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君泓初初登基为帝之时, 曾经扬言, 三年不立后。
只是他身为皇帝,为了天下子民,总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时候, 所以说,即使是天下至尊, 也有可能身不由已。
这一日,早朝之上, 君诲满脸倦容, 眉毛和肩膀一样是往下垮的,恭敬的走出列来启奏道,“皇上, 国库本来就已经捉襟见肘, 经历过这一系列战事,更是入不敷出, 户部当真是度日如年了。”
看着君诲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君泓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么依卿所言,有何解决之道?”
君诲顿时眼睛一亮,赶紧道,“皇上, 不如赶紧立后吧,我朝娶后,那是何等大事, 如今三国友好相处,再加上那翼国曾受我朝援手之恩,趁此机会,定然要送上贺礼大大的感谢一番的。除了翼国,花间国,其他大小番邦部落,朝中上下各州各县均有贺礼,由此,可以缓解国库的燃眉之急啊。”
君泓抿着嘴没作声,易惊鸿也站了出来,“启奏皇上,臣也赞同,如今天下初定,正是需要一场喜事来稳定民心,重振士气。”
君泓当然听出来了这两人的意思,他心里也是巴不得早日将心爱的女子娶回家来,只是当日他言之凿凿,三年不娶后纳妃,如今出尔反尔岂不失信于天下?
“皇上,”傅鉴之也慢吞吞的踱了出来,“叶落乃是先皇钦定,只是您当时是初登帝位,叶落为了辅佐您才将此事秘而不宣。如今万事俱备,还请皇上遵从先皇遗命,早日立后,才是我朝之福啊。”
苏诚瞅瞅这几人,他算是听明白了,好吧,为人臣者,他也就理解一下君心,顺君意吧,“皇上,请为崇兴百姓,早日立后吧!”
他一跪,满朝文武也就跪下了,“请皇上早日立后。”
“皇上要是再不答应,臣等就不起来了。”君诲还惟恐天下不乱的加了一句。可怜苏诚的老胳膊老腿,当时就抖了好几抖。
于是满朝文武跪了一上午之后,君泓不得不勉为其难的应下,此事,由礼部负责,立后之事就此定下。
君诲很有先见之明的,下朝之后没有回府,直接死皮赖脸的赖在宫里。反正现今君泓后宫无人,他有的是地方呆。
易惊鸿就没那么幸运了,第二天上朝都没来,告了假,据说是受了风寒。
君诲在几天后,才旁敲侧击的打听出来,据说易惊鸿睡得正熟的时候,被人一大盆冷水泼到床上,那也算了,最悲催的是,他才发现居然被点了穴。于是,只得直挺挺的在床上躺到天明,自然而然,便华丽丽的感冒了。
君诲抹了一把汗,幸好他当时没回府,躲了好几天。
估摸着某人的气已经快消了,他才偷偷摸摸的回了府,结果,一打开房门,他怒了,“叶落,你个死没良心的!”
他费尽心机搜罗来的,视若珍宝的红木床,已经壮烈的散架了。
叶罗此时正在府中,没有半点愧疚之心的逗着天下玩儿。
苏诚和傅鉴之那种老人家就算了,易惊鸿和君诲这两个家伙还能逃脱她的魔掌么?可怜她自由的单身时光啊!
老实说,她觉得现在这种日子没什么不好,闲来和天下捉个迷藏,唱个小曲儿,等君泓处理完事情,两人还能花前月下共度个一会会的浪漫时光,谁想那么早就嫁为人妻变为人妇啊?
“你说这种日子没什么不好?”君泓本来正在专心致志的批奏章,一抬头就听见了她的自言自语。
叶落端起切好的苹果,喂了他一块,又往自已嘴里塞了一块,“当然,要是你能不让我陪你在御书房批奏章,我会觉得日子更好过。”
君泓两下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看了她半天,才来了一句,“我没觉得这种日子有什么好的。”
“不是一样么?”叶落扭过头看他,“只不过是我从叶府搬到皇宫里来罢了。”
君泓放下手中的笔,认真的看着她。叶落不自觉的摸摸脸,有些奇怪,“看我干嘛?我哪里说得不对?”
