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半年多, 蓦嫣便披麻戴孝, 守了四次灵。
第一次守灵的对象,自然是皇太后殷璇玑。
虽然蓦嫣之前曾经对外宣称萧胤驾崩,可是, 经过了那所谓“孝睿帝假死掩人耳目是为了揭穿殷家居心叵测的阴谋”的美化之后,当萧胤再次身着衮冕出现在朝堂之上时, 一切似乎都变得顺其自然了。
虽然是自己的生身母亲,但是蓦嫣对殷璇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尤其, 殷璇玑还是一个为了仇恨连自己亲生女儿也可以不顾的女人。只不过,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说到底, 殷璇玑的遭遇也令人同情。萧胤到底想得周到, 与蓦嫣一番商量后,便诏告天下, 宣称殷璇玑是“因殷家意图谋反而羞愤自尽”, 不只掩盖了一切不堪入目的真相,还为殷璇玑筹办了甚为隆重的国丧。甚至于,他一番巧妙的偷龙转凤,使殷璇玑的尸骨没有葬入皇陵。
尔后,蓦嫣带着殷璇玑的尸骨到了徽州, 便就是为叶翎守灵。
叶翎是怎么死的,叶楚甚在场亲眼目睹,自然清清楚楚, 只是,回到徽州叶家之后,他却没有对叶思禹和叶蔚晴提起半个字,只是含含糊糊地推说叶翎是死于急病,死前认了蓦嫣做义女,便让蓦嫣也得了个理由,正大光明的披麻戴孝,祭奠自己的生父。
最终,殷璇玑的尸骨与叶翎的尸骨一起合葬,这一对明明心心相映,却又不得不一生怨怼的男女,总算是在黄泉路上做了双飞的比翼鸟。
至于第三次——
办妥了一切,蓦嫣便就带着莲生一起去了墨兰坞。
不管怎么说,向晚枫舍了自己的生存希望,成全了她与萧胤,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自然不能对自己曾经说过的话食言。于是,整整半年,她在墨兰坞陪伴着向晚枫,无论是伺候汤药,还是饮食起居,处处尽心尽力,却也眼睁睁地看着向晚枫一步一步慢慢走上死路。
以往,她总以为,一个明知死期已近的人,多半都会因为失去希望而变得消沉,最终失去生存意志,那些得了绝症很快便病逝的人便就是最好的例子。只不过,向晚枫与那些人完全不同。即便是早衰之症已经极其严重了,只要他还能动,他也都会翻翻药典,或者描描丹青,抚一抚琴,仿佛把死亡看作是必然到来的节日,以极难得的平常心去对待。
令人奇怪的是,临死之时,他竟然也和之前萧胤一样,不肯见蓦嫣,只让莲生在身边伺候,想来,许是不愿在最后一刻面对自己倾心恋慕却已是罗敷有夫的心上人。
没能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这,本就是宿命与缘分的恶作剧。
最终,向晚枫的尸骨是蓦嫣亲手焚烧的,一把熊熊的烈火,终是将那精致却也冷漠的眉眼并着颀长挺拔的躯体一并化作了灰烬。丧葬过后,莲生给了蓦嫣一个精巧的小玉盒子,要她一生带在身边,说是向晚枫的临死前的央求。蓦嫣追问之下,莲生才坦言那玉盒子里装着的正是向晚枫的骨灰,之所以,要她带在身边,也不过是希望她一辈子记得他罢了。
蓦嫣捧着那玉盒子,第一次因着萧胤以外的男人泪如雨下。她自认并非博爱之人,却不知为何,惹来这么多桃花债。他对她的心意,她不是不明白,只不过,却是无以为报,只能让那惯穿一身灰衣的男子,永远活在她的记忆之中。
蓦嫣正打算要回京师,却没有想到,叶家竟然在此时派人传了信过来,说叶楚甚随着商队出海,远渡重洋,前往东瀛,却不料,商船在途中遇上了风浪,想是凶多吉少。于是,第四番凄凄切切肝肠寸断的祭奠并着丧葬仪式拉开了帷幕。
在这期间,萧胤似是有什么安排,派人接了莲生回京,让尉迟非玉到徽州协助着叶家办丧事。蓦嫣什么也不想理会,有时只是傻傻地坐着,也觉得万分疲惫,想起叶楚甚的音容笑貌便止不住心酸,仿佛自己所有的轻松与快乐似乎都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被一并消耗空了。
后来的日子里,她从尉迟非玉那里陆陆续续得到消息,听说莲生竟是萧齑与废后梁如意的儿子,而萧胤为了能与她共结连理,并没有揭穿她并非萧氏后人的真相,反倒是在朝臣面前颁下罪己诏,禅位与莲生,自贬为睿王。
