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找出柯茉绵交给她的字条, 在小区里找了一圈, 问了一个路过的老人才找到上面写的那幢楼。

长乐小区是y市十几年前造的老小区，她很难想象柯茉绵在这里会有什么朋友。

上楼，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眼熟的女人。

“你是……方小姐？”真是巧，出门前柯茉绵忘了告诉她住在这里的人叫什么, 原来让她找的人就是方清妤。

“你是？”方清妤记了起来，和小敏点了点头, 对她的来意猜到了几分。

“方小姐, 我家小姐请你去家里一趟，她有事和你说。”大沫挤在门缝里冲她低吠，小敏见它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向后退了一步。

“她自己怎么不过来？”

看样子, 对方并不想过去。

“大小姐最近出门不方便，你也知道现在y市的记者都追着她跑。”

柯茉绵去她家就一定会曝光方清妤, 在外面见面更是不可能, 唯一安全的地方也只有柯家。

这几天，不去接她的电话，她又没法来找自己，现在她终于等急了。

方清妤不着犹豫地拒绝：“我还是不过去了。”

小敏闻言，急得差点跺脚, 柯茉绵再三和她交代必须把方清妤带回来，当时她说话的语气分外认真，完不成任务定然会让柯茉绵失望至极。

“方小姐, 求你去见见我家小姐吧，她最近心情一直不好，现在外面的传言那么难听，我知道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她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小敏真挚的眼神望着方清妤，说得诚恳。

“她真要订婚了吗？”方清妤忽然问道，密切关注柯茉绵新闻的她前几天看到了这则消息，她想柯茉绵给自己打电话也是要同她解释，她并不想知道柯茉绵和蒋士铨之间的事。也是为了能让她早日死心，于是她狠着心不去理她。

“是的，今天早上定制婚纱的设计师来过家里了。”小敏听出方清妤有松口的意思。

这种时候做个了断，也好。

“我去换件衣服，麻烦你等我一下。”方清妤改了主意，进房间换下睡衣，打开衣柜，目光落在柯茉绵留在她家的几件衣服上，停顿几秒，拿了自己的衣服关上柜门。

方清妤以前对柯家大宅完全没有概念，对他们这类豪门家庭的认识也仅停留在电视剧上，所以当她下了出租车，面对这栋位于市中心的豪华大宅，方清妤还是吃了一惊。

“请问你要找谁？”门口的保安走上前问她，虽然这几天来柯家蹲守的记者少了很多，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她是大小姐请来的朋友。”小敏先一步解释，等保安开了门请方清妤进去。

小敏走在前头带路，方清妤跟在后头，心情忐忑地环视周围环境。

可能是临近冬天的缘故，草坪稀疏枯黄，树丛里的叶子也掉落了大半，亭子孤零零地驻在花园一角，这一切显得清冷又寂静。

“方小姐，请进。”小敏拉开大门，取了双给客人穿的拖鞋放在她脚边。

“谢谢。”别人对自己做这种卑躬屈膝的工作让方清妤觉得心里很不自在，她走到空荡的客厅中央，只有两个年轻的女孩拿着抹布作着清洁工作，柯茉绵不在这里。

这栋宅子大得过分，方清妤随着层层阶梯仰起脸，在这几十间房间里，哪间是属于柯茉绵的呢？

“大小姐在房间吗？”小敏问那两个打扫的女孩，她们看上去也只是和柯茉绵差不多的年纪。

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在呢，”一个女孩点头，“你走了以后大小姐就没下来过。”

“方小姐，我带你上去吧。”小敏做了个请的动作，带着方清妤走上三楼。

小敏轻轻敲了敲门，听里面的人说了“请进”后才按下了门把走了进去。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放着轻缓的歌曲，柯茉绵就坐在窗台边的藤椅上，她穿着简简单单的丝质睡袍，头发遮住了她的侧脸，方清妤光看她的背影便觉出她似乎又瘦了。

“你来了？”柯茉绵的膝盖上放了一条驼色绒毯，她转过脸对方清妤笑了笑，抬手示意小敏可以走了。

“你终于肯来见我一面了？”将手上的文件推到一边，柯茉绵站起来走近方清妤，直到离她还有十五公分的距离时，停下了脚步。

这个距离间，方清妤能闻见柯茉绵身上的茉莉香味，还能感受到她的鼻息喷在自己脸上的热度。

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到实实在在的她，可方清妤只是笔直地站在她面前，没有流露出一点情绪。

“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很狠心。”柯茉绵附在她耳边轻念，她以为看到方清妤自己会发火，实际上她理智得出奇。

“你心里的方清妤温柔又善解人意，是你没看到我的另一面罢了。”其实自己对柯茉绵亦不是如此？她眼里的柯茉绵始终是那个单纯的阿绵啊。

“另一面？”柯茉绵低声回应，“胆小懦弱吗？”

