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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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镇不是一个镇。

静水镇是一个城。

虽然比不上广临城和滂称的规模庞大,繁华喧闹,但也是小有格局的城。

远远的就看到一支灵旗的黄旗高高矗立。

五旗划分很驳杂,分气,灵,精,念,意五旗,由于各旗是由各个旗主管理,实力上参差不齐,但是大体上都是自旗主和管事以下分三大等级,每个等级用颜色标明,红色最高,常驻天山;黄旗次之,地方驻军;白旗最末,流动侯差。

静水镇的正中就立着黄旗,一目了然。

我咬着唇,向黄旗的方向奔去,手里紧紧握着的就是那块玉锁。

云层低压,阴风阵阵。春夏交接时分雨水正盛。

我身体的各个关节又开始隐隐作痛,于是便步履凌乱,艰难异常。

这让我想起芷蒲谷内那个温热的药包,略有微苦的气息。还有那碗加了糖后特意凉到温热的汤药,晚饭时那盘很咸的春芽炒蛋,那条温暖却强健的背脊……

我紧紧抓着玉锁,几乎想把它熔到手掌的血肉里。

有的人总是患得患失,为了眼前的拥有而愿意当一个瞎眼的鼬鼠。长久以来,我就是这样的可怜又可恨,情伤过后,总是在寻觅过往的温柔。

当乌宗珉这缕阳光投下来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它的真实。

可它却真的是实现了的。久违的温暖,久违的真心的笑容,我如此贪恋他的给予所以就一直延续我的谎言。

初见他,是敌友难辩的自保,所以欺瞒了我圣女的身份。逃难的路上互相扶持我早该相信他的坦诚,只是千疮百孔的内心让我对一切美好失去信心。大难不死的河边,那潭刺目的鲜血吐在石头上,我终于明白我的可恨,我宁可他误会我忘恩负义也不愿再拖累他,但是他并没有弃我而去。芷蒲谷的日子就像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成了事实,宁静,和谐,与世无争,断绝红尘,我可以心如止水,看云霞明灭,朝生夕落,听孤鸿号野,翔鸟鸣林。一回头,就可以看见乌宗珉的身影。

他的温暖,那么真实,却又那么飘渺。

所以我什么都没说,生怕圣女的身份划破那份安逸。

我像一个在沙漠跋涉很久的人,对这瞬间的露珠是如此流连。

可是我的欺骗却是那么血淋淋的一宗罪。我害怕失去,所以便继续隐瞒;继续隐瞒,罪恶就越加刺痛我的良心,越害怕在真相大白之后的失去,所以就继续隐瞒……泥足深陷,越错越远……

可我并不后悔。

我珍惜那段回忆,在那段记忆里就好象我从未有过心伤,我可以微笑,可以大笑,甚至可以放声歌唱。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乌宗珉一直不知道我的圣女身份。他是一片森林,一直埋藏着我梦想的静谧,不能去碰,一碰就破。

紧紧握住手中的玉锁,我奔向黄旗的方向。

我知道的。

梦,已经醒了……

黄旗跟前,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个大户人家样子的庭院。门前两个看守,身着黄衣,上有天主教的标识。

我已经被病痛折磨的大汗淋漓,深吸口气,顺匀了呼吸,咬着牙走上前去。

“站住,什么人!”左边的看守拦住我。

“让开,我要见你们总管事。”我说。

“你是什么人!”他看着我说。

“我要见你们管事还要向你通报不成!让开!”心里着急,自然口气强硬。

“你以为我们总管事是谁都能见的吗!你是谁!为何来见我们总管事!要是不相干的人最好走远点。”他很不耐烦。

我深吸口气,乌宗珉安危难测,我实在顾不得想其他许多,我说:“我是你们天主教圣女!”

那人听我说完便笑了出来,“嘿,”他对另一个看守说,“看呐,又是个自称圣女的无知蠢妇。”

另外一个看守也是嘿嘿一笑,“这个更夸张,前几次好歹也收拾个两分像,这次这个简直是虫蚁装耕牛啊!”

