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月轻轻松松跟着大家度过了接下来的云南之行, 美丽的山水让她渐渐淡忘了自己的心事。那个短信之后姬君陶再没来过电话, 这让她暗暗猜测可能姬君陶也跟自己的想法一样,冲动之后归于平静,忘记所有该忘记的,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她每天给豆豆打一个电话,把自己白天的所见所闻讲给儿子听, 虽然知道儿子很多听不懂,但还是不厌其烦地解释和描述。她沿途拍了很多照片, 做好记录, 这样等豆豆回来的时候她就可以讲得更清楚了。她捧着相机一边翻看照片一边兴冲冲地想,什么时候豆豆再长大一点,自己就可以把他带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妈妈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哦。”豆豆每次电话结束前总是很懂事地提醒她, 每次都会让她泪盈于眼。这个世界上, 她所拥有的,也只有这个孩子了。
周六的下午, 旅行社的面包车把大家从机场接回杂志社。经过一周的旅行, 大家还是觉得有些疲劳,都急着想回家,陈瑞炀把车子倒出来,探出头来道:“我住城西,顺路可以带两个, 上来吧。”
一个办公室的小姑娘兴高采烈地打开后备箱把自己的行李放了上去,排版刘大姐道:“我和曹记顺路,搭他的车, 怀月你搭陈社长的车吧。”
怀月退后一步,笑道:“我住得近,出租车一个起步价就够了,还是家远的搭车比较合算,张老师家也住城西,张老师快上去吧,你女儿在家等你的礼物呢。”说着帮“才子张”把行李也放进了后备箱。
记者老曹笑道:“多爽啊,老账,有美女拍马屁。”
“才子张”无奈地看看怀月,摇头道:“你呀,害得我被曹大记嫉妒,自己也早点儿回去休息。”
大家说说笑笑分手,陈瑞炀脸上笑着,心里却很不得劲儿。自从那天看到怀月买了那条裙子之后,只见她心情一天比一天好。倒是他,胡思乱想,心里一天比一天闷。刚刚显然怀月是故意不肯上自己的车,难道她看出了自己竭力在掩饰的心思?这么说来她也是跟自己有一样的顾虑了?
怀月给思思带了干花,很漂亮的造型,那是思思再三嘱咐过的,害得她一路上飞机下飞机、上车下车都抱着不敢有丝毫闪失,还因此成为全团的笑话,说她这次出来就是为思思买花来了。 她回办公室把干花放到思思桌上,下楼到传达室拿了行李箱,走到门口等出租车。
“怀月。”有个人站在了她身后。
是姬君陶的声音。
怀月顿时僵立在那里,感觉自己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绷紧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不敢回头。
她每天晚上入睡前都在宽慰自己,成年男女,又都是单身,在软弱的时候偶尔彼此安慰一下,于情于理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她说服自己接受这个解释,几天下来,果然心安了不少。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再见时起码表面上能若无其事地叫一声“姬先生”。可是现在他站在自己身后,轻轻地叫一声她的名字,她完全无法镇定,几乎吓得全身都要颤抖起来。
她实在是做好女人太久太久了。鲁风是她的初恋,在他之前她连男孩子的手都没有牵过。在她29年的岁月中,她一直只有鲁风一个男人,包括牵手、包括亲吻和□□。
而姬君陶,是第二个。一夜之间,她和他经历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之间所有的过程。
怀月是个非常传统的女子,内心里她无法接受这样欲望先于感情的关系,更无法接受那样主动的自己。她怀着一种近乎羞耻的情绪僵立在那里,盯着自己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渐渐发白。
“怀月。”姬君陶站在她身后,看到她涨得通红的侧脸,连耳朵都红了,看着她明显僵硬的后背和握着拉杆微微颤抖的手。她是这样的紧张和难堪。虽然他也想到过也许两人见面会有些尴尬,却没料到她会是这副样子。那么这些日子她又是怎样过来的呢?他心疼地想。
他不想给她压力只想让她轻轻松松地度完这个假期,早知道她如此困扰,他早就该给她打电话,告诉她那个晚上是他这辈子感到最幸福的晚上告诉她自己是那样地思念着她。他心疼地把手覆在她抓着拉杆的手上,在气温高达39度的午后3点,这只手竟冰凉一片。
怀月触电似地收回自己的手,慢慢转过身来:“姬先生。”
还是这样疏远的称呼,姬君陶不禁蹙眉。
但是她的声音微微地颤抖,她叫他的时候垂着眼不敢看他,他无法再说什么,收回拉杆,拎起行李箱道,“走吧,我的车就停在旁边。”
怀月站着没动,她拼命压下心中的慌乱直愣愣道:“我不回排屋。”
姬君陶一滞,看着她说不出话。
怀月干咳了一下,道:“刚刚回来,很多衣服要洗,东西也要整理,跑来跑去太费时间了。”
“那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姬君陶看着她,声音柔软,“别站着了,再站下去就要中暑了。”
怀月只好上了车,报了地址。车子开出去很长一段,两人都依然找不到话说,车厢里沉默异常。
怀月从刚才的局促中慢慢平静下来。她觉得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把两人之间原本好好的邻里关系弄成这样,说起来责任都在自己。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姬君陶的为人她是了解的,外冷内热,很正直很善良也很真诚,自己虽然没有爱上他,但是尊重他,甚至也有点喜欢他,绝对不愿他受到伤害。现在,她该如何用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思呢?
