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协会的汪会长是从省博物馆馆长的位置上退下来的。退下来后觉得考古这种事只能碰运气,这里不比北京西安,随便一脚便能踢到个哪朝哪代皇帝用过的御品,不如把时间花在看得见摸得找的事物上。便一心从事民俗研究,把省里退下来的一批老领导都拉到协会里,这样经费也解决了,是省里极少数几个有财政经费支持的民间协会。这些年来,活动越搞越多,名声也越来越响,在各市还办起了分会。
怀月刚开始接手民俗文化这个栏目的时候,没多少民俗的概念,但她本就是个办事顶认真的人,更不想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是靠了夫家的关系坐的这个位子,不甘于在百度上搜索拼豆腐干文章,所以没少往民俗协会跑。
协会里专家一大把,随便一聊就够她消化半天了。去的次数多了,老头儿老太太们就喜欢上了这个美丽温婉的女孩子,协会里年轻人极少,愿意静下来倾听他们诉说的更少,渐渐地把她当成自家人,有时候怀月也会把豆豆带去参加他们的一些小活动,豆豆自然也成个大家的小宝贝。
这次的端午节,因为省里要做大文化这块蛋糕,民俗协会也去争取了一杯羹,搞了个全省性的龙舟赛,地点定在离市区40分钟车程的吴江县。
吴江县城曾经是繁华的明代古镇,经过整饬,近年旅游业发展得不错。古镇有风俗,过端午包粽子、赛龙舟、家家户户门前挂艾叶菖蒲、炸巧果儿,热闹非凡。吴江县有吴江,江宽波静,自古是个赛龙舟的好地方。
下一期的民俗文化重点要做吴江县和龙舟赛,上次汪会长带了香包过来就是和怀月商量这事,怀月请示了刘副主编,刘副主编认可了的。
怀月打电话给鲁风,说了自己想带豆豆去吴江县的想法,“就一天,下午一结束我就送他回去,行不行?”
“你们怎么去?要不要我开车送过去?”鲁风问。
“我跟民俗协会的大车去,就是要麻烦老师早点让豆豆吃早饭,大概6点半我来接他,大车7点出发。”
“太早了,豆豆怕是起不来,还是我送你们过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鲁风坚持道。三天端午假不知道怎么打发,突然想起以前怀月在家的时候,门上要插艾叶,早上也一定是吃粽子的,现在她不在了,似乎没人记得这些事。
“你前一天晚上让他早点睡嘛,或者晚上就送我这里来?”怀月有些不耐烦。鲁风最近的态度好得都有点不正常了,每次把豆豆送她这里都要和她说老半天,问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从排屋接豆豆回城里还非要捎上她,搞得她好几次想提醒他他们俩已经离婚了。
“好好好,我让他早点睡。”鲁风苦笑着让步,“你也要早点睡。”
怀月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搁了电话,心情愉快地看稿子。端午是大节,民俗协会组的稿件不少,到时再配上龙舟赛的照片,这一期的内容已经很丰富了。至于照片,汪会长说有的是摄影专家,协会有,吴江县政府也有,就怕她到时取舍不了。商怀月心想,可真是带了豆豆去旅游呢,小家伙一定开心极了。
临下班,却来了陈瑞炀的电话。“怀月,后天的龙舟赛我跟汪会长说好了,他们大车上人有点儿多,你跟我的车去,7点我来接你。告诉我地址。”
怀月迟疑了一下,“陈社长,要不我自己去吧,我还想带豆豆去。”
“没问题,过节嘛,当然要带着孩子。”陈瑞炀笑道:“豆豆的加班费我会发给他的。”
怀月也笑了,这个社长,看着高高大大,其实心细得很,说话从来都是给人留好了台阶的,来的时间不长,上上下下的口碑不错。想到可以让豆豆多睡半个多小时,便也不再和他客气,报了自己的公寓地址和豆豆奶奶家的地址。
陈瑞炀道:“明天咱们是去看热闹,不用去那么早,豆豆要是起不来咱们再晚点儿也行,也不是非要看出场那会儿。”
怀月道:“陈社长你可真是个好领导,不过你是要坐贵宾席的,那么多领导在,迟到了不好吧?”
陈瑞炀笑道:“这不是会场,和领导挨得近不好迟到,贵宾席好大一个圈呢,到时候谁也看不见谁。”
怀月放下电话,见思思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便问道:“怎么了?叫你去你不肯去,现在又想去了?”
思思难得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怀月,听说陈社长还没女朋友。”
商怀月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窘道:“思思你别害我,我要是丢了这份工作就没法养豆豆了。”
思思生气道:“难道鲁风那个混蛋竟然还要你出抚养费!”
