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即使苏南和乔之深再怎么不愿意接受, 想尽了办法,但安彦卿的死亡却是不可更改的事实。葬礼后苏南一个人心灰意冷地回了美国,再也不想踏入香港一步。
而乔之深在拒绝乔博弈再次提出的联姻后, 仍然履行了承诺,领养了他大哥的儿子, 取名乔念卿。并将翡翠这一块从bianco中分离了出来,单独成立一个公司经营了起来。
乔念卿今年不过三岁, 平时和乔之深一起住在“荷中印月”别墅区, 由保姆照顾着。周末时则会回乔宅陪伴乔博弈。
虽然只是个私生子,但怎么说他也是乔博弈的第一个重孙子,因此极得乔博弈的喜爱, 时常接过去玩。
乔之深这几个月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新组建的公司上, 对这个法律上的儿子也只是请了保姆好好照顾,根本没看过几次。
新组建的公司叫做润和珠宝, “润”字取自君子温润如玉, “和”字则意在中正平和。
而bianco则回到了乔博弈的手中,但大多的事务其实都是由乔远在处理。乔远回来后,便一直住了下来,似乎不打算离开了。
润和珠宝有很多员工都是乔之深从bianco带过来,而很多都是听说他要单独建个公司, 主动跟了过来。毕竟在bianco工作那么久,乔之深的能力时显而易见的。而一个新成立的公司只要壮大了,那他们这种第一批的员工就是元老了。
又一次熬夜加班, 乔之深在电脑上不停地打着字,嘴巴有些发干,右手摸索着找咖啡,却发现咖啡已经喝完了。
放下杯子,揉了揉眉头,乔之深站起身舒展了一下,拿起咖啡杯出门往茶水间去了。这件新公司的成立全是靠他一个人建立起来的,乔家一分钱一份力都没出过。
他前些年虽然赚了不少,但和那些世家比自然差了很多。
如今的润和珠宝也只租了两层大楼而已,他的办公室更是一件小小的单人间,和以前几乎能和公寓相比的办公室比起来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看了看手上的百达翡丽,已经凌晨一点了,整个公司也只剩下几个人。詹姆斯坐在门外办公,见乔之深出来了,赶紧走了过来,“总裁准备回去了吗?”
乔之深摇摇头,晃了晃手中空空如也的咖啡杯,意思再明显不过。
詹姆斯摸摸鼻子,接过杯子替他去茶水间泡咖啡去了。詹姆斯是乔之深一手带起来,从他进入bianco开始,就是乔之深的秘书,因此这次乔之深离开,他也毫无怨言的跟着走了。
詹姆斯回来时便看到乔之深靠在他墙上闭目养神,脸色有些发白,黑眼圈也挺重的,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起半年前突然死去的安彦卿,也只能喟叹。除了在安彦卿死的那一天情绪波动得很厉害外,如今半年过去了,在外人的眼力乔之深表现得丝毫不像个失去了爱人的人。
也唯有亲近的人才能感觉到,乔之深虽然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但气质更是冷清了,话也变少了。眼神更具威严,整天冷着个脸,抿着嘴巴,眉头一皱,有一次还吓哭了一个新招聘的小女生。
整个人就仿佛是个机器人一样,只是机动的工作着。
詹姆斯把这样的情况告诉了乔之念,乔之念也从意大利赶来陪了他两个星期,最终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乔之深接过咖啡转身回了办公室,继续工作。直到两个小时后,他才再次走了出来,这次却是准备回家了。
车上乔之深依然毫不浪费时间的吩咐下了一系列事情,“第一批翡翠首饰一定要尽快做出来。缅甸的玉石公盘又要开始了,我准备带队过去,到时候你就留在公司主持。”
詹姆斯记到这里,抬起头来嘴巴动了动就要说什么,却被乔之深挥了挥手阻止了。乔之深淡淡的说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对你的能力很清楚,只是秘书未免大材小用。明天通知人事部给我新招一个秘书和助理吧!”
