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彦卿能感觉到陆纪辕和苏南夹杂着疑惑和好奇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 心里明明十分烦闷却不得不忍受, 并微笑着。
曾经的他最讨厌的便是这样的场景,一个两个面上和谐却不时以言语试探,心口不一, 让人觉得很累。当初他之所以那么晚才认识陆纪辕便是因为他几乎从不参加宴会。
无论男女,一个个都带着各种各样的面具, 或高雅或温柔或冷酷或放荡,但面具之下的真心却绝不会袒露于人前。
他还记得那时陆纪辕总是用温柔而无奈的眼神看着他, 笑着说他根本不适合这些, 因为太过纯净了,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若说他是有着尖锐棱角的山石,那其他人便是鹅卵石, 早已被这个社会打磨得圆润光滑。
人生还真是无常, 那时的他们何曾会想到有这样的一天。本是恋人的两人相对而坐却不相识,陆纪辕曾经在他面前取下的面具, 再次戴上了。
再难熬的晚餐也有结束的时候, 安彦卿和乔之深并肩向房间走去,享受着难得的静谧。乔之深转头见他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不觉好笑。
“你好像很讨厌这些!上一次的酒会也是这样,你一直跟在方爷爷身边和他聊天,几乎没怎么认识其他人。”
安彦卿点点头, 闷闷的说道:“我好像和他们格格不入,明明很不耐烦却不得不微笑,我实在做不到, 太累了!”
乔之深闻言仿佛忆起了什么般,说道:“没有人一开始就是如此,不过随着时间流逝,人渐渐长大就变成了这副模样,面具几乎成了第二层皮肤。”
安彦卿看了看他,淡淡的问道:“你也是吗?”
乔之深沉默许久,叹了口气,点点头不再说话。两人之间突然安静了起来,空荡的走廊上只有“哒哒哒……”的脚步声不断回响。
夜幕降临,虚空中一轮皎月悬挂高空,清冷的月辉洒下人间,为这座城市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安彦卿靠在透明的玻璃窗前,俯身看着脚下的万家灯火。漆黑的幕布上点点灯光闪亮,仿佛星子般,车道上来来往往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连成一串,仿佛流动的明亮的星河。
“很美,对吧!”不知什么时候乔之深端着两杯咖啡走到了他的身后,看着窗外美丽的夜景淡淡的说道。
安彦卿笑着点点头,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嘴里顿时满是咖啡的醇香,开口问道:“工作都完了?”乔之深在他旁边坐下,轻声应道:“嗯,做完了。这个时候还没睡,是睡不着吗?”
平时乔之深做完工作时安彦卿几乎都早已睡下了,今天他做完工作去了安彦卿的房里想看看他睡得怎么样,却发现床上根本没人。
被子十分整齐丝毫不乱,不像是有人睡过的,走到客厅才发现安彦卿坐在落地窗旁。
灯全关着,唯有窗边淡淡的月光透进来,他倚在窗边整个人显得有些朦胧,周身似乎围绕着淡淡的寂寞悲伤。
安彦卿似乎没听到般,仍沉默的看着窗外的夜景,手下不时拂过冰凉的玻璃,突然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似乎就被这扇玻璃隔开了。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轮回吗?”疑惑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夜晚显得十分空寂,似乎来自飘渺的远方。
乔之深看了他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不辩悲喜,心中忽然有些发堵。
“或许有吧,谁知道呢。不过我们该看重的应该是现在和未来,而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乔之深抓住安彦卿的手严肃的说道,安彦卿的神情让他有些担心。
安彦卿歪着头靠在窗上想了一会儿,半响,轻笑着说道:“你说的很对,现在和未来才是我该关心的。过去已经过去了,总是沉迷其中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月光洒在乔之深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安彦卿盯着他的漆黑的眸子,忽然觉得安心,站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道:“回去睡吧,明天还要大干一场呢!”