怀月道:“那倒没有,不过那女人也有了孩子,以后豆豆不一定指望得了他,我总要未雨绸缪。”
思思叹道:“所以老话说宁要讨饭的娘不要当官的爹,说得一点不错,豆豆有你这样的妈,也不能说没有福气。”一感慨,把刚才要八卦的话题忘记了。
汪会长和姬仲明是打小的朋友,后来虽然一个学了绘画一个搞了考古研究,但两家几十年情谊深厚。
汪会长的儿子早已在国外定居,老夫妻俩不愿离开故土,除了每年去看望一次孙子孙女外,其余时间都留在国内。姬君陶的母亲去世后,姬仲明又行踪不定,和姬君陶姬君冶两个晚辈终是隔了一层,除了逢年过节也很少见面。前些日子,汪会长听说素画廊要办一个姬氏父子的画展,想起很久没联系这两个孩子了,便打了电话请他们去看龙舟赛。
姬君冶撂下电话,一脸为难。说真的,又不是小孩子,看龙舟赛她还真没兴趣,到时候江边人满为患,什么兴致都给搅和了。只是汪伯伯难得打一回电话来邀约,一口回绝也不好,上了年纪的人就跟孩子一样,你得哄着他,否则他憋在心里不痛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了心病,那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于是找阿戚商量,“要不咱们俩去应个景吧,我哥肯定不愿去,人那么多,不是给他找罪受吗?”
阿戚想了想道:“得让他去,他老是躲清静对他的身心都不是好事,我看他挺喜欢豆豆,如果豆豆想看,说不定他也能勉为其难。”
姬君冶不相信道:“没到那个程度吧?如果是我,倒是愿意为豆豆去一次,三天假,闲着也是闲着。”
“没见过你这么潇洒的老板,画廊不是还开着门吗?”阿戚笑道。
“我哥才是真正的幕后老板呢,他还不是连问都不问。”姬君冶也笑道,“我们姬家又不靠这画廊过日子,再说了,卖画又不是卖青菜萝卜,每天一大堆需要吆喝。”
阿戚道:“君陶改变了很多,你得给他时间,他对商小姐很有好感,上次商小姐被莱西吓得跑回去的时候,我看到他一直看着她笑,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怀月?”姬君冶吃惊地问,“我哥喜欢她?”
“可能还不是喜欢,不过肯定是不排斥,这对母子正在改变他,我看得出来。所以,小冶,你尽量找机会让君陶多接触他们,对他的病情恢复非常有好处。”
姬君冶不置可否。怀月和哥哥?不可能吧?
据她所知,这两人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哥哥更是正眼也没瞧过人家几回,为他冷冰冰的态度自己还提醒过他呢,从不对女人动心的他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喜欢上怀月?虽然怀月长得很美人也善良温柔,但是,这样的女子以前在哥哥的生活中出现过太多太多了……
做心理医生的总爱小题大做见风就是雨,姬君冶决定明天要好好试探一下哥哥。
第二天姬君冶早早地就到了排屋,姬君陶正从小面馆吃了面回来,见了她,奇怪地问:“你这么早有什么事?不是最爱睡懒觉的吗?”
姬君冶拉住他的胳膊道:“明天是端午节,我来找怀月,她不是最爱给豆豆过节吗?问问她要准备什么,咱们一起过。”
姬君陶看了一眼隔壁的花园,怀月几乎每个周末都在这里过,一来便给花园浇水除草。天热起来了,水汽蒸发得快,真不知她接下来会不会为了这些蔬菜天天住在这里。“人家带个孩子已经够忙了,你去掺和什么,长不大。”语气中竟带了笑意。
姬君冶暗暗注意地观察他的表情,心里惊奇。
“汪伯伯的民俗协会明天搞一场龙舟赛,在吴江县,特地打电话来让咱们去,吴江县保护得不错,原汁原味的东西还有一点可看,我想不能拂了他老人家的面子,索性叫上怀月,把豆豆带去玩一天,咱们俩上次在人家里吃了饭,总得礼尚往来一下。”
见姬君陶半天不吭声,姬君冶只好道:“知道你最烦人多的地方。我和阿戚说好了,让他开车来接,四个人刚好。一会儿我跟怀月说去。”
姬君陶便往楼上画室走便道:“我来开车,我的车坐5个人没问题,豆豆才多大,占不了地方。我好久没去吴江了,前两天翻出一幅画,正想补几笔。”
姬君冶高兴道:“那太好了,索性在那里住一个晚上,晚上吹吹江风,吃点新鲜的江鱼,再来点儿土烧酒,那就美了。”
姬君陶看着她一付向往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你真要在那儿过夜,可得通知大家做准备,免得到时候什么都要临时去买,麻烦。”
姬君冶想,通知大家?除了怀月还需要通知谁?这还是自己的哥哥吗?这么好商量,难道阿戚真说对了?他是为豆豆去的呢还是为怀月去的呢?还是他的心病真的完全解除了,开始向往正常的社交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