詹姆斯听他这么说,知道是他有意提拔自己,想了想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乔之深的家里如今只请了两个保姆,一个专门带着乔念卿玩,学习,另一个则是做饭洗衣打扫等等。
他回去时家里已是漆黑一片,所有人都睡了。他先去乔念卿的房间看了看他,见他睡得很好,也没乱踢被子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已经疲惫到极点了,洗了个澡便倒头就睡。这些天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否则他总是会胡思乱想,根本睡不着。
第二天,詹姆斯的职位就有了变动,当然,在新的秘书没到前他仍然兼职着秘书这一职。润和珠宝的招聘会很小,因为是新公司,再加上招的人不多,来报名的人也很少。
詹姆斯挑挑选选了半天才勉强选出了两个,一男一女,唐旭和单岚,都是名牌大学毕业,而且有过工作经验。最后单岚成了乔之深的新秘书,而唐旭则呈了他的下手。
詹姆斯也是考虑到安彦卿当初也是乔之深的助理,害怕再聘一个男助理会勾起乔之深的回忆。
没几天后,乔之深便带领着一群人坐上了前往缅甸的飞机,随行的人依然有严乔松,金景智却因为年纪实在大了,不想再出去了。
如今已是春天了,缅甸的天湛蓝湛蓝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各种肤色的游人。乔之深他们已经逛完一轮的拍卖了,收获不是很理想。
单岚联系了几个线人去一些小坑主的仓库看毛料,她虽然是个女子,但工作能力很强,又被詹姆斯培训过,处理事情来非常果断。
缅甸的夜晚很凉爽,街头全是三三两两的行人,乔之深只带了单岚和严乔松出去。当然,保镖和翻译是肯定会跟着的。
他们这次去的地方,乔之深很熟悉,因为他曾经就和安彦卿一起去过。那是安彦卿切出了一块墨翠,还为他雕了一块扳指。
严乔松眼角扫到乔之深不停抚摸着大拇指上带着的扳指,一眼就看出这是块墨翠雕琢的扳指。他又想起墨翠在缅甸的另一个名字,不由一笑,问道:“阿深,我看你一直摸着这扳指,是谁送的?”
乔之深闻言愣了愣,手指立刻一顿,半响才淡淡的说道:“是彦卿送的。”严乔松听了,脸色一怔,顿时有些尴尬。
他虽不知道乔之深和安彦卿真正的关系,只以为他们是朋友。但安彦卿半年前才突然病死却是知道的,葬礼他也参加了,此时提起来但是不妥。
再一想他们这次又是来参加缅甸的翡翠公盘,上一次还有安彦卿和金景智在。而如今安彦卿死了,金景智的身体也越发不好了,顿时让他有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单岚坐在前面,翘着耳朵偷偷听他们的谈话,有些好奇,谁知两人就说了这么两句便住了嘴。不久,他们就到了一座大厦门口。
乔之深也不需线人带着,熟门熟路的就走了下去,其他人一看便知道他以前多半是来过这里的。严乔松甚至悄悄问了起来,顺带也把他们之间刚才那种尴尬的气氛驱散了。
没一会儿,一行人便下到了地下,走过曲曲折折的通道,来到了一处极大的房间里。里面早就有人在看石了,门口的保镖见他们过来,看到那线人点点头便放行了。
走进去,乔之深四处看了看,随后说道:“我一个人去看看,严叔,单岚跟着你记录行吗?”严乔松闻言点点头,如今乔之深的气势越发重了起来,他都不好反驳了。
乔之深回忆着上一次他和安彦卿来时走过的路线,便慢慢朝着里面走去了。严乔松见他真走了,这才领着其他人向另一头去了。
这里的布置没有丝毫变化,各种各样的石头仍然是分成四四方方的一块块。中间露出一条小道,可以让一些搬运毛料的推车通过。
乔之深慢慢走到了安彦卿当初发现墨翠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人了。正是这里的主人眉姐和一个二十三四的男子,两人低头交谈着,正看着一块石头。
眉姐听到脚步声传来,一抬头便看到了乔之深,下意识露出一个招呼客人的微笑。
乔之深点点头,正准备离开,眉姐却像是想起了他是谁一般,叫道:“乔先生,没想到你又来照顾我的生意了,”
乔之深闻言只好停下脚步,客气的寒暄道:“眉姐这里毛料很丰富,我自然要多多捧场了。”眉姐笑了笑,好奇的问道:“这次只有乔先生一个人吗?不知道上次那位安先生来没来?”