最终,到了乘船回京师之时,蓦嫣也仍旧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心里暗暗有些埋怨萧胤。
前往墨兰坞之时,她担心自己的言行举止于无意中刺激到病重的向晚枫,便和萧胤早早约定,尽量不联系。结果,萧胤甚为聪明,每次想她时,派人送来的都是锦盒装着的烤红薯,别人不明就里,只有她拿着个烤红薯也能甜蜜惆怅个大半日。
后来,萧胤自贬为睿王,照理也该是清闲了,可是,他竟然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知她心情差到了极点,也迟迟不到徽州来接她。
以往,他处处与她在一处,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这么想着,她便生出了些疑惑,也不知他是不是移情别恋了,只悄悄决定,回到京师见到他时,先给他个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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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知,见到萧胤之时,蓦嫣那给他下马威的决定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萧胤竟然是坐着轮椅迎接她的归来!
“你怎么又坐起轮椅来了?”看到他坐着轮椅笑得云淡风轻的模样,她的心突然漏跳一拍,总觉得他的目光里夹杂着这一点怪异的闪烁,就连周遭的空气中有些有些说不出的诡谲味道,不由疑惑地眯起眼:“狸猫,你的腿不是好了么?!”
话才问出口,还没得到答案,她便有点耐不住性子了,急急地奔到他的面前,伸手便去探他的腿。
“腿没什么,只是这几日天气反复,阴冷潮湿,那旧伤患处便时时疼痛,行动不太方便。”感觉到蓦嫣的手碰触到自己的腿,也从她的言语中感觉到了她的焦灼与关切,为了显示自己所言不虚,他还特意站起来,试着要往前走,结果却被她按回了轮椅上。“其实,这轮椅坐起来也蛮舒服的。”萧胤很柔软地浅浅笑了一笑,眼中一片潋滟,带着温柔的安抚。
“难怪你没亲自到徽州来接我,原来——”蓦嫣撅着嘴,嘟嘟囔囔,半是娇嗔半认真地念念叨叨:“害得我还以为你已经移情别恋,琵琶别抱了呢!”
萧胤忍住笑,伸出手揽住她,压抑着呼吸,将头轻轻靠在她的颈窝,嗅她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如今,我虽身为睿王,却是无权无势又无职。而昭和郡王你手握重兵,位高权重,又有宣政陛下做后盾,我怎敢随意动那些歪脑筋?”说到最后,他故意做出一副满脸忧郁的模样,说得很轻,很慢,可眼眸中的的确确有什么东西在汇聚,蓄积成了一种细密的脆弱,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明明灭灭:“我还只担心你喜新厌旧,对我若始乱终弃呢。”
他言语中的宣政陛下,指的自然是那已登基,别名莲生的少年皇帝——萧念!
听他有此酸意凛然的说法,蓦嫣想起当日的确是自己霸王硬上弓,处处逼得他没有退路,才顺利把他给吃干抹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她颇为痞子气地捧起他的脸,凑到他耳边,不怀好意地开口:“你嫉恨莲生,故意把个烂摊子丢给他,而且,朝廷如今外强中干,所有的钱都在你的钱庄里,就连朝廷要花钱,莲生还得先悄悄问你的意见,你的面子可不小呢!”说完,纤细的腰才一挪动,就感觉到一阵强而有力的钳制,萧胤的手搁在她的腰间,有效的困住她,所用的劲道很巧妙,丝毫没有弄疼她,却也让她挣脱不开。
“为了娶个老婆,什么都没了,我自然要给自己留些钱财傍身才成。”他也半真半假地调笑着,清俊儒雅的脸上噙着一丝浅浅的笑纹,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性感的沙哑,伸手将她不由揽紧:“不知用那些钱做聘礼,你可愿意嫁给我?”
