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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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 君泓撤去了叶落礼部侍郎和大理寺卿之职, 专司户部。

叶落恨恨的瞪了君泓好几眼,这个臭小子,居然敢夺她的权。君泓坐得高, 两眼平视前方,只当看不到那人频频射过来的眼刀。

上朝的时候叶落当然不敢当堂发难, 但是退朝之后,君泓听到叶落请求晋见的传话时, 便知道逃避是没有用的。

于是叫了詹春, “你去叫易惊鸿来。”

詹春满腹不解,“叶知求见,皇上召易惊鸿前来是否不妥?”

“无妨, 你照做便是。”

叶落进来的时候, 君泓眼皮跳了跳,她那个样子, 眼带杀气。

“君泓, 你干嘛撤我职,我连丞相之位都还没有搞到手呢,你就又把我已经到手的又弄出去。”

君泓暗暗抹汗,幸好他有先见之明的把一众侍候的奴才都遣了下去,不然叶知这种态度, 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叶知,我说过,你这样身兼数职身体吃不消的, 目前国库的事要紧,所以你先保留户部尚书一职。等你忙完这一块,你要是还喜欢大理寺卿一职,你又再回去可好?至于礼部,礼部你就不用回去了,反正也没事可忙。”

“怎么会没事,你都还没有娶…….。”

“叶知,”君泓脸色铁青,大声打断了她。

叶落攸地住了口,看着君泓的神情,心里有些不太自在。或许她真的不该再去掺和君泓的婚事,就算她不能接受他的心意,她也不能冷漠的再去为他安排一桩婚姻。这样对君泓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君泓缓了一口气,声音放轻了一些,“你答应过我的,什么都听我的。现在养好身体最重要,等你没事了,你想当什么都可以。”

叶落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什么都要听你的,万一你叫我去杀人放火怎么办?”

君泓忍了又忍,“你明明说过的,你又想赖帐。”

叶落撇撇嘴,“谁那么傻会答应什么事都听你的啊。”更何况聪明如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明显不公平的承诺来。

正在这时候,太监在外通报易惊鸿到了。

君泓一边扬手让太监快宣易惊鸿进殿,一边得意洋洋的对叶落说,“我有证人的。”

易惊鸿一进殿门,就莫名其妙的被自家小姐瞪了好几眼,顿时满头雾水。

“惊鸿,你来看。”君泓从怀里掏出个纸条来,“你看,这是叶知答应过的,你作证的,对吗?”

易惊鸿接过来一看,是上次君泓答应给叶落两碗血的时候,她承诺的什么事都要听君泓的。可是顶着小姐凉嗖嗖的视线,他咳了一声,不敢说话。

“易惊鸿?”君泓又催促了了一声。

易惊鸿简直欲哭无泪,他只得硬着头皮看向自家小姐,“叶大人,是在您请求皇上流血救人的时候,您答应的。”

叶落想起来了,不可置信的看向君泓,“你还留着?”

君泓点头,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回来,“那当然,我知道你要赖帐的。”

君泓,你是小孩子吗?叶落抚了抚额头,叹了一口气才道,“皇上,现在哪个职务我都还不能交出来,户部需要创收,同时清理陈年旧疾,需要大理寺卿这个身份,才能更好行事。国库一旦较为充盈,无论出身皆可参加的科举考试也需要开科了,这次的事情本来就是我负责的,此时一旦交出,极有可能半途而废。而且您初登大宝,更需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开科选拔人才势在必行。因此礼部侍郎一职我也不能放。”

“不行,你的身体怎么承受得了这么多?”君泓断然拒绝,“我已经问过太医了,他说你需要长年静养。”

易惊鸿总算听明白了,暗暗叹气,卧病在床需要长年静养的那个是叶府的公子,不是眼前活蹦乱跳还有力气跟皇帝吵架的小姐。

只是可惜,皇帝陛下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易惊鸿,你来说,现在是不是正需要我出力的时候?”叶落跟君泓说不通,径直将矛头转向易惊鸿。

可怜易惊鸿,当着明里暗里的主子,怎么说都是错。

仔细思虑一番了之后,他转向君泓,“皇上,不如让叶大人暂时先担任着,等科考之事结束再谈?”

