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崇兴王朝国内的乱局, 在翼国的战争形态进入相峙阶段后, 君泓下旨陆威远挥师回朝。
翼国境内的飞絮军兵分两路,前堵后追。
威远大军损兵两万,终于顺利回到崇兴。虽然相比出征之时人数已经少了很多, 但是这一支队伍,经过战争的洗礼, 也完成了从新老兵的临时组合到配合默契的沙场铁旅的蜕变。
君诺的势力,暗中经营许久, 再加上张台铭的支持, 如今爆发,当真是势不可挡。一时之间,君泓能与之抗衡的, 除了闲云王爷的兵力外, 便只有京城内的兵马了,如今陆威远的回归, 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君泓的压力。
但是相对的, 也就加重了叶星扬部队的危机。陆威远回国,翼国境内的飞絮军,在补充了粮草物资后,径直前往前线,参与对叶星扬部队的追击。
在收到飞絮军于辽州汇合的消息后, 叶星扬传回来的战报,便不再如先前一般规律。庆幸的是,叶落终于给君泓写了很长很长的一封信,
没有说战况,没有说计划,她引经据典,给他讲了京城有多么重要,他身为皇帝对整个崇兴有多么重要。
君泓看得气不打一出来,他身为国君,有多重要,他能自己能不知道么?这个家伙千里迢迢送封信回来,居然就是长篇累牍的讲这些他已经知道的事实,亏他还那么期待的,詹春和韦崎都被他赶了出去在外面候着。这个家伙,这个家伙…….他咬牙切齿了半天,还是没骂出来,耐着性子看下去。
只是看到最后,他还忍不住柔了神色,嘴角大大的扬起。
因为,最后,她说,“君泓,留下陆威远,解决掉君诺,我在边关,等你来救我。在你来之前,我的小命,我还保得住。”
原来,她什么都猜到了,猜到他召回陆威远,原是为解她之困。他知道飞絮军成名多年,她与叶星扬面对这样一支军队时,要承受多么大的压力,偏偏,他什么支援也无法提供。
“詹春,”他站起身来,“宣连明禧,张宇进殿。”
叶知说得对,要稳住崇兴的江山,便要先解决掉内患。
那一夜,殿内灯火通明。
第二日,走出大殿的年轻帝王,身着戎装,银色盔甲在晨曦里闪着淡淡的光。
对着满朝大臣形色各异的目光,他高高的昂着头,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睥睨万物的狂妄,“乱臣贼子,诛!”
死守京城,固然可以守得更久一点,但是一味的防守,只会让失败来得稍微晚一点,想要取胜,那是绝无可能。
他不能只在这里等着,还有人,在等他。
这一次,他给叶知的回信,和当初叶知给他的一样短,“叶知,想你!”
因为分离,才会有思念,因为有情,才会懂得思念。
叶落微微弯了唇角,掩上信纸,见字如人,她想,其实偶尔见见那个傻小子,也是件有趣的事。
“叶相,”叶星扬和曹武一前一后的进来,看见她脸上的柔色,都是一愣。
曹武拍拍脑袋,心想这叶相天生的相貌出众,再加上这偶尔展露的情态,怪不得前有个傅青月,后有个君红袖,中间还传言皇帝是为了他空着三千后宫。
而叶星扬,很快收敛了怔愣之色,走向她,“叶相,飞絮军已经连下三城,如今,已经正往奉定城而来。我与曹统领已经安排好防卫布署,这是布防图,请叶相过目。”
叶落仔细看了半响,垂了眼眸,眉宇间,有淡淡忧色。
以飞絮军之精锐,这奉定城,他们守不住了。可是奉定之后,便是一片平原,飞絮军长驱直入,便可到达崇兴的心脏。更何况,这一带是鱼米之乡,物产丰富,飞絮军只要过了此城,便会解了孤军深入粮草难继之苦。
奉定城,是飞絮军必夺之地,却也是崇兴必守之城。
叶落的手指,在地图上摩娑着,好一会儿,才道,“就按你们说的办吧,我没什么好补充的。”她抬起来头看了叶星扬一眼,笑道,“有劳二位了。”
叶星扬二人便行礼退下了。
又过了一会儿,叶星扬又进来,走到她身边,“怎么了,小姐?”
先前叶落那一眼的意思,他显然明白了,所以和曹武一起离开后,又重新安排了周围的侍卫,才放心的回来。
叶落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水,“你说,如果我们与飞絮军短兵相接,把我们全拼完了的话,飞絮军还有多少人?”
叶星扬额头上的青筋狠狠的跳了跳,才道,“我们有二十多万,对方有三十多万,如果我们拼完了,就算一对一,对方也不到十万了。”顿了顿,又道,“五万人吧,我想。”
“五万啊!”叶落敲敲桌子,“星扬,在我们活着的时候,奉定,不能丢。”
“好。”叶星扬淡淡的应道。
叶落抿了抿唇,“只有五万人的话,君泓应该可以对付了吧?”