“不嫁!”她泄愤一般伏在他的肩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抬起脸来,笑得如同花儿一般灿烂:“不如,我拿青州的兵权来下聘,娶你进门做郡马,如何?”
“咳咳——”萧胤像是被她言语中的离经叛道给呛住了,一边笑一边轻咳,最终,俊脸之上的表情里带着三分头疼七分感慨,并着喟叹,可见他的无可奈何:“蓦蓦,你的脑子里装的总是些出人意表的东西。”
“是么?”仿佛这是一种褒扬,她得意地全盘接受,回以笑意可掬:“狸猫,你的接受能力和思维方式也不遑多让呀!”
两人正在表面互相恭维,实则甜言蜜语之时,尉迟非玉过来,说是已经备好了膳食,蓦嫣便推着萧胤到了花厅,打算一起用膳。
望着满桌的膳食,萧胤并不动筷,只是垂眸半晌,抬起眼来:“蓦蓦,我们很久没有一起用膳了。”那一刹那,他习惯性地微微眯起眼睛,轻轻笑了出来,琉璃盏中跳跃的火焰反射出他的眸光,竟比火光更加刺目。
“那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吗?”蓦嫣扬了扬眉,明明已是饥肠辘辘,却也不动筷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故意笑着看他。
“你喜欢吃的那些,总是不变的。”他轻轻地开口,含着宠溺,看她的眸光中透出几分难以捉摸的恍惚,像是蒙上了一层蛊惑人心的水雾,朦朦胧胧,唇边含着一分笑,笑容甚淡却也极性感,似望着她,又似没有望着她:“说来也奇怪,自你还住在寒英殿时起,我便就知道你的习惯了。”
绝少听他提起以前,可此时此刻,不知他是想起了什么,蓦嫣的心便因他如此的眼神和表情,难以控制地柔软起来,素来堪比城墙拐的厚脸皮也突然有点烧热了。“狸猫,你该不会是从那时起就悄悄把我给看对眼了吧?”她腆着脸颊上洇了两团清晰的红晕,如同被水浸湿了的胭脂在素绢上层层晕开去。
“不是。”萧胤微微扬唇,一缕笑意自他的眉梢眼角极慢的透出来:“我是在噶达贡山上把你看对眼的。”
“为什么?”她愣了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回忆起在噶达贡山上时那些温暖而相依为命的记忆,回忆起那清甜的米汤和甜糯的烤红薯,萧胤望向蓦嫣所坐的位置,伸出手来,示意她把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声音是一如既往的玉暖生香,温润清越:“因为你喂我喝进食的模样,特别漂亮。”
忍不住把眼儿笑得弯弯的,蓦嫣把左手搁在他的手心里,右手执起筷子,夹了他素来喜欢的翡翠菜心,喂到他的嘴里:“是不是这样?”
他微微颔首,笑得迷人,紧紧握住她的手,感觉着她的手异常温暖,手上的温热直直熨帖进他的心底,一如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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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蓦嫣回京了,萧念便下旨召见,可蓦嫣当蓦嫣提起与萧胤的婚事,说要舍了昭和郡主的名衔嫁入睿王府时,萧念却充耳不闻,不理不睬,只是板着脸孔说什么皇族同姓不可通婚,暗自得了成全便该偷笑之类的话。蓦嫣忒不高兴,出言顶撞,说他分明故意刁难如今高高在上就忘记草根情意云云,气得萧念脸色铁青。
再后来,萧念三番五次下旨召见,蓦嫣也都一副“人江湖上,一律不甩帐”的彪悍样,压根没把他再当成一回事。
萧念对自己的心思,蓦嫣自然是知道的,否则,当日,萧念也不会趁着萧胤昏迷醒来之时,在他的汤药里下了销魂草。而萧胤也不是个傻子,之所以将经济大权掌握在手中,为的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这种情况之下,还是不要做夹心饼干的好,所以,当宣政帝萧念御驾亲临睿王府时,蓦嫣竟然偷着从后门溜走,把应付的场面留给萧胤收拾善后。
偷溜到汉御湖的画舫上睡了大半日,直到已是斜阳如血,她才睡得饱足了,心里估算着萧念也该回宫了,这才动了回睿王府的心思。
刚上了岸,她正打算上软轿,却只听得一个怪异的声音从远处慢慢吆喝了过来,明明是沙哑难听的公鸭嗓,却偏像唱小曲儿一般,刻意抑扬顿挫,把话尾像花枪一般抛高:“前世罪孽深重,今生一世多舛,命中有贵人,处处挡灾劫,福兮与祸兮,谁人说得清哦喂——”
记忆中的某一页被无意中翻开,蓦嫣顿了顿,眼前一亮,翘首望了望,如愿看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熟人。
“曲半仙!”她有些惊喜地笑了起来,立刻命下人将那衣着破旧手拿竹竿白幡的半醉神棍给请到跟前来。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曲半仙眯起眼打量了她半晌,这才总算认出了她来,压低声音寒暄着,满嘴都是酒气,额角那显眼的肉痔有些猥琐地随着笑纹抖了抖,两颗招牌似的大板牙依旧扎眼:“今日,你是要看相还是测字?”