乔之深的眸子暗了暗,淡淡的说道:“他没来!”
眉姐“哦”了一声,也不介意他的冷淡,见他想走了,便没再挽留。见乔之深的身影消失了,她才转回了头,看向正在挑选毛料的青年。
青年也许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回过头来,印入眼帘的便是一双明亮诱人的桃花眼,可惜脸蛋却并不好看,只是眉目清秀而已。
眉姐一下就被他的桃花眼勾住了,捂着嘴笑了笑,说道:“苏离,可别对我这么笑,太电人了!”苏离听了她的话,却又是腼腆一笑,但配上他那双眼睛,实在是不能让人想到腼腆上。
“刚才那是眉姐你的客人吗?”苏离好奇的问道,“倒是很少见你亲自招呼谁。”眉姐“哼”了一声,反问道:“难道你不是人?”
苏离被她说得愣了一下,复而又笑了起来。眉姐见他笑得这么欢,扶住额头不忍再看,眼睛向四周转了转,看到一个穿着紫色衬衫的男子,眼睛一亮,朝苏离问道:“那不是阿炎吗,老爷子也带他出来了?”
苏离转头看向那个男子,点点头,说道:“阿炎当初本就是爷爷就疼爱的孙子,再怎么闹也是一家人,再说他也…睡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醒来了,爷爷又怎么会再怪他呢。”
眉姐点点头,叹道:“说得也是,阿炎那小子本来就是一众堂兄弟里在赌石上最有天赋的一个,若不是那件事,只怕他现在早就继承老爷子的衣钵了。”
“咦?”苏离突然出声,眉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是看到苏炎正和刚才走掉的乔之深碰在了一起。一块毛料似乎没放好,砸到了乔之深的脚上。
眉姐脸色一变,赶紧走了过去,一边对苏离说道:“赶紧去叫三叔,让他准备医药箱。”苏离听了赶紧往外跑去。
眉姐跑过去,仔细看了看乔之深脚上的伤,是被毛料砸到了脚踝处,已经出血了。阿炎蹲在一旁,扶着乔之深的一边肩膀,似乎想把他扶起来。
可惜他的力气不够,只撑起了半边身子,此时他见眉姐跑过来了,赶紧说道:“帮把手!”眉姐也不含糊,撑着乔之深的另一边肩膀,两人一起用力,很快就把他扶了起来。
乔之深只是右脚伤了,左脚还好,可以使力,便在两人的帮助下朝外走去。眉姐领着他们两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打开一扇门,里面竟是一间会客室。
苏炎会意的把乔之深朝沙发上扶去,这时另一边的门也打开了,苏离和一个中年人拿着医药箱走了进来。
苏炎蹲下身把乔之深的裤腿挽了起来,看到他脚踝处一片血肉模糊,心中一麻,手打了个哆嗦。眉姐也轻轻叫了一声,连忙说道:“乔先生,真是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今天您在这儿的消费就让我打个折算是给您赔罪吧!”
乔之深只一心看着自己眼前低着头的男子,似乎是竭力忍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不过眉姐也没介意,而是把苏炎拉到一边,让那个三叔给他上药。
乔之深的目光在苏炎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便专心盯着自己受伤的右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姐和苏离则把苏炎拉到一边,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俩当时只看到那块毛料突然落下来砸到乔之深的脚上,而苏炎也倒在乔之深的身上,却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
苏炎担忧的看着乔之深的伤脚,简单的说道:“我当时正在看毛料,谁知道阿,他突然拉开了倒在地上,然后我听到他闷哼一声,这才看到他的脚被砸伤了。”
眉姐听他这么说,便知道多半是那个工人把毛料堆高了,一块毛料滚了下来。
而苏炎当时应该就在毛料下,他没发现危险却被乔之深看到了,乔之深担心苏炎会受伤就把他拉开,谁知道自己却受伤了。
苏离听了,说道:“你待会儿可得好好谢谢这位乔先生。”苏炎漫不经心的听着,脑袋无意识的点着。苏离见他一心看着乔之深的伤处,也没再说什么。
不久乔之深的伤就被包好了,血污都清晰干净了,用消过毒的白绷带包着,看起来终于不再那么恐怖了。
苏炎见状走上前去问道:“乔先生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乔之深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也没通知严乔松,而是点了点头,说出了一个酒店的地址。
看着苏炎把乔之深送走,眉姐皱了皱眉头,苏离注意到了,问道:“怎么了?”眉姐摇摇头,说道:“没什么,我们下去吧!”