她环住方清妤的腰，同她一齐倒在舒适的大床上，方清妤仰着身子想要坐起，柯茉绵猛地抱紧了她：“别动，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方清妤心一软，放松了身子，柯茉绵的脸埋进了她的胸前，轻轻地靠在上面，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方清妤犹豫着搂住了她的脑袋。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都不想听我解释吗？”柯茉绵闷闷地出声，听上去有些委屈。

多希望方清妤能在自己最需要她的时候来给予安慰，可她却选择了避而不见，要不是自己让小敏带她过来，是不是她再也不打算和自己见面了。

“有必要吗？我已经知道你要订婚了，整个y市都知道了。”只有安安静静地看着柯茉绵和蒋士铨完成订婚典礼，才算遵守和柯荣成的约定吧。

“清妤，我不想的。”柯茉绵褪下了她冷漠的外衣，在方清妤面前展现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她窝在方清妤的怀里轻轻摇头，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

“怎么能不想？蒋士铨多完美的一个男人，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合适。”对啊，比自己这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女人要合适太多。

“但我爱的人是你，因为你的出现，我没办法再去接受另一个人。”柯茉绵忽然放开了她，仰面躺在床上，“自从遇见你，我才明白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你会希望别人指着你说荣成集团的继承人是个同性恋吗？而且她喜欢的人还是个有着肮脏背景的女人，你知道和我在一起的代价有多大吗？”

“我不在乎，我只知道喜欢一个人就应该不计代价和她在一起。”柯茉绵说到这里有些激动。

“阿绵，我在乎，”她早就过了容易冲动的年纪，虽说柯茉绵是个会让她疯狂的人，但冷静下来想想，柯荣成说的话是对的。她不可以为了一己私欲就去放任柯茉绵摆脱她的责任，她真的给不了柯茉绵什么，尤其在这栋豪华的大宅里，方清妤更是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我不想承受别人看我的异样目光，他们会说是我在勾引你，会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所以，我宁愿做你见不得光的情人，也不想你为了我放弃原来的生活。”她会成一个罪人。

“在你看来，我和蒋士铨结婚更合适是吗？”柯茉绵把合适两个字咬得极重。

方清妤默认了，这样对谁都好。

“这次订婚和结婚没多大区别，只是少了一张证，但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蒋士铨的人，你要我怎么背负一个蒋太太的名号和你相处？”太好笑了，方清妤是怎么想的呢？

“清妤，我的心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你已经住进去了，没有人能取代你的位置。”

“但你很清楚现在的形式，除了和蒋士铨订婚，别无他法。”她的话多少会让方清妤感动。

“你说的很对。”柯茉绵侧过身子，手指贴着方清妤的额骨下滑，落在她的鼻梁上，“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方清妤闭着眼睛，轻轻吐字：“不。”

“我要知道你的答案，虽然你的意思很明确，可我还是想听你说一次。”柯茉绵跪坐在方清妤身上，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目光不容置疑地和她对视，“我和蒋士铨订了婚，我就不会再来找你了，我想成了别人/妻子的我，对你只会是一个负担。” 她该放方清妤走，前面或许有更适合的人在等着她，比如，瞿落晨。

方清妤正欲张口，柯茉绵这时吻住了她，让她的期待维持得再久一些，就算马上会落空。

其实只要在不影响她和蒋士铨生活的前提下，柯茉绵来找自己方清妤是愿意的，不过她的解释全被柯茉绵含在了嘴里。

“但只要你说一个不字，清妤，只要一个字，我会推翻婚约跟你走。”急促的气流从柯茉绵的唇缝钻了出来，柯茉绵认真地凝视着方清妤的眼睛。

一个是长相厮守，一个是再也不见，好极端的选择，方清妤说服自己克制住那些自私的想法，她咬紧了牙关，摇了摇头。

给自己一个机会吧，给我们一个机会吧。

柯茉绵迫切地想要得知她摇头的用意。

“那就不要再见面了。”方清妤的一句话，击碎了柯茉绵对未来的所有幻想。

“你走吧。”柯茉绵站了起来，并没表现出太多悲伤的情绪。

电脑里放着陈绮贞的歌，是柯茉绵以前很喜欢的《华丽的冒险》。

“不愿放开手，不愿让你走，疯狂的梦没有了你，还有什么用。不愿放开手，不愿让你走，不愿眼睁睁地看你走出我的生活。”

现在听起来，真是首很糟糕的歌。

方清妤走到门口，柯茉绵忽然抱住了她：“再见了，清妤。谢谢你照顾我，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也许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原来看到柯茉绵终于释然了，自己心里的难过要远远超过欣慰。

“还是不要再见了。”方清妤笑着推开她，这个笑在柯茉绵看来带着一丝苦涩。

门慢慢合上，方清妤看着柯茉绵落寞的身影消失在门缝里，身体像是被瞬间掏空了一般，仿佛有很宝贵的东西被自己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