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 窗外一盏盏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一一亮了起来。从高空俯瞰, 整座城市灯火辉煌,灿烂极了。
扒拉着头发,苏南从一堆散乱的文件里抬起了头。此时的他一点平时优雅温和的模样都没有, 头发凌乱,眼睛里满是血丝, 胡渣冒出了青头,满脸油光满面的, 极为邋遢。
“要死人了, 终于做完了。”半死不活的从椅子上爬起来,勉强伸了个拦腰,苏南觉得他要是再不离开这个房间好好睡一觉, 多半就要过劳死了。
“咚咚咚……”紧闭的门被敲响, 不等里面的人应声,一个身著黑西装, 带着银丝眼镜的黑发男子就走了进来。
“不是吧, 还有?”苏南看着他手上一叠厚厚的文件,低声喃喃的说道,仿佛看到了末日降临。
蓝靖宇对他的话恍若未闻,面无表情,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明天早上八点之前把这些文件全看了, 九点和各部部长开报告会,你必须出席。”
说完也不等苏南回答,便转身离开了。“唉……”苏南收回想要抓住他的手, 甩了甩,叹了口气,郁闷的说道:“有必要这样吗?不就是私自离开了两个月。”
蓝靖宇轻轻关上背后的门,朝外走去,心里希望某个人能记得这次的教训。他大概知道苏南为什么突然去香港,但理解并不意味着纵容,惩罚是必须的。
想了想,他还是打了个电话到总台,让人送些吃的上来。喂饱了才会有力气做事,效率才能提高。
苏南看着送上来的一大堆夜宵,无声的笑了笑,喃喃道:“果然是外冷内热呢,怎么办,这么体贴的话,我都舍不得离开了。”
第二天,蓝靖宇看着空无一人的董事长办公室,沉默了许久,转身离开。这个混蛋!
从美国飞往x城的飞机上,苏南忽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揉揉鼻子,小声的嘀咕道:“哪个家伙在背后骂我,小心断子绝孙!”
安彦卿自从上次和乔之深一同去俱乐部骑马后,就再也没收到过他的消息,倒是最近一两天忽然在报纸上得知了bianco将和法国th珠宝公司合作的消息。
更奇怪的是,竟然有不少小道八卦流传,bianco的总裁乔之深将会和杜托家族的大小姐普利西娜·杜托订婚。
安彦卿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但是那一瞬间他的脑袋忽然空白一片,心里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
他第一个反应是打电话找乔之深确认,但是他要问什么?要怎么开口?以什么身份来询问?朋友,还是……
摇摇头,犹豫了许久,拿起手机,手指始终按不下去。他和乔之深只是朋友而已,那些异样的感觉只是错误的感觉,心里这么暗示着。
一连三天安彦卿都把自己关在雕刻室里,埋首在翡翠雕刻中。那只墨翠的螭龙扳指已经大概成型,但他没有继续雕刻下去,而是将它放在了盒子里,开始了另一块翡翠的雕刻。
他的心思全放在了另外几块冰种蓝翡上,全心全意的投入工作之中,暂时让他忘记了心里的异样和茫然。
这几块冰种蓝翡触手细腻温润,颜色看起来十分纯净漂亮,安彦卿拿出其中一块雕刻了起来。这块翡翠并不大,边缘处还有些裂纹,他将裂纹处切掉了,打出了一个蝴蝶状的模子。
三天的时间,一只美丽晶莹的蓝色蝴蝶逐渐显现在他的面前。
“嗡嗡嗡……”手机不知何时震动了起来,安彦卿闻声立刻放下手中的工具拿起来看了看,一看顿时有些失望,不是期待中的人,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请问你是……”疑惑的语气,他在香港就认识那几个人,都是互换了号码的,那么这个陌生的号码会是谁呢?
“珏,是我!”熟悉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安彦卿愣了愣,傻傻的问道:“苏南?”