乔之深见他心情似乎好了,笑了笑,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向房间走去。
“晚安,做个好梦吧!”安彦卿对乔之深笑了笑,转身关上房门。乔之深静静的站在门外,许久,才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安彦卿就起来了,走到客厅看到正打开电脑看着新闻的乔之深,两人相视一眼,笑了笑。
出门正好遇到金景智和严乔松,四人一起吃了早饭,然后坐车去了交易会广场。今天一早便会公布昨天的竞标,然后便是最后一轮的毛料拍卖。
上午十点三十七分,安彦卿如愿以一万欧元的超低价格标得了编号113487的翡翠毛料,正是那块他曾“看”到紫色烟雾的那块毛料。
翡翠乃是天地灵物,经过亿万年之久的地底深埋,彻心彻骨地与光同尘,风雨雷电,水火冰雪皆与它相亲相融,沾染了山石的坚硬,侵染了水魂的晶莹滋润,是真正蕴含了天地灵气的玉石。
安彦卿觉得自己那时看到的白色烟雾状的东西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天地灵气。
这也能够解释,为何每次在探测到老坑玻璃种时,他会有那种如同回到母体般的舒适温暖的感觉。
这次来到缅甸他买的毛料虽然不多,但收获却是极大的。一块上品冰种翡翠,一块难得一见的墨翠,两块老坑玻璃种的翡翠,其中一块还是少见的紫罗兰色。
“小安觉得那块毛料里能切出紫罗兰翡翠来?”金景智听到安彦卿标得了那块很小的毛料开口问道。
当初他和严乔松也是看过那块毛料的,不过他们都认为赌垮的可能性极大。再加上bianco资金雄厚,他们最后标的是那块大的紫罗兰明料。
安彦卿笑了笑说道:“我当时看到那块翡翠便觉得十分合眼,再看价格并不高就标了下来,就当是买来玩的,赌石也图一个刺激不是吗?”
金景智摇摇头,说道:“也就你们年轻人喜欢这些个,不过合眼也好,翡翠是有灵气的,有时候会自己择主,没准儿就是你们有缘。”
严乔松闻言,说道:“听金老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件事,五年前韩家老爷子不就因为一句合眼缘便从云南瑞丽抱回了一块大石头吗。不过十万块,最后却切出了一块七彩树玉,里面还有十来条玉虫。当年这件奇事可是传遍了整个香港啊!”
安彦卿闻言眼神一闪,故作好奇般的问道:“有这回事?我初来香港却是不曾听说过。”金景智脸色变得有些冷淡,说道:“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谁还会提起呢。韩家?韩家已经没了!”
安彦卿听他这般说,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他明明就是韩家人,可却有人在他面前说韩家已经没了,当真荒唐可笑,但更可笑的是他却不能反驳,不能说自己就是韩家人。
严乔松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般,脸色有些尴尬,转移了话题,说起了之后即将开场的拍卖来。安彦卿看到他们两人的神情,心里有些疑惑,难道韩家还有什么事不成?
看金老的神色似乎不喜欢韩家?可是他当初根本没听到过金老同自家有什么牵扯啊?
不过他也不敢冒昧的开口,只能心不在焉的和两人说着话。过了不久乔之深和詹姆斯就回来了,他们是去转账去了。
“你的毛料我也放到仓库去了,和你之前买的都堆在一起。”乔之深向安彦卿说了一声,而后看了看手表,说道:“已经中午了,要不我们先回酒店吧。”
下午的拍卖要两点半才举行,他们一直等在这里也不过白白浪费时间而已,还不如回去休息一下,众人自然没什么异议。
回到酒店,安彦卿拒绝了乔之深一起用餐的邀请朝着房间走去,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人双手抱臂靠立在自己的房门前。
迟疑的走近一看,竟然是苏南。安彦卿心里一慌,揣测着他等在门前的意图,苦笑着想到果然是祸从口出吗?
今天上午他一直与其他人形影不离,担心的就是苏南会因为昨晚的那句话找上门来。
可是韩瑜就是韩瑜,他仍和以前一样,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竟然就这么光明正大的等在房门外。
想来他之前没有行动是因为安彦卿的资料还没到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担心打草惊蛇?
苏南听见脚步声停在自己身旁不远处,抬头见是安彦卿,淡淡一笑,说道:“关于一些事情,我心里有点疑惑,想要和安先生单独谈谈,不知道安先生意下如何?”其中单独两个字被他咬得特别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