“今日不看相也不测字。”蓦嫣也掩唇低笑,想起之前也是这神棍一番怂恿,她才敢大胆动手丰衣足食,可是却害得这神棍被萧胤给断了一条胳臂,顿时便也有些内疚,便想着趁机再询问些相关的杂事,多给些打赏:“只是有些想不太明白的事需曲半仙指点迷津。”
“其实,事到如今,姑娘还有什么迷津需要我指点?”曲半仙搁下手里的竹竿,用两只手指捻了捻光滑无毛的下巴,小眼眯成了一条缝:“我不是早说过么,姑娘颜貌龙章凤姿,颈项似彩蝶翩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是前一世心狠手辣,满手血腥,不知得饶人处且饶人,招致极重的怨念,也自然能遇到一位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贵人,为你消灾挡劫……”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贵人?”虽然这曲半仙一番拉拉杂杂颠三倒四的话语前缀是“早说过”,可是蓦嫣却觉得自己只听过其中无关紧要的一部分,于是,对于那陌生的部分,顿时便认真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据她所知,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不就是萧胤么?
“姑娘命中的这位贵人本应福泽绵长,一世无病无忧,如今,为姑娘挡劫,已是三魂余一,七魄不全。”那厢,曲半仙还不明就里,只是摇头晃脑地叨念着,并不知晓自己一时失言,竟然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可怜可怜,我早已告诫他莫要为情所困,可他却是执迷不悟,如今,苟延残喘,生不如死,均是咎由自取,自食其果,与他人无关……”
从曲半仙的言语中梳理出了一些似乎是与自己有关,却又潜藏在迷雾之后的蛛丝马迹,蓦嫣的眉头开始深蹙起来,可却还能极力保持平静:“曲半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曲半仙正摇头晃脑自说自话,没由来地突然被打断,一时之间,酒意作祟,竟然忘记方才说过些什么了,不明就里地眯着眼凑近了蓦嫣:“什么什么意思?!”
“少和我装蒜!”看那神棍一副醉猫似的迷糊样,蓦嫣的表情一下子便冷了下来,整张脸被怒意染得通红,一字一顿,说得格外清晰,只差没揪住那神棍的衣领:“我如今肝火旺盛,脾气不好,没事喜欢砍人脑袋,剁成肉酱,你莫不是想挑战我的耐性?!”
那曲半仙身上的酒意似乎一下子便被这夹杂着冰冷威胁的言语给蒸腾了,顿时一个激灵,额上的冷汗徐徐而下。“姑娘切勿动气,切勿动气!”满脸堆起讨好的笑意,那神棍不断地点头哈腰:“河蟹社会,远离暴力,万事都好商量嘛!”
