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九十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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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苏柒以为叶陵是什么样的人呢?反正那时在苏柒眼里, 他以为他是极了解叶陵的。苏柒以为好多人一眼就可以看透, 叶陵让他花了好多眼,却觉得已经看透了,但是在苏柒拿到叶陵幼时的资料时, 却突然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叶陵,真的是那个自己了解的叶陵吗?还是说, 自己看到的也只是叶陵的一面?苏柒把电脑上的几页文档翻来覆去的看着,脑子里晕成了一团, 又沉甸甸的。

资料上说, 叶陵曾经在幼儿园里很调皮,经常被老师打,还喜欢和小孩打架;之后姐姐自杀, 父母双亡, 被送到叶家,却一年没有出来过, 之后便是上学, 上学,一直到现在。

这几页的文档,其实也只说了这一些,然而里面调查出的细节,却让苏柒很替叶陵难受。叶家是什么样子的, 在这些资料里也说的很清楚,而他的叶陵,都在里面受过多少罪?苏柒又想起初见叶陵, 拐弯抹角的知道叶陵是自闭症的事,再想想现在的叶陵,想来,那个时候叶陵也只是迫不得以假装出来的吧。

谁的生活不幸苦?就苏柒本人来说,衣食无忧的叶陵其实要远远的胜于他,但是苏柒不这样认为。人总是觉得自己的爱人无比脆弱,动辄会被伤着,此时,苏柒便对叶陵产生了不必要的怜惜之情,想着以后自己要对叶陵更好一些,至少要控制一下自己天生的阴阳怪气刺入的脾性。

当然,苏柒也知道了瀚海小区原来是叶陵儿时居住的地方。他看到这里的时候,心里一咯噔,不知道叶陵都对这个小区和他的房子有着什么样的深厚感情,只是很深的心虚和懊悔,因为他知道,无论叶陵对这个小区的感情有多深,现在的拆迁工作,都不是他能控制的住的。合伙人不会同意,那些阻挠人会因此对他不利,而费了大力气打通的政府环节,更不会允许这种事的发生。

苏柒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回放叶陵听说此事的表情和之后对他说话的神态,却仍然心中惴惴,不知道叶陵到底对此有何想法。苏柒不愿意自己闷在心里默默等着事情过去,更不愿意让此事变成一颗毒瘤哽在他和叶陵之间,成为不定时爆发的炸弹,因此苏柒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去了他们的卧室。

叶陵还没睡,倚在床头上拿着本小说看着,漫不经心又微微出神,看不出神情悲喜。苏柒踢掉了拖鞋,直接跳到床上叶陵的身边,张口便问:

“叶陵,你会因为我拆了瀚海小区而改变对我的态度吗?”

“你怎么会这么问?”叶陵愣了愣,不解的问。苏柒紧抿着嘴角,想从叶陵的脸上找出一丝嘲讽或者冷笑之色,但是都没有看到,心里却仍然没有松一口气。无他,都是叶至然那人,让苏柒觉得自己惹到了叶陵最大的忌讳。

“因为我去查了,瀚海小区是你幼时生长的地方,也是你和你父母共同生活的地方。”苏柒神情幽幽,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叶陵不是冷心冷情之人,苏柒知道这点,但是也正是因为这点,让苏柒十分担忧,生怕叶陵因为心怀不悦而给旁人可乘之机。

“你想到哪里去了。”叶陵有些好笑。回来之后,他觉得他的心情平静了许多,至少现在也可以正常的面对这一事实了。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真的。”叶陵语气真诚的安抚着苏柒,并不想让他因而而觉得愧疚。他直起身来抱住苏柒,对他很认真的说:

“苏柒,你是我的恋人,要对我有点信心。你是活生生的人,也是我喜欢的人,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因为别的因素而不喜欢你了呢?”

苏柒有些不可置信,喉间隐隐的哽咽了一声,更加用力的反抱住了叶陵。他该对叶陵有点信心吗?