君泓长臂一伸,将她拉进怀里,贴近了她的脸,一本正经的说,“当然有点不一样。”
“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干嘛。到底哪里不一样。”叶落有些不自在。
君泓笑了笑,双臂收紧,“你不止是从叶府搬到皇宫,还要从你的床,搬到我的床…….。”余下的话,消失于紧紧贴合的唇齿之间。
良久之后,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君泓气息不稳的看着她,“落落,我们成亲吧。”
在他明亮亮的眼神注视下,叶落晕乎乎的就点头了。
于是,这场婚事终于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得到了所有人心甘情愿的赞同。
出嫁前一晚,叶十二,叶十九,还有君红袖,一边帮叶落收拾着东西,一边小声的叮嘱着这个,叮嘱着那个。
叶落坐在床上,反而成了最闲的那个人。
看着这三人忙忙碌碌的,她的嘴角,微微弯起,“红袖,陪我出去走会吧。”
君红袖正在收拾嫁衣,一听这话,有些为难,“可是这儿还没理好呢。”
叶落把嫁衣抢过来,丢给十二,“好了,有她们俩在,你陪我出去走走吧。”不由分说的,拉过君红袖就走了。
两人走在院子里,月光很淡,周围很静,能听到两人脚下有叶子被踩的声音。
“红袖,你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吧?前几日,我已经收到闲云王爷的来信,等我的婚事一过,你也就该回王府了吧。”
君红袖低了头,没有说话。
叶落停下来,看着脸前的女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红袖,你真的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子,只是………。”
君红袖这才抬起头来,叶落看见了她脸上大大的笑容,“红袖?”
君红袖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姐,你没那么容易把我打发走的,我要留下来。”
“留下来?不行啊,红袖,不能因为耽误了你的青春。”叶落开始急了。
“小姐,”红袖伸手拉住了她,脸颊有些发热,“在你身边这一年多,我早已经看清楚了许多事情,如果说这么长的时间,还不足以让我理清自己的感情,那么,我也未免太不懂事了些。小姐,你虽然很好,但是,你终究和我一样是个女子,我从不后悔曾有的那一腔情思,却也知道,那不是两心相许的爱情。”
叶落轻舒了一口气,又有些狐疑的看着君红袖。不是因为她,却又要留下来?难道是……..。
她试探的问了一句,“是简凡,还是桑榆?”
君红袖脸红了,有些局促的扭过了头。
叶落于是心知肚明,在照顾天下的这个过程中,与君红袖相处最多的就是这两位。她知道自己家的人,平时是藏在深处无人识,但是无论哪一个,绝对都是拿得出手的,只是唯一有点担心的,是闲云王爷,“红袖,你贵为郡主,简凡并无一官半职,王爷会答应么?”
“不是简凡,是桑榆。”君红袖急了,“而且父亲会答应的,他最疼我了。”
“哦,原来是桑榆啊!”叶落拖长了声音,笑得得意。
君红袖跺跺脚,不依了,“小姐!”
“哈哈!”今晚的叶落,当真开心,如此一来,她当真什么牵挂都没有了。“好吧,我们回去睡了。”
“落落!”熟悉的声音响起,叶落转身回头,风飞絮站在不远处,沐着满身月光,笑如暖玉。
一时之间,她有些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虚幻,“师兄?”
“是,是我!”风飞絮走了过来。他身后的桑榆向君红袖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了下去。
叶落眨眨眼,“师兄,你来了。”
“要来,当然要来,妹子成亲,为人兄长,能不来吗?”风飞絮笑着。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子,从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姑娘成长为如今亭亭玉立的倾城绝色,明天,也将成为别人的新嫁娘。
“嫁妆那些,都准备好了?”
“嗯,哥哥早就备下了的。”
风飞絮点点头,“叶知的确为你考虑周到,不过,你的嫁妆里,应该还要加上我的那一份。”
叶落疑惑的看着他。
风飞絮接着道,“你忘了么,我曾经借走了你的嫁妆,而今也该是归还的时候了。”
“师兄,不用的。”
“落落,”风飞絮打断了她,“总要让我为你做点什么,我知道如今崇兴百废待兴,处处都需要钱。而且,这本该就是你的,落落,我希望看到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叶落从来就知道,他决定的事情,向来很少有人能左右。再说,他如今贵为一国之君,想必也不会在乎那么点,她拿来当私房钱也好啊。当下就点头了,“好吧,那谢谢师兄了。”
“落落…….。”
“嗯?”
风飞絮上前一步,轻轻的拥住了她,“一定要幸福。”
“好。”
风飞絮闭了眼睛,小心的藏好了那快要溢出的泪。
原来,有一种心碎,可以疼至肺腑,却连哭泣都成奢望。
落落,落落,从今而后,只能在梦里,再将这个名字反复念起。无涯曾经问他,后悔吗?
后悔吗?他也这样问过自己,只是,他知道,如果重来一次,他仍然会做同样的选择。
他原本,就是无从选择的。
第二日,天还未亮,鞭炮声已起。
这是崇兴建朝以来,或者也可以说是历朝历代以来,少有的立后仪式。
君泓按照平常人家的礼仪,亲自骑着高头大马,来叶府迎亲。
只是迎亲的过程,远没他想像的那么顺利,即使,他是皇帝。
首先,叶府的大门一直没开,喜钱都已经发得君诲快哭了,门才打开。
大门好不容易开了吧,还有院门,厅门,等到君泓好不容易坐到正厅上的时候,君诲已经抱着扁扁的钱袋,欲哭无泪了,“桑大总管,这下该把新娘子扶出来了吧,花轿都在外面等着了。”
桑榆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还要请皇上,亲自去闺房迎小姐。”
“什么?亲自去闺房,这成何体统?”君诲跳起来,“这是哪里的规矩?”