“嗯,是我,我刚下飞机,正在机场,你来接我吧!”苏南笑了笑,很自然的说道。安彦卿下意识点点头,却也不想另一边的人怎么可能看到。
苏南见另一边没声音传来,皱了皱眉,说道:“喂,你不会那么小气吧?上次那么急匆匆的离开是我不好,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等着,我现在就来。”他这不说还好,一说安彦卿就记了起来,顿时心里冒火。拿了手机,钥匙和钱,安彦卿就急急忙忙的开车出了门。
他在上海买的宝马车不久前刚到,因为平时出门有乔之深这个免费司机,他竟是一次都还没开,这次正好用到。
苏南在机场附近找了个咖啡馆点了杯咖啡悠然自得的一边看着报纸,一边等着他。
报纸上正好报道了bianco珠宝公司和法国th珠宝公司的合作,还隐晦的指出了两个公司继承人的婚约。
苏南看了心里顿时开心,乔之深被他列为一号竞争对手,如果这个婚约是真的……不,就算不是真的,他也可以想办法把它变成真的。
这次他好不容易借着陆氏易主的事件从陆氏脱身出来,就是为了能够天天待在亲爱的弟弟身边,增进一下感情。
而且陆氏的事情也查得差不多了,跟他想象中的很接近,他大概已经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了。不过韩远辰那个老家伙还真能惹事,死了还要人帮他擦屁股。
“喂,到了吗?我就在机场外面的咖啡馆。”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看到来电显示,苏南笑了笑,接通,语气颇为畅快的说道。
安彦卿停好车,四处望了望,一眼就看到了向着自己招手的人。
走过去,看到那人眼里毫不掩饰的笑意,他的心情出奇的恶劣,没好气的说道:“不是说回美国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生气了吗?”苏南一下子攀住某人的肩,笑嘻嘻的问道。安彦卿扭了扭,推开了他,一言不发的朝前走去。
利落的上车发动,速度极快的飙了出去,苏南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开车,理也不理自己。似乎感觉到事态严重,于是不再嬉皮笑脸,正经的问道:“真的生气了?”
他见安彦卿仍是倔强的只盯着前方,不肯答话,只好和盘托出,解释道:“我在美国和朋友开了一家公司,这次是因为有急事必须回去,不是想要丢下你不管。”
大概知道这位别扭弟弟在想什么,苏南只好放低了姿态好声好气的哄着他。
其实安彦卿也不是故意要生气,只是现在他只有苏南这么唯一的一个亲人,还是一直在意的哥哥,自然看得极重。
苏南一个理由也没有就突然离开,让他想起了当初韩瑜的离去,不自觉的害怕再次失去。
“没有下一次了!”听着身旁男人的解释,听他低声哄着自己,安彦卿心里觉得好笑,也不再生气了。
苏南见他不再生气,笑了笑,凑近了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再离开了,就算你赶我,我也不走。”
安彦卿闻言懒得理他,专心的开车,苏南见好就收,安静的坐在一旁看向窗外来来去去的风景。
安彦卿没问他住在哪里,直接把他带到了自己家里。苏南打量着他的房子,状似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你赌石赚了不少嘛。”
安彦卿拿了两瓶矿泉水出来,闻言嗯了一声,说道:“还算可以吧,你是住我这里,还是住酒店,或者你在香港买了房子?”
苏南拿起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大口,而后说道:“就住你这里吧,欢不欢迎?”废话,这么好的机会能够近距离接触,我怎么会放弃呢!
安彦卿此时完全没想到乔之深平时也常常到他这里来,若是这两人见面了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安:算了吧,那家伙现在指不定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乔之深现在虽是美女佳人做伴,但其实并不快活。
普里西娜·杜托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不然她父亲奥兰德·杜托也不会放心把公司交给她了。这可不仅仅是唯一的女儿这个有利的身份,更是因为她杰出的才能。
乔之深和她交涉了好几天,连着开了几次会议,这才让两个公司的合作计划书得到双方董事会的同意。
“乔,请等一下!”身后传来金发美人的呼唤,乔之深停下了脚步,转身问道:“杜托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普里西娜笑了笑,说道:“乔,叫我普里西娜就好,何必那么见外。我是想邀请你在明晚金景智先生的酒会上做我的男伴,可以吗?”