乔之深坐在副驾驶座上,拿起手机给单岚发了个短信,只说自己先回酒店了,让她陪着严乔松继续看。发完短信后,他却用眼角的余光看向正专心致志开着车子的苏炎,这个青年有点奇怪。
苏炎似乎没发现乔之深在偷看他,一直把车开到酒店,这才打开车门扶着他走了进去。不过他一路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受伤的是他什么人一样。
酒店的保安看到乔之深的状况,早就过来帮把手了。也幸亏也电梯,不然乔之深住在六层,也不知道要爬多久才能上去。
乔之深见自己报了房间号后,苏炎熟门熟路的扶着他上去,眼神越发深沉了起来。终于来到房间,苏炎让乔之深坐好,交代完该交代的后,苏炎却依然没走。
嘴巴开开合合,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是最终却闭上了嘴。沉默了半响,这才仿佛暗示着什么般说道:“眉姐是我的表姐,如果乔先生有什么事可以去那里找我。”
他见乔之深点点头,这才松了口气,放心走了。
乔之深等他一走,皱着眉头想了起来,过了许久等到房间门被敲响才回过了神来。门打开一看,却是严乔松和单岚来了。
原来两人看好了毛料,一回来就听酒店的人说乔之深受了伤,于是就赶紧上来了。
严乔松看着乔之深右脚脚踝处很明显的裹了一圈绷带,担心的问道:“怎么会受伤?去医院检查了吗?”
乔之深点点头,安慰道:“我没事,已经上了药了,只是磨破了皮,轻伤罢了。”他的语气竟不似之前的冷淡,有了些温度。
严乔松心里虽诧异了一下,但到底是有些安慰的,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了。乔之深见他们离开,便拿起手机发了个短信。
随后仿佛又想给谁打电话,但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却没拨出去。
“也许该等……再告诉他吧!”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乔之深的脸色僵硬着,眼神却似悲似喜。
苏炎下了楼,又在酒店大厅里站了一会儿才驱车离开。回到地下赌场,眉姐正和苏离坐在会客室里,见他回来了,问道:“那位乔先生送回去了?”
苏炎点点头,坐在一旁不说话。苏离见他这么闷不吭声的,还以为他在自责,安慰道:“今天的事也不怪你,谁知道那毛料就能滚下来呢,别放在心里了。不过那位乔先生那里却还是需要赔礼道歉,感谢一番的。”
眉姐也点点头,苏炎见他们俩这么说,便说道:“我已经知道他住在哪里了,明天我会去看看的。他们应该是来参加翡翠公盘的,不过他的脚伤了应该就不会去了吧,我正好可以去陪陪他,免得他无聊。”
眉姐听着这话,觉得怎么有点不对,可苏离却很赞同,说道:“正该这样,不过你明天去去就好了,之后可得和我一起去参加公盘,爷爷可希望我们能够历练一下呢。”
苏炎“嗯”了一声便答应了,而后眉姐和苏离的话题又转到了赌石上来,苏炎却不再说话,静静的坐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苏炎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去了酒店找乔之深,也如他所料的那样房间里只有乔之深一人。而且乔之深见是他来,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其实严乔松和单岚是准备留一个人下来照顾他的,但却被他推辞了,因此才会只留下他一人。不然他堂堂公司总裁受伤了,岂会真的没人照顾?
苏炎虽然进了门,但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反而是乔之深说道:“想喝什么就自己倒吧,我不太方便。”
苏炎点点头,沉默的倒了一杯茶,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苏炎皱着眉头,这可跟他想的不一样,“你的脚好些了吗?”想来想去他也只有这一句好说的,可是刚说出口他便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不过一天,不对,大半天而已,这伤能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