我皱起了眉,我知道我的伪装还没去,还是个鼻宽耳阔的模样,披头散发,发长拖地,身上的土布衣服又皱又脏,下摆还有小兽的血渍,的确是狼狈万分。

“你们不要自作聪明,误了我的事你们可担当不起!”我心里有点生气,说得色厉内荏。

他们两个一呆,很快,右边那个人又笑了:“你这气势倒有那么八分像,只是模样模仿的太差劲了。别以为我们圣女只是长发而已,我们圣女乃绝世之姿,哪里又是你这猥琐样儿?”左边的人更是笑着说:“不知圣女这次来是要银子还是什物啊?五两够吗?”

我怒气更盛,厉声道:“我哪有时间与你们两个不长眼的狗腿理论,我是不是圣女自然有你们总管事说了算,是非黑白总轮不到你们两张狗嘴说长道短,再不让路,回头自然有你们管事给你们教训!”

那两个人停来了笑,面面相觑,却不让步。

我提高了声音:“你们还不让!平时莫说是我亲往,就是你们总管事滞留天山,只一个小小黄衣管事,求上个一年半载我也未必要见。误了我的事,别说你们两个走卒,连带你们管事一起送往赏罚堂去!”

“好一个送往赏罚堂!”一个浑厚的声音伴着大门的打开出了来。一人走了出来,五十上下,中等身材,面容消瘦。

两个看守看了那人出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副管事。”

那人摆了下手,两个看守边垂手立在一旁。

“我听得门外吵闹,便出来看一下。”他瞟了眼那两个看守,继续对我说,“若这两人有得罪姑娘的地方,我代这二人向姑娘请罪了。”

我点了下头,这人态度还算有礼,说:“我要你抽调本地五百教众去宝瓶口附近救人。”

那人一笑,并不应话,“我看姑娘气势凛然,非寻常村姑才以礼相待,姑娘若是再要冒充我教圣女招摇撞骗莫怪在下不讲客气了。”

“什么!”我失声道。

“世人皆知,我教圣女出行滂城赈灾后已回天山。”

我一呆,低头思索片刻已然明白易扬怕有心之人听闻圣女失踪而有不利之举故而封锁消息,暗中寻找,这小小的黄衣管事自然是不知道圣女失踪这种事。

我抬起头,直视那人的眼睛,“我的确是天主教的圣女,你要如何才信!”

他摇摇头,说:“我看姑娘不像歹人,就不为难姑娘了。姑娘还是速速离去,切莫再自称圣女。”

我说:“我是在回天山的路上和天师走散了才流落至此,现在我要人手助我救人。莫说我是圣女,就算我是个平民百姓,有事求到你五旗,人命关天,难道你就置之不理吗!”

“天下人皆有所欲,皆有所求,天主教总不能做到有求必应。”

“若是圣女又是如何?”

“圣女是天主教之首,自当鞠躬尽瘁。”

“就是说圣女的吩咐的,一定会遵从了?”

“那是自然,只是姑娘你……”

“你们黄旗上是利箭弯弓,乃五旗中灵旗麾下。教众着黄衣,灵旗黄衣管事是每逢初八向旗主递情况汇报。灵旗旗主胥子夫,年过四十,惯使长矛,精于土木陷阱,下有四子,暂立的少旗主是第二个儿子,现在坐镇滂城……我可有说错?”

他听我说到一办就已经一脸诧异,“姑娘你……你怎么知道……是每逢出八上递文书?”

“因为我是你们圣女。”

他虽然惊讶,却还是不信,却说不出个不是的理由,只是摇着头反复说到:“不可能,圣女已经回天山了……”

我道:“好,你不信我说的,我的确也有可能是个冒牌货,但是万一我说的是真的呢?万一我真的是圣女,你摸摸自己的脖子,想清楚你到底有几个脑袋!”我故意危言耸听。

他思考了半天,最后说的闪闪烁烁,“姑娘你说的的确是我们天主教的机密,可只凭你寥寥几句的一面之词要我如何信你?”