叶星扬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眼,看着油灯下,她的侧影投射在他的身边,只需要伸出手去,便可以紧紧握住。
只是,他没有动,只是眸光里柔色点点,掩在长长的睫毛下。
无论未来怎么样,他在,她就在。可以一起去经历和面对,便没有什么可怕。
就算到最后,他们全部战死沙场,也不过换个地方,再做叶家人。
守城加固,叶落并不擅长,所以这一切完全是由叶星扬和曹武等人在处理,叶落带着风间影,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内外一片忙碌。
军中上下都已经感受到这一战气氛的异常,谁都知道,此城之后,一马平川,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公子,你想天下吗?”风间影突然道。
叶落看着远处,没有回答。很久之后,她才道,“以前,我虽然理解了他的行为,但是有时候总免不了几分怨怼,为什么不可以守着各自的江山,和平相处,非要挑起这样的争端,弄得我们不得不隔着国仇家恨,站在对立的两边?可是现在,我终于开始明白,有时候,身处这样的位置,总是身不由已,去做一些明明不愿却不得不为的选择。”
她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来,“就像现在,明明我心里想陪着天下,可是,我人却站在这里,与他隔着千山万水。”
风间影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上前一步站到她身侧,和她看着同一个方向,那是远远的天边,“公子,其实早就已经注定了,从你上苍雾山的那一刻开始。”
“是啊,早就已经注定了,只是我以为离我很远而已,”叶落的笑容,带着几分凄怆。
苍雾山上同门学艺,彼此间从不问来历,不谈家事,师门有令,从下山那一刻开始,便形同陌路,彼此不识。
如果不是她身为女子,想必早在很久以前,在看出她与师兄之间互有情愫的时候,师父便把她撵下山来了吧?
只是,她还有一点不明白,师父当时,为什么会看中了身为女子的她呢?不是教她以美□□人,不然教她收集情报,而是真真正正与师兄师弟们所学的一样,国之兵之大事!
莫非师父真能算计至此,知晓她有一日会以男儿之身行事,将一身所学尽情施展?
这个谜底,或许她永远没有办法得到答案了。
三日之后,飞絮军展开对奉定城的围攻,双方都没有后援,没有退路,所以皆尽全力以赴,战况异常惨烈。
飞絮军虽然精锐,但是这次他们的对手之强,也超出了以往任何一次战斗。叶落以虎贲营的散石阵为主,叶家府兵的阵法为辅,将飞絮军的先头部队牢牢的阻在了城门十里之外。
飞絮军的先锋部队迟迟无法突破,风飞絮迅速调整了主攻方向,放弃了进攻正门,改由东西两侧进攻。
可是叶星扬的部队,早已将东西两侧守得滴水不露,所有来犯之敌,尽是无情的阻杀。
“王爷,这次对方是真的打算拼了。”冥阁皱着眉头,“我们只有硬打,完全没有取巧的机会。”
风飞絮坐在马上,与城墙上的叶落遥遥相望。隔着杀声震天的战场,看不清楚彼此的面容和表情,可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这般熟悉。
他的一身白衣,她的一身银甲,在此刻,却刺得彼此心头滴血般疼痛。
风飞絮的手,缓缓抬起,“取箭!”
风飞絮的军队,无往不利,风飞絮的箭,从不虚发。
他一手执弓,一手执箭,手,有些微微颤抖,但是很快,便稳定下来。
坚定的指着她的方向,三箭齐发。
没有人会怀疑这三箭的威力,也没有人会怀疑这箭会中途掉落,因为射箭的人,是名震天下的风飞絮。
叶落定定的看着,那三箭破空而来,来势极快,带着凌厉的杀意。
“丞相!”
“公子!”隐隐约约,有无数的惊呼。
“师兄,你这三箭,将对手的所有退路都封死了,是不是太无情了一点,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傻丫头,值得我出箭的人,定是在我眼里非死不可的人,既然已经是非死不可,我又如何再留余地?”
“得罪你的人,一定是个傻瓜。”她吐吐舌头。
他宠溺的揉揉她的头发,“得罪你的人,更傻。因为,那就意味着那是同时得罪了我们两个人。”
彼时,她大大的咧开了嘴,满心甜蜜。
而如今,满目腥红。
“小姐!”就连冥阁也低低的喊了一声,焦急的向前迈了一步。
就在此时,叶落的身形高高拔起,如冲天的凤凰,展翅于高高城墙之上。当空一剑,将迎面而来的中箭一剖为二,擦着发丝向两边飞去。
风飞絮的唇角略略弯起,放下弓来,“传令,弓箭手上,务必将所有迎战之敌全部给我打回城去。”
连他的箭都无法伤她分毫,想必,再也没有其他人能伤到她了。
落地之后的叶落,并没有半点欣喜之情,她望着风飞絮的方向,“星扬,对方要出弓箭了,让盾手上。”
匆忙赶到的叶星扬,因为过度惊吓而流失的力气,一点一点的回到身上,他抹抹额头上的汗,“是!”
才走两步,他又转过身来,脸色很不好看,“相爷,下次应敌的时候麻烦动作快点。”要不然,是会吓出人命来的。
风间影可没那么好涵养,直接从地上爬起来,一巴掌拍在叶落头上,“公子,再有下次,你就去买块豆腐来撞死。”
叶落无辜的摸摸头,至于么?她不过就是稍微等了等,才好算准来箭的方位而已嘛,干嘛这么一副她做了多大错事的样子。可是顶着两双眼睛的瞪视,她很没骨气的笑笑,“好,下次我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