“不行,朕意已决。”

“君泓,我告诉过你我没事。”

“太医说有事就是有事,你又不是太医。”

叶落喘了一口气,转身就走,“不让我管我就不管,我回家去混吃等死。”她能怎么样,有话说不出,这种感觉真的很憋屈。

君泓也火了,看着叶落的背影半天没说话。

等叶落走了好一会儿,易惊鸿才轻声道,“皇上,生命都是有限的,所以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人们才要努力活得充实有价值。或许对于叶大人来说,无所事事的静养得以续命,远不如轰轰烈烈的几年来得精彩。他也有他的目标和理想,不能因为他的身体,便剥夺了他追求自己梦想的权利。”

君泓的拳头渐渐握紧,他何尝不知,他亲眼见过叶知与他在生死困境中所表现出来的惊人毅力,以及他每次谋略算计时的动人光彩。可是,他终究是舍不得。

每次一想到叶知极有可能很快便要离去,他便觉得不寒而栗。身为君王,或者是身为储君的时候,他早已知道身在高处注定的孤独,可是如果有叶知在,他会觉得,这样的孤独并不寒冷。

“惊鸿,你先下去吧,朕再想想。”

易惊鸿走出很远,又回转头来,看着君泓低头思考的身影,思绪有些复杂。

夜晚,风间影睡得正熟,被人一拳头砸醒。

“喂,多脑怪,你干嘛?”他抚着额头吼道。

“陪我喝酒。”

借着月光,风间影看得清楚,易惊鸿提溜着两罐酒站在床前。

“多脑怪,你失恋了?”风间影怪叫。

“起来不?”易惊鸿懒得理他,将酒罐往前一递。

风间影坐起身来,抱着酒罐,闻了闻,“嗯,好酒。”

两个人也不点蜡烛,坐到窗边,就着月光开始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起来。

“今天公子心情不好了,回来就跑到大公子院里去撒娇去了。”风间影说。

“嗯,我知道,公子和皇上在宫里吵架了。皇上担心公子的身体,撤了她大理寺卿和礼部侍郎的职,公子有苦说不出,气冲冲的走了。”

风间影默了一会,提高了声调,“我们家小叶叶居然和皇帝吵架?”

“嗯!”

风间影连喝了好几口酒,“我都好多次吵架吵不赢公子了,这个皇上好厉害。”

“风间,皇上是真的爱上公子了。”

这一次,风间影也沉默了。

易惊鸿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他比风飞絮好。”

“我也不喜欢风飞絮,问题是公子喜欢啊。”

“风间,我们帮帮皇上怎么样?”

“怎么帮?”风间影有些警惕的望向他,“你要是敢把公子的身份告诉皇帝,你就死定了,绝对的。而且,我还担心一个问题,那个皇帝要是真爱上公子,说明他爱的是男人,那怎么行?”

易惊鸿一顿,也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半响,他开了口,“让人去试试。”

“怎么试?”

易惊鸿招了招手,风间影附耳过去,两人在黑暗里密谋许久。可怜被算计的皇帝还在为白天的事心烦意乱,辗转反侧,挣扎在要不要接受易惊鸿意见的纠结里。

第二日,叶落托病不上朝;

第三日,叶落继续托病不上朝;

第四日,沉不住气的君泓到了叶府。

他到的时候,叶落正躺在院中的椅子上晒太阳,还拿了块布遮在脸上,睡得正沉。

君泓没有让人吵醒她,自个儿坐在旁边凳子上坐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暖意浓浓让人想睡还是怎么样,反正等叶落醒来,便发现君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阳光下,他的睡颜单纯而宁静,只是眼睛下面,有青黑的痕迹。

叶落叹了口气,心软了,她不该跟他这样赌气的,这一次,是她任性了。

如同她对哥哥,也是一样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不要说让他出仕为官,就算是出门走上一圈,她都会担心会不会引发他的病情。将心比心,君泓对她如此紧张,她实在不该生气的。

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

君泓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甜美,就连醒来,都以为是在做梦。

他睁开眼来,对上的,便是叶落的笑脸,“你醒了?”

他使劲揉揉眼睛,“我醒了?”有点发楞。

叶落好笑,“是啊,你醒了。饿了吧,我们去吃饭。”

他走了好几步,才确认自己是真正的清醒了,他加快几步,追上叶落,看着她的脸色,“你不生气了?”

“嗯。”

君泓看着她平常的表情,有些心慌,“我是担心你的身体,你不要生气。等你好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好吗?”

“好。”

“叶知,你不要生气了,你要是喜欢你还是去做大理寺卿和礼部侍郎吧,但是让别人帮你,不要把自己累到了。”叶落答应得太痛快,君泓越来越不安。

叶落停下了脚步,笑着看他,“不,君泓,你做得对。我如果真的身兼数职,难免会有揽尽大权之嫌,对于初登大宝的你来说,是非常不利的。我先将户部的事情处理好,只有财力足够,我们才能做其他的事情。”

“你真的没有生气了。”

“嗯,”叶落点点头。

君泓这才笑了开来,“叶知,那我们以后有意见不同的时候,都要好好沟通,不能再这样赌气不见面或者走掉了,好吗?”