我心念急闪,“你们可有信隼?”我曾在和易扬去赈灾的路上看到易扬收放一种隼,在隼的脚上绑着地方五旗或者是年殇的文书。易扬解释说为了方便管理,地方五旗都养有这种信隼,作为投递文书,传送消息的媒介。

他一呆,答到:“有的。”语气中有了一分相信。为了避免其他门派拦截消息,信隼的存在是被保密的,只有高层和地方管事才知道。

我说:“你可以写信去问易扬。就说‘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他自然会告诉你我是谁。”那句“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只在那个午后被易扬看过,读句,自然明白我流落在了静水镇。

他有些犹豫,还在左右拿不定主意,但我知道他虽然不明白我是不是圣女,也不知道那两句诗有什么隐意,但也隐隐明白我似乎和天主教关系匪浅,就算不是圣女也应该是个高层人物。我游说他:“我若说谎,大不了一死,我若说的是真的,你这功劳可是不小啊!想想看,你这小小的黄衣副管事回头就成了副旗主也说不定。”

他眼神一闪,我知道他已经拿定了主意。

“好,姑娘,我听你的……”我心中一喜,随即马上沉了下来,因为我听见他接下来说:“但是在信隼回来之前我也不能肯定你是否真的是我教圣女,还请姑娘在这段日子里在我们这驻地里暂住,待信隼回来自然给姑娘个合理的说法。”

我说:“我可以留在静水镇,但是现在你们要抽调五百人马去宝瓶口帮我救人。”

他面色犹豫:“姑娘……不如姑娘进里面先歇着,我去请管事出来一起相商如何?”

“那又要磨蹭多久!”我高声说,“你现在就给我聚集教众去找,不用知会总管事,无论结果如何,我定会提升你上天山,任灵旗副旗主。否则,天主教以后就没有你这个人!”

他面有喜色随即又眉头一皱:“这人马……”

“你既然说用信隼传书,定然是愿意在我身上赌上一赌,既然要赌,何不赌大点,应了我说的话。”我步步紧逼。

他眼神一狠,下了决心,“圣女,不是我不出人马,而是我们一个小小的静水镇驻军,一共也只有五百人马……我最多能调动有一百五十人,圣女你看……”

我一摆手:“罢了,一百五十人,宝瓶口,救一个叫乌宗珉的人。”

雨点砸了下来,我独自走在静水镇的大街上,两旁的小贩早已经收了摊,行人皆匆忙,在我两旁夺路而行,只有我拖着病痛不已的身子举步维艰。

我拒绝了副管事要我住驻地的提议,他也不纠缠,这个副管事啊,一看就是在总管事手下干的不顺心,年过四十了,也分明是个机警聪明有本事的人物,才区区一个黄衣副管事。亏得如此,他才愿意在我身上赌上一把。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不愿意让总管事知道圣女流落的消息,这等天大的功劳自然是百年难得一遇,他怎愿意拱手让人?

我告诉了他有了消息让人来悦来客栈通知我,便离开了,他也没再说什么,退回了门内。

衣服不一会儿就湿了,膝盖格外的痛,像有人拿了锉刀一点一点打磨我的膝踝骨。

大雨滂沱,街上的人终于走的走散的散,只有我一个人在雨幕中。

我什么用也没有,我什么也干不了,我一次又一次等着乌宗珉向我伸出的手,而在此时,他危难的时候,我却什么也帮不了,何况那还是为了我而陷入的危难……

天地间一片看不穿的帘幕,像世界初开时的混沌,八面悲凉,苍苍茫茫间我仿佛看见那人剑眉星目,玩世不恭……

我走得浑浑噩噩,心里空空的像被人挖走了什么,一抬头,看见被雨水冲刷的一块大匾悬于头顶,“悦来客栈”四个大字被洗涤的格外分明。

心中突然腾起一簇希望,像成灰烬的草原上又有了火星,“也许他已经平安归来,也许他已经在里等我!”心里是谁的声音在喷薄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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