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的城市多少带了些迷幻色彩，公车在夜色中行驶，柯茉绵坐在窗边看着这座城市的建筑物从身边掠过，四年，原来并没有多大改变。

方清妤坐在她身边，想到刚才上车时的情形还觉得好笑，这个大个人了，居然不知道坐公车需要投币，连坐车的基本流程都不懂，她真怀疑她是不是从其他星球来的。

车子驶过一栋大楼，方清妤看她对那座建筑望得出神，好心解释：“那是荣成集团的办公大楼。”

“我知道。”柯茉绵冷声回应，回过头坐直了身子，闭上了眼睛。

车上很拥挤，站着的乘客一不小心就会撞到其他人，方清妤在身边的男人往自己身上靠的时候下意识往里侧偏了偏。

“清妤，你为什么喜欢茉莉味的香水。”柯茉绵闭着眼问她。

“我喜欢茉莉花，茉莉…莫离…”方清妤轻声念着，声音里有些许笑意。

“莫离…”柯茉绵第一次听到茉莉花还有这个意思，睁眼望向前方，随即又垂下眸子嘲弄地笑笑，“好，莫离。”

但到头来她还是离自己而去了。

到了目的地，方清妤示意柯茉绵下车，这块地方是y市的商业区之一，她带着柯茉绵进了一家商场，因为不是周末的缘故，来逛街的人很少，柯茉绵也不必担心会有人认出自己来。毕竟现在的她和四年前的小女孩相比，变化可不止一点点。

“你平时都喜欢穿什么款式的？”上了二楼，全是女装专柜，方清妤对着一排专柜无从下手。

柯茉绵忽然意识到她身上只剩几张美金，在这里根本用不出去，有些窘迫地回答：“我没有人民币。”

“那你有什么？”方清妤觉得好笑，她既然带她来了就没想让她付钱。

柯茉绵拿出身上所有的钱交给她：“你帮我买衣服，这个给你，食宿费也算在里面了。”

方清妤面色一僵，她没想到柯茉绵会和自己较真，本是想逗逗她和她开个玩笑，这下她拿着这几张纸钞不知如何是好。

“又不是商人，何必和我算得那么精呢？”方清妤把钱还给她，柯茉绵看着塞回她手里的钱没再说话。

她说对了，自己就是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

“既然住到了我家，不管你住多久，我都当你是一家人了。”方清妤说着自己的心里话，字字真诚，“别和我分得太清楚。”

“你当我是一家人？”柯茉绵收回了钱，说出的话不惊不喜，只是能看出她的表情不太自然。

“阿绵，你要是愿意可以把我当成姐姐。”

“谢谢。”一家人？连真正的家人都没和自己说过这个词，而她居然听到了一个才认识一天的女人对自己说把她当做一家人，柯茉绵忽然觉得好讽刺。

“一家人，别说谢谢。”方清妤对她莞尔一笑，走进一家淑女装的专柜，“喜欢穿裙子吗？还是裤子？”

“你选的都行。”

这个牌子柯茉绵没见过，她看了眼衣服上的标签，似乎自己从来没有碰过这个价位的衣服，联想到了那个该称作她后妈的女人，让她穿这价格的衣服估计和让她自杀一样痛苦。

衣服，本来就只是一层外壳而已，只有过分丑陋的人才会企图用奢侈的外衣来包裹自己。

“你看这件怎么样？”

方清妤摘下一件泡泡袖款的白衬衫，她身边的导购员打量着柯茉绵感慨：“这位小姐气质这么好，穿白衬衫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要不要试试搭配这条裙子？”

柯茉绵接过方清妤手里的衬衫，又取下裙子：“我试试。”

片刻之后，柯茉绵打开试衣间门走了出来，红黑格的短裙之下是修长笔直的双腿，她翻好领子，别扭地问方清妤：“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导购员拿着条和裙子同色的领带往柯茉绵的脖子上套，嘴里念叨着：“不奇怪不奇怪，这款是英伦风的，小姐穿着很合适。”

柯茉绵很高，穿了高跟鞋的导购小姐还要踮起一点点脚尖才能帮她把领带系好。

方清妤看着她在镜子前来来回回地打量了许久，笑道：“我觉得很好，现在的你很像个十八岁的高中生。”

“我是大学生。”柯茉绵无意识地笑着接口，话一出口，又觉得不该说太多自己的事，言归正传，“真不奇怪？”

方清妤没计较刚才的话，点头：“不奇怪。”

试试从来没有尝试过的风格，也好。柯茉绵端正了脖子上的领带，望着镜子里清纯十足的女孩弯了弯唇。

方清妤又给她买了身大嘴猴的卫衣，柯茉绵不想买太多，她有预感自己在方清妤家住不了太久，再说穿方清妤的衣服也合适。

“其实，我觉得还是买几件内衣比较必要。”柯茉绵提着纸袋走出一家专柜时说道。

“穿我的不合适吗？”方清妤问。

“有点……大。”柯茉绵说着就脸红了。

“走吧，我们去四楼。”方清妤拉她上扶梯，柯茉绵感受到方清妤的手臂挽上了自己的,当即愣了下。

“怎么了，阿绵？”方清妤觉出了不对劲。

除了蒋士婕会来挽自己的手，再也没有人敢来和柯茉绵做这些亲密的动作。蒋士婕说过自己是面瘫，就算笑也带了三分的寒意，没人会主动靠近自己。可眼前的这个人，她怎么会把这一动作做得这么自然？

柯茉绵只是觉得奇怪，并不对方清妤的动作感到排斥，笑了笑：“没事。”

相反，她很喜欢这样被方清妤挽着，这样不带目的性的亲近让她很舒心。

她……似乎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

方清妤站在内衣专柜等着柯茉绵从试衣间里出来，想着自从遇见她后和她之间的每个场景，心中对她的困惑不禁越来越深。

第一印象，她很美，因为她的一丝病态让她看上去尤其惹人怜爱。和她有了交流，方清妤才觉出她的冷，她说的话不会带有浓重的情感，很难知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可是方清妤能确定一件事，阿绵这个人有着少见的修养。

或许说是矜持更为恰当，连她对自己表达感谢时的微微颌首，嘴角适时浮起的浅浅一笑，都是方清妤难得一见的恰如其分。

怎么会有人把这些小事做得这般完美？

可又是为什么像这样一个完美的人要沾上毒品？方清妤回忆起推进房门的那一幕依然会难受得胸口发闷。

就好像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被人无意间磕掉了一个角，方清妤想不通，为什么要以这种让人惋惜的方式作践它。

她在大大小小的娱乐场所混了六年，清楚地明白那里的醉生梦死有多招人着迷，酒和欲已经满足不了一些人的欲望，于是毒品成了他们最后的选择。

那是魔鬼，是把人一点一点折磨成恶鬼的可怕□□。方清妤亲眼见过身边的小姐妹为了毒品去随意贱卖自己的身体，甚至有人因为吸毒的缘故得了艾滋。

而阿绵这么瘦，想必也是毒品把她摧残成了这副摸样。

她怎么会和这种东西沾上边？这是方清妤看到柯茉绵醒来时就想问的话，可自己和她非亲非故凭什么去管她？她希望她有正常的生活，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但方清妤不了解她，就像不了解为什么她的身上只有美金而没有人民币。

阿绵，她对自己来说就是一个迷，方清妤有耐心揭开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