“好!”叶落答应得干脆。

君泓这才舒了一口气,“那我们快点去吃饭吧,我饿了。”

吃完饭,两人到了书房,叶落便将这两天整理出来的一些东西搬到了君泓面前,“这是我查到了的各个报欠州县的信息,过去几年,有些地方的确有程度不同的受灾,但是不可能税赋全免。我已经派了人明查暗访,争取在月内有确凿的证据。没有交的或者没有交够的补交,能补多少算多少。同时你要发布皇榜,鼓励农民,商人,以及其他各行各业有能力者,提前缴纳明后两年赋税,便可以减免第三年一年的赋税。希望此举可以缓解国库空虚的危机,至于第三年的税收,也不用担心,商业竞争自然年年都在优胜劣汰,总会有新增商户添补这一部分空缺,目前我们正是急需钱银的时候,别无他法。”

“嗯,新收上来的钱银,如果有盈余的,可以再拿去赚钱。”

叶落诧异的望向他,“拿国库的银子然后去赚钱?”

君泓点头,“是的,不然国库的银子放在那里就是死物,不如拿出来流通,钱生钱,更有价值。一旦国库充盈,万一有什么天灾人祸,也好拿出来周济百姓,而且国家有稳定的收入的话,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减免赋税,让百姓的日子更好过。百姓日子好过了,国家自然也就繁荣了。”

叶落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这种崭新的理念,她以前当真还没有想过。此刻听君泓讲来,有醍醐灌顶之感。

“叶知,我们得找个可靠的人来忙这事,你有推荐的人吗?”君泓还在问她,“而且必须有个正式的职务,就安插在你们户部吧,由他来负责经营,户部掌管帐目和行使监查之职,怎么样?”

叶落凝神想了一会儿,“六皇子君诲。”

“六皇弟?”君泓愣住。

“是。”叶落点头。

“为什么?”

“我早年行走江湖时,曾经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他虽是皇子,但因其母妃早亡,不太受宠,成年之后便早早搬离皇宫,混迹于商场。他与漕帮盐帮交情非浅,自己经营的丝绸庄,开遍各大城镇,其经商手腕,非同一般。”

君泓皱了皱眉,对这个六皇弟,他们基本上没有什么来往,更谈不上了解了,他看了看叶落,“你跟他很熟?”

叶落似乎明白他的顾虑,“上位者知人善任,君诲为人豪爽义气,于经商之道确有天赋,你不妨考虑一下。”

“好!”君泓却是很快答应下来,“这都是我们君家的江山,他本来也有责任与我共同守护。”

叶落笑笑,“是啊,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只是可惜天家的兄弟,向来自相残杀彼此防备的更多。君泓摇摇头,“让我现在立刻信任君诲很难,但是叶知,我相信你,你若肯信他,我便也信他一次。”

“你放心,他只涉及经营,一旦投入之后,以后帐目支出我都会亲自跟进的。另外,君泓,关于陈铁他们之前转移的银子,是否有什么眉目了。”

君泓皱着眉头,这也是他这几天来一直担心的事情,“那笔银子,足够一个五十万人的军队,用最好的装备,战斗三年。我们查了三日,查到陈铁的妻弟之前曾经经营一家钱庄,每天都会有大量钱银进进出出,可是陈府一灭,钱庄也关了门,进去查过,所有的伙计都死在地下室的库房,其他一点痕迹也没有。”

叶落的心也沉了沉,这的确不是一个好消息。

“现在唯一的计策,只有引蛇出洞了。”君泓目光灼灼,“我们不能等他们真的拿这笔钱去打造一支军队,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军队的存在的话,我们要越早引他们出来越好。而且我也想到了一个人可去做这件事。”

“谁?”

“叶星扬,他前段时间上书,告诉我他剿灭了一直来历不明的军队,并且俘虏了二万人,我想他以此为借口,向朝庭上奏清剿崇兴境内的不明势力。这样,势性会引起某些人的恐慌,只要他们动,我们就容易抓到把柄了。”

叶落看了君泓半响,满是赞许之意,“君泓,你真厉害。”

“那当然。”受了夸奖的君泓,好不骄傲。

君泓临走时忽然想起一件事,“叶知,下个月你妹比武招亲,你没什么事吧,我请你去凤凰楼吃饭,给你庆生好不?”他挠了挠头,“我不知道送你什么你才喜欢,但是我知道你喜欢在凤凰楼吃饭。”

叶落无语望天,一想起这个比武招亲她就感觉相当的无奈啊,“我当然有事,我得亲自坐镇招妹婿啊。”

“那我也来。”

“你来干嘛?”

“我陪你一起招妹婿,说不定我也可以把把关的。”君泓振振有辞。

叶落的神情很是奇怪,“你要陪我招叶落的未来夫婿?”

“对啊,多一个人多一分意见。”

叶落抬头望望天,“好啊。只是你得坐远一点,别把上台的人吓跑了就行了。但愿有你在,真能为叶落招个如意郎君,到时候,她们夫妻俩还会送你个媒人大红包的。”

“好啊!”君泓喜笑颜开的去了。

叶落在后面,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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