住，不大爱见人，所以福晋们这才聚到了坤宁宫里。兆祥所宁寿宫后挺近时候，有点“鸡犬相闻”意思。

淑嘉道：“昨儿有些吵闹，太皇太后今儿补觉呢。咱们悄悄地过去，先到宁寿宫看看，要是太皇太后还歪着，就悄悄出来到后头看看。”

众人都有些心动，当年直王儿子啊，很是少见呢。这里有好奇、有对大福晋有印象、有同情孩子受了允禔连累，倒是都想去见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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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先到宁寿宫，太皇太后卧室外见到了佟妃。佟妃抢上一步，给淑嘉行了一礼，淑嘉亦回半礼。佟妃伸出食指竖唇上：“才祖宗又眯上了。”

淑嘉点点头，拉佟妃到门外廊上说话：“妃母辛苦。”她早上来请过安，太皇太后精神就不太好。那时候佟妃也，居然留到了现。

佟妃笑容有点儿苦：“也没别事儿好做，不过是心意罢了。”

福晋们依次上来见过佟妃，都说天气开始热了，请妃母保重等等。佟妃口上答应着，也没往心里去，只是问淑嘉：“皇后与福晋们来是见太皇太后么？太皇太后昨天就发下话去，今儿想歇一歇。”

淑嘉道：“我们想起大嫂来了，去看看弘昱。”

佟妃点点头：“皇后也知道，昨儿后头声音大了点儿，太皇太后听见了，知道是他要来，叹了半天气，今儿就不想动弹了。”

“没事儿，晚间叫弘昱过来给老祖宗磕过头，有什么疙瘩也解开大半了。”

佟妃道：“要去看就现去罢，再过一阵儿，老祖宗要起身用点心了，知道了怕她不痛吃不下。”

众人辞去，往弘昱住处去。

弘昱是个苦逼孩子，还是半路出家苦逼。他是爹妈盼了多少年才盼来宝贝，上头四个姐姐，他爹还巨疼他妈。对了，他妈是他爹元配正室。然后，他爹无限风光当了郡王，还是皇长子，一挥胳膊能招呼起一大群人跟皇太子对着干那种。

跟堂兄弟一起上学，也是老师重点辅导对象。宫里，他祖母是一宫主位，宫女太监都要供着她。

日子真完美！接着，苦日子来了，亲妈死了、有了后妈、亲爹犯事全家被圈、姐姐嫁掉之后就回不来了。

一个人过得苦，不一定是出身不好、很多东西不是你，难过无过于得到之后再失去。对于弘昱来说，他大痛苦，大概就是……有了一个抽风爹，把他童年时代好日子给抽没了。

对比太鲜明了，一时有些承受不住了。宫里上学时候，有些小小抱怨：起得太早，管得太严一类。等到关家里了，才知道有上学是真好。偶尔能蒙恩旨出来，还随驾去过一回塞外，回来之后就痛苦。

小些弟弟们，对往日生活没什么印象了，有些干脆就是圈禁之后生，是习惯了这样生活，可弘昱不是。虽然出去也挺痛苦，异样目光，开始他不理解，后来懂：他阿玛做了件很大错事。

又过了几年，他才明白，这事儿错得有多离谱！要命是，他那个已经窝囊了阿玛，酒醉之后亲口承认了，他还真干过这事儿。完蛋了！一直以为是手段不够，事实上，呃，也是水平太差，还叫人抓着了把柄。

真心疼爱他姐姐们陆续远嫁蒙古，再也没回来。他是男，又不能嫁出去，弘昱有些颓丧。康熙驾崩，他是惊惶，上台是他爹死对头。没想到，这死对头居然把他捞了出来。

已经不太天真弘昱同学倒也明白，这是君形象工程。管他呢，弘昱握紧了拳头，别再关回去就行。不想再看着童年里心目中偶像英雄、自己亲爹现样子，想再看一眼嫁出去姐姐们，想到额娘墓上磕一回头。

弘昱捏紧了拳头。

外头传来轻轻巴掌声，弘昱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分给他小太监倒是机灵：“爷，是有人来了，”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宫里主子出行，都是这样儿。”

弘昱连忙出门相迎，看到来人，又吓了一跳。他认得，打头这一个是他二婶儿，一早上他去乾清宫请完安，就被带到坤宁宫里见了她。再到宁寿宫，太皇太后身上不好，打发他先过来看看屋子。

上前见过礼，又让淑嘉进去坐。

淑嘉坐定了，对弘昱道：“你忙你，这都是你婶子们，大家想来看看你。”

弘昱一直低着头，此时才抬起头来，听淑嘉介绍：“这是你三婶儿、这是你四婶儿，你小时候见过，记得么？”

还真不大记得了，弘昱小心地道：“看着眼熟。”上前见礼。

淑嘉又介绍了其他几位福晋，让弘昱也坐下：“一转眼你也大了，等你娶了媳妇儿，不然我们也不好到你屋里来了。”

三福晋上下看了弘昱一回，掏出帕子来擦眼泪：“长得倒有几分大嫂模样儿，”又问弘昱，“还记得你额娘模样么？”

弘昱眼中含泪，点点头：“额娘就像我眼前一样。”

他们两个一哭，剩下人都跟着哭了，四福晋把他叫到跟前仔细一看，孩子肤色白得有点儿不健康，想来是没有太多户外运动所致。不过看他身形也不算瘦小，营养倒还跟得上。又看屋内陈设，看着也是不错，二嫂做事，从来滴水不漏——只盼日宫里人不要太势利。

淑嘉道：“到这里住，放自些。早上说过，我不再嘱咐了，只管安心住着，好好读书就是了。日后好好办差，不要想太多。”

四福晋擦擦眼泪：“皇后说是，你好好听皇帝皇后话，过得安安稳稳，你额娘也能闭上眼。”

弘昱默默点头。

十福晋道：“瞧我们，一来就把孩子给引逗得哭了。”

众人这才收泪，又嘱咐弘昱安心住下，好好听话，好好吃饭。这其中淑嘉、三福晋、四福晋因为与大福晋打交道多些，多了一点感情，其余几个，尤其是淑惠这样，不过是看大戏流泪白担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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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分，胤礽把吃饭地点设了宁寿宫，还命令宫里都到宁寿宫集合，给弘昱接风。

太皇太后倒不是讨厌弘昱，就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她也是真心疼过允禔，可允禔转眼就诅咒亲弟弟。弘昱很小时候康熙孙子不多，太皇太后也还记得他，他放了出来，太皇太后也不是不高兴。

但是……要怎么面对他？“可怜孩子，你终于出来”“孩子，你受苦了”说这些？好像不太好吧……跟冤狱平反似。

太皇太后别本事没有，时刻与皇帝保持一致倒还是做得到。这就不太好办了，干脆就先不要见，看皇帝怎么个章程。

现一见，太皇太后有谱了，哭一声：“你都长了这么大了。”然后就说，要感谢皇帝啊，对你这样好。

接着允禟、允俄等也一齐说，要感恩啊！

顺风旗谁都会打。

胤礽高兴了，让他们正读书堂兄弟都上前见礼，叙了排行：“再说下去，菜都冷了。”

席上禁酒，但是皇帝好像喝醉了似说：“好孩子，有些事情我心里有数，你好好读书，长大了也领一份差使，好奉养祖母。”

屋里有片刻寂静。反应居然是太皇太后：“这样好呀！皇帝！这是件好事。”

众人齐声称诵。心里却想：老大是彻底被弃掉了。

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上巳节啊～

节日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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