“飞机误点了,等了很长时间了吗?”不用问也知道,他一定是从旅行社那里打听到的时间。姬君冶既然敢把电话打到陈瑞炀手机上找自己,肯定也早把自己的行程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只是,他这样等在门口,万一她跟陈瑞炀或别的什么人的车子走了呢?如果不是上楼去放给思思的花,身边这么多同事在,他又怎么叫住自己呢?以他的脾气,肯定只能无功而返吧?
“还好。”姬君陶有点高兴怀月终于肯主动跟自己说话。她不说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至于说等待,他等了她整整一星期,不,其实早就开始等待,这区区的两个小时又算得了什么。“累不累?”
“行程安排得不紧张。主要也不是为了玩,只是散散心。”怀月觉得这话虽然是陈瑞炀一开始说的,但好像说的就是自己。散散心,在外面倒是散了,回来却又纠结了。
“真的散心了吗?我怎么觉得你比走的时候更忧心忡忡。”姬君陶含笑道,也渐渐放松下来。
“你又没看到我走的时候的样子……”怀月顺口接道,意识到不妥,赶紧打住,想起那天早晨自己做贼一样蹑手蹑脚从他床上溜走的样子,满脸通红地别过脸去。
姬君陶也同样想到了那天早上,瞥了她一眼,轻声道:“那天早上你快把人吓死了,下次别这样。”
怀月沉默了很久,等车子停到小区楼下,终于鼓足了勇气道:“姬先生,对不起。”
姬君陶失笑:“开个玩笑罢了,别这么郑重其事,我们上去吧。”
怀月坐着没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才艰难道:“姬先生,我那天心情不好,加上喝了酒有点醉,所以,很失仪……”她咬了咬牙,羞得抬不起头,“总之,我实在是……请你原谅。”
“怀月。”姬君陶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褪了下去,心底的凉意一丝一丝渗了上来。
他听懂了怀月的意思。
她请他原谅,他觉得那么美好的一个夜晚对她而言只是酒后失仪,他日盼夜盼盼她回来,盼来的却是一句对不起。
“别这么说,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我来说。”姬君陶艰涩地笑了笑,“是我的错,冒犯了你,请原谅。”
怀月听出他语气中的难过。自己实在是很过分,那种事情之后,竟然是由她这个女人开口来说对不起,说的时候没注意,说出口才知道这对男人而言也是一种难堪吧?只是无法再补救。
“谢谢你送我回来。”怀月低低地说了一句,推开车门下车,她不敢回头,无法想象姬君陶正以什么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姬君陶下车,打开后备箱,把怀月的行李箱拎了下来,拉出拉杆递到她手上道:“好好休息。”
怀月“嗯”了一声接过拉杆,拉着行李箱一直走进电梯房。
事情终于得以解决,可她心里没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欣喜。
姬君陶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但是在他把拉杆递过来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比自己的还要冰凉,完全不似刚才在杂志社门口接她时的温度。她明明知道他喜欢自己,却还是硬起心肠把他推开。刚刚在车上,姬君陶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多话,却分明心情很好,也能开小小的玩笑,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难得了。自己却偏偏不肯把这份高兴多维持片刻,没等下车就迫不及待地与他划清了界限。
怀月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坏女人,一个自私的女人,因为他的病他的身份,自己患得患失不敢尝试不敢冒险,弃他的真心如敝屣。姬君陶,她在心里说,对不起,辜负你的一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