“你刚才说什么挡劫,什么魂魄不全,什么执迷不悟,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曲半仙一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讲解之下,蓦嫣才得知,当日,萧胤离开青州之后,不仅是回京师处理朝政,主持大局,甚至还暗地里派出影卫,将这曲半仙从徽州给抓到了京师来。曲半仙是个贪生怕死的神棍,自然无需动用什么严酷的刑法,萧胤冷着脸吓唬了一番,她便稀里糊涂把该说不该说的全说了。
这一刻,蓦嫣才知道,她之所以穿越,是因为自己虐死了那甚得读者欢心的男主。而她为自己选定的男主,却是因为她之前无虐不欢的恶行,必须要承受如同宿命一般无法摆脱的痛苦,为她洗清罪孽。
简而言之,也就是说,萧胤所受的一且痛苦,都是拜她所赐!
而这一切,萧胤竟然全都知道!
“你是说,我之所以每次大难不死,都是因为他在为我挡劫?”听完了一切,蓦嫣的脑子一片混乱,半晌也理不出个清晰地思绪来,脸色苍白,只是近乎喃喃自语,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在询问。
“他此生忍受的痛苦越多,便可为姑娘多洗清一些罪孽,可保姑娘后半生幸福无忧。”曲半仙看着她甚为迷惘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而且,他也知道,姑娘此生命犯杀破狼,得你真心之人,便不会有好下场。我虽然也曾告诉过他,若是不想替人挡劫,只需狠下心杀了那罪魁祸首便是,可他却——”顿了顿,曲半仙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不由叹了一口气,满脸同情:“算一算,他的双眼如今已是看不见了吧?!”
“你说他的眼睛——”乍一听见这个消息,蓦嫣如被雷殛,僵在原地,几乎心胆俱裂。难怪这几日总觉得是哪里不对劲,如今得了提示,细细一想,才觉得有很多不对劲之处!那一瞬,她的脸色竟然瞬间便开始由白转青,呼吸也似乎急促了起来,更甚椎心刺骨千倍万倍的痛楚感在她身体里随即扶摇直上:“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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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沉。
蓦嫣站在萧胤的书房门口,不声不响,看着他执起手里的一卷书册,乍一望过去,竟然难辨真假,也不知是真的在翻阅,还是在不着痕迹地发呆。
她微微挪了挪脚,脚步声才起,萧胤便已经抬起头来,眼眸一亮,望着她所在的方向,眼中闪烁着笑意。“蓦蓦,你回来了?!”,他无论是举止言行看上去都极是自然,尤其是那双黝黑深沉的眼眸,仿佛蕴涵着无穷尽的深邃,怎么看也不像是已经失明了。
蓦嫣敛下所有的情绪,装作很随意地应了一声,缓缓地走到他的跟前。“你在想哪家的姑娘呢?”她故意撒了撒娇,靠过去蹭了蹭他,刻意挨近他的耳边,低低地笑问:“想得这么入神,竟然连书都拿倒了。”
“哦,我一时失神了。”萧胤应了一声,明明手里的书没有拿到,可他却似乎是视而不见,只是甚为随意地扔在桌案上,伸手便过来揽住她:“方才对萧念提起想与你一起回青州之事,他想是默允了,我便就思索着几时与你一同回去。”
从这个小小的动作,蓦嫣便就看穿了他想要隐瞒的一切。
她许久不曾做声,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连叫都叫不出来,一种似是而非的疼痛从心口一直蔓延到指尖,再弥漫全身每一个角落,像是生无可恋的绝望,在瞬间将她吞噬,直至淹没。
“你为什么还要骗我?”捧住他的脸,她伸手抚上他的眼睛,责备自己竟然如此后知后觉,他的眼睛早已经看不见了,可她日日与他黏在一起,竟然没有觉察:“你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怪她回来之后,他总是坐轮椅,那腿伤疼痛是假,不想因着探路摸索而泄露了失明的实情才是真!甚至于,他一番甜言蜜语,逗得她心花怒放,每次用膳都自认肉麻地要喂他,其实,也是不想泄露了自己双目失明的真相!
萧胤僵了僵,掰开那捧着自己脸颊的手指,知道一切已是掩盖不住。“本不想这么快让你知道,不想,却还是瞒不过你。”微微垂下头,他的身体一点点松懈下来,一时之间像是没有力气,只能依靠着椅背,明明痛苦不堪,却还笑得云淡风轻:“蓦蓦,没想到当日一别,等到你再回来,我却已是看不清你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