乔之深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脑中想到了很多,乔博毅的态度,公司的股价,小道八卦的流传,最后却是安彦卿的反应。
“这是我的荣幸!”最终,他听到自己的如此回答道。
普里西娜满意的笑了笑,说道:“到时我就在酒店恭候你了!”乔之深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朝另一边离开。
等到走出大厦,外面已是华灯初上。坐上家里的车,乔之深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詹姆斯坐在副驾驶座上看到自家老板的神情,知道他肯定又在想那位安先生了。
“之念什么时候到?”乔之深突然问道。詹姆斯一愣,想了想答道:“之念小姐的班机将会在明天下午三点到达。”
乔之深听了,丝毫没有反应,半响,才说道:“待会儿给她电话,让她明晚参加金老的酒会,就当彦卿的女伴。他刚到香港,没什么认识的人,肯定不会有女伴。”
詹姆斯闻言暗自记了下来,心里腹诽,您是不想让安先生接触到其他女人吧,竟然连自己妹妹都无私奉献出去了。
乔之深自然不知道他心里所想,一路无话到家,乔博毅已经坐在饭桌上了。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乔家的家教,想来大部分世家都是如此。饭桌上祖孙两人安安静静的吃完饭,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乔博毅没有和往常一样坐下,而是拿着烟斗站到了窗边,淡淡的问道:“这些天你也和杜托家的小姐接触了很久,觉得她如何?”
乔之深闻言说道:“杜托小姐优雅美丽,而且才能俱佳,自然很好。”乔博毅转身看了他一眼,仿佛暗示的说道:“你若真是觉得好,那自然好。”
乔之深对这种话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丝毫没放在心上,转而说起了其他的来,“今天的谈判,th公司的代表接受了我们的条件,我们可以开始准备了。”
乔博毅闻言嗯了一声,抽了一口烟,不在意的挥挥手,说道:“这种事你去准备就好,这几年公司的事你都做得很好。你已经27岁了,等你结婚后,我就可以真的放心了。”
乔之深仍是沉默以对,乔博毅看他这副样子也不再说什么,享受的抽了好几口烟,又说道:“工厂那边说这几天切出的毛料都很不错,几乎一半都出了翡翠,还有好几块很不错的。”
乔之深点点头,说道:“嗯,有一块老坑玻璃种的鹦哥绿翡翠,还有四块冰种,其中一块是紫罗兰,另外水种,豆种等等都切出来了不少。”
乔博毅听了,突然问道:“你觉得那个安彦卿如何?我听说你们这次在缅甸翡翠公盘共三路挑选就是他提出的,而且他还在帮我们选料的同时自己也买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乔之深,语气忽然严厉了起来,喝道:“你知不知道这在这行里是忌讳,你竟然还这么放纵!”
乔之深淡淡的解释道:“这是我们之前就有的协议,他在赌石上极有天赋,我认为这么做值得,而且他选料时也都自觉的避开了我们已选出的毛料。”
“有能力的人才公司自然不会拒绝,我只是提醒你,不要让谁成为特殊的。他现在还没到公司上班?”乔博弈闻言,算是默认了。
“目前还没有。”
“那等这批毛料切出来后就让他到公司上班吧。”乔博毅淡淡的说道。
乔之深闻言看了他一眼,答道:“是!”
乔博毅看他这副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语气稍微软了些,多了点慈爱,说道:“你这几天也加班了那么久,多注意身体,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您也注意身体。”乔之深听了,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乔博毅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有些怅然。
刚才那一幕,让他有种他们不是亲人,不是祖孙,而是上下属的关系,疏离冷漠。从什么时候开始,阿深在他面前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冷淡呢?