“小姐的师兄说,这是苍雾山的规矩。”
叶落的师兄,就是,风飞絮?君诲脸色更苦了,如果是他,还不是存心想折腾君泓,“不行,这不符合礼仪。”
“反正今日已经不符合礼仪了,不如就彻底不符一次吧。”
“这话,也是风飞絮教的。”君诲问道。
“是。”桑榆老老实实的回答。
“好,我去。”君泓已经站起身来,大踏步的往叶落的房间走去。
当然,叶落的房间也是紧闭的,君泓敲了敲门,“落落?”
“外面是谁啊?”这是叶十九的声音。
“是我。”
“没名字吗?”
顿了顿,君泓应道,“君泓。”
“来干什么?”
“接落落的,落落,快开门。”
“接我家小姐干嘛?”
“做我的皇后,我的妻子。”
“那,唱个歌来听听。”
唱歌?君泓一脸难色,韦崎抱着的剑差点没滑下去,君诲在后面猛翻白眼。
“落落,我不会唱,你知道的。”君泓小声道。
“小姐,你不许偏向他。”叶十九警告的看了叶落一眼,压低了声音。叶落忍着笑,也不吭声,看着十九她们在那儿玩得开心。
十二于是抱着天下凑了房门后,“不唱歌,今天这门我们也就不开了。”
君泓为难半响,终于还是唱了出来,“小宝宝,快睡觉……..”
天可怜见,他真的是不会唱歌。韦崎终于任手中的剑掉了下去,“呛!”的一声。
“姑父不会唱,不会唱!”天下也乐了,拍着小手,笑得开心。
叶十九和十二笑作一团,终于把门打开了。
君泓满脸赦然,一进去之后看见叶落端坐于床上的样子,顿时便将所有的局促都丢开了,只留下满腔喜意,“落落,我来接你了。”
叶落头上盖着红盖头,只得暗骂一句,“傻瓜!”可是却有一种甜蜜,甜至心底。
“皇兄,抱着新娘子快走。”君诲一眼看见了叶十九不怀好意的笑,顿时心生警惕。
“拦着。”叶十九换了叶十二一句,不过君泓这次动作够快,拦腰抱了叶落,便一鼓作气冲了出去。
笑话,再怎么说他也是皇帝,那些人,真能拿着刀剑挡他么?
“我的红包!”十九还在后面嚷道。
君诲摸着额头上的汗,幸好跑得快,国库是真没钱了啊。
软玉温香在怀,君泓不舍得放手,还是叶落暗暗掐了他好几下,他才依依不舍的将她放进了花轿。
那一日,是最平常的嫁娶。
女子嫁,男子娶。
嫁于他为妻,娶她为妇。
那一日,也是最不平常的嫁娶。
堂堂当朝皇帝,亲迎新娘,一路之上,目光不离花轿,笑意浓浓。
叶落坐在花轿里,看着轿帘上他的侧影,伸出手去,抚着他的轮廓,嘴角,高高扬起。
这个人,从今天起,是她的夫了。
爷爷,哥哥,你们看到了吗,落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那一日,同和日丽,温情无限。
“喂,你到底会不会啊?”夜晚,皇上寝宫内,传出新晋皇后的声音。
“不会又怎么样?是你这个衣服太复杂了。”半天解不开她的衣服,君泓也是满头大汗,却还要理直气壮。
叶落瞪了他半响,“不会算了,我睡了。”自已侧过身,背对着他睡了。
君泓看了她半天,这可是他盼了好久的洞房花烛夜,怎么能就这么就睡了?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爬上床去。
“啊,你这个败家子。”伴随着叶落低骂声的,还有布帛碎裂的声音。
君泓得意洋洋将撕烂的衣服丢到了一边,不会解,他还不会撕么?
叶落捂着他的眼睛,“不许看。”
“好,不看,我亲。”君泓俯下身来,滚烫的吻,印上她的颈间。
叶落双颊通红,“接下来你也会?”
“那当然。”君泓回答得含糊不清,“詹春给我找了好多画册。”
叶落于是立刻想起刚刚詹春退出去的时候那怪异的眼色,顿时羞怒交加,“君泓,你去死。”
“扑通”一声,君泓大概又做了崇兴第一个在新婚之夜被自己皇后踹下床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