乔之深回到房间,想了想,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开始看了起来,闲下来的话他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同样的夜晚,围绕着乔家两人的是冷淡疏离,而在安彦卿的家里,却是温暖舒适。
安彦卿不会做饭,本来他是打算两人到外面去吃,或者让酒店送菜过来。但是苏南给了他另一个选择,出去买菜,然后自己做。
韩瑜被韩家送出国后,改名苏南,除了一张五十万美元的支票,他什么都没有了。那个时候的他对韩家没有丝毫好感,根本不愿意用一分韩家的钱。
刚去美国的那一年是他过得最艰难的一年,没时间学习,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打工。生活费,学费,全是靠自己赚取。
他在不少餐厅作过服务生,还帮厨师打过下手,自然会做饭,而且还做的不错。
当然,若是如今的苏南,肯定不会那么白痴的不用那五十万美元。人都被踢出来了,不拿点好处怎么能行呢。
安彦卿自然是一脸的怀疑,但还是开着车子到了附近的超市买菜。两个大男人挎着篮子买菜自然奇怪,不少大婶和年轻少女都好奇的看着。
安彦卿脸皮薄,被这么盯着很不自在,捅了捅苏南,两人十分钟就把所有的菜都买好了。
回到家,苏南开始洗洗切切,动力十足的做了起来。安彦卿本来在客厅看着电视,想了想,还是觉得下去搭把手比较心安理得。
两人合作,不一会儿就把所有的菜洗好,切好了,后面的安彦卿也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看苏南炒菜。
安彦卿看着他围着一条淡黄色围裙,拿着锅铲在锅前忙忙碌碌忽然觉得十分安心。但也疑惑这个家伙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当初的韩瑜可是跟他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苏南看到他疑惑的眼神,淡淡一笑,说道:“我一个人住,总不能老是在外面吃,所以就慢慢学会了,不过你可是第二个能有这个殊荣吃到我做的菜的。”
第二个?安彦卿闻言心中一动,问道:“那谁是第一个?”
苏南想到某个此时多半气急了的家伙,温柔的笑了笑,说道:“是个面瘫,我的同学,我现在的公司就是和他一起弄起来的。”
安彦卿看着他脸上的笑意,直觉的感觉到这个人对他来说肯定很重要。
过了一会儿,一个个色香味美的菜出锅了,都是些十分平常的家常菜。鱼香肉丝,小葱豆腐,松子玉米,清蒸鲈鱼,鲜菇炖鸡,海带排骨汤。
安彦卿看着桌上飘着香气的菜,闻了闻,真香,好想吃啊。何止是还算不错,根本就是大厨级别嘛。
苏南把最后的海带排骨汤端上来,烫了的手捏了捏耳垂,期待的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好吃吗?”
安彦卿看他一脸紧张的样子,用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吃了起来,半响,面无表情的说道:“一般般吧,勉强可以入口。
苏南闻言先是失望,而后突然笑了起来,捏了捏安彦卿的脸,笑道:“臭小子,竟然骗我,明明就很好吃!哼,既然说不好吃,那你就别吃了!”
安彦卿笑着躲了躲,又夹了一块鱼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说谎?”
苏南得意洋洋的说道:“本大厨出品就算不是顶好吃,也不至于勉强入口,你不是在说谎那是在做什么?”
安彦卿闻言只觉得满头黑线,合着你原来是自恋啊。
两人这么久才再次见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食不言,寝不语就暂时放一边吧,两人一边吃一边说,你一言我一语,就将自己这些年的事情大致的说了说。
上一次两人见面时间有限,不过聊了些韩家突然破产的事情。今天却是了解了对方平日的生活,尤其是韩珏怎么会重生到安彦卿身上,两人更是各自发表了一下意见。
吃完饭后,两人都撑了,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想动。苏南抬眼看了看安彦卿,懒散地道:“饭菜都是我做的,这碗嘛就归你洗了。”
安彦卿吃饱喝足了,懒劲也发作了起来,反驳道:“什么叫你做的,我也帮忙了的,洗菜切菜我都有做啊,而且饭可是我用电饭煲煮的。”
“这些我都能做,又没请你做,不是让你歇着嘛,谁让你过来做了,不算不算!”苏南挥挥手,驳回上诉。
安彦卿不服,两人就这么像死尸一样趴在桌子上吵了起来,鉴于意见始终达不成统一,于是这些残羹冷炙就这么放在桌子上了。
安彦卿奉行眼不见心不烦,一歇好就去了雕刻室继续雕刻。苏南在客厅看电视,也不肯洗,两成年人突然智商情商低龄化,就像小孩一样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