苏柒想,他在这场爱情里,其实一直是不自信的。他对自己很自信,却对叶陵对他的态度不自信。他骄傲于自己的性情,却对叶陵是否真的喜欢这种性情而心里忐忑。他是异类,也始终觉得,叶陵和他在一起,其实只是一种对他的无赖的妥协,对他没办法的迁就。

因而苏柒虽然如常和叶陵相处,但是却隐隐的有些畏缩,并不敢仗着他们在一起而提出不安分的要求,或者奢求更多。只是现在,叶陵却说,让他相信叶陵,因为叶陵喜欢他。真的能够相信吗?叶陵的吻吻到了苏柒的额头上,他难得收敛了那副简直要成为天生的阴沉表情,勾了勾嘴角。那么,就收起他的多疑和猜忌,试着去相信他吧。

第二天,叶陵和苏柒去了拆迁中的瀚海小区。此时的拆迁才刚刚开始,但是隔离带和防护墙已经架好了,带着安全帽穿着工装的工人匆匆忙忙的走着,各种设施也已经开始就绪,正在紧张的工作着。这只是拆迁的第二天,因拆迁而在这个小区里造成的影响,如同水花一样微小,并不能明显的体现出来,然而,任谁走到这里,都会知道,这已经是一个施工中的工地了。

叶陵曾经的房子在靠里面一点的位置,还没有被任何改变。苏柒问叶陵,要不要再进去看看,却被叶陵拒绝了。没什么好看的,那个房子,那些和父母一起经过的回忆,都已经藏着自己的脑海里了,不需再去看,看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回忆,只是一个即将要消失的废墟而已。

叶陵突然恍然大悟。他的头疼了一瞬,恍惚之后,却仿若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心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瀚海小区要消失了,消失的也是他和过去最后的羁绊。这是无用的羁绊,不是冷情冷心,而是生活所必须的。正如一栋建筑的轰然倒塌,在他的身上,那些还残留着的执念也随着碎裂消失,叶陵觉得浑身上下轻松无比,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里隐藏着的感官都在逐渐复苏。

这不是错觉,叶陵抬起手,攥起又松开,手指和手指接触的新颖感觉,指甲掐到自己手心的疼痛,让他确认自己身上应该属于“人”的感知正在慢慢回来。不,并没有完全回来,身体还有些迟钝和机械,也逐渐停止了变化,但是已经接近常人了,这样,也很满足了。和这个变化同时进行的,是来自心里的,好像解掉了一层无形的枷锁,叶陵深呼吸一口,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活了。

那些曾经觉得困扰自己的感情,如同初春融化的冬雪,迅速理清了,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的清醒澄澈过,可以确认自己对每一样东西的感情。他没有失去感情,也没有过于沸腾。叶陵,还是叶陵。

而苏柒,也正是他喜欢着并爱着的苏柒。叶陵站在曾经小区门口,现在已经被拆掉,作为工地门口的地方,远远的朝着自己家里的那个窗户望了两眼,便主动的握住苏柒的手,对他说,我们走吧。

走吧,是该走了。离开这里,去找他的新生活。

新生活里,固然没有温柔小巧的妻子,也没有活泼可爱的小孩,但是那里有苏柒,有一份他喜欢的职业,这就够了。这不正是他向往不已,属于小人物的简单却稳定的生活吗?

一个月之后,叶陵去了s市,到了那个曾经邀请过他的中学当了一名中学语文老师,整日里对着一群还未完全脱掉稚气的孩子。在s市,叶陵有一套房子,自己拿的贷款,一套二居室,每个小细节都仔仔细细的布置过。这是叶陵和苏柒的家。而苏柒呢,正在逐渐转移他产业的重心,好腾出时间去找叶陵并多住一些日子。暂时来说,他们相处的日子算起来并不多,但是两个人仍然觉得,他们是在一起的,心也是相通着的。

在叶陵和苏柒睡觉的大床夹层里,放着两样东西。一样是叶陵的蓝色弹珠,被装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盒子里;一样是很久以前,苏柒包在红包里送给叶陵的那些钱币,连号的七张一角钱老纸币,被夹在透明的塑料夹子里。

叶陵以为,苏柒并不知道他还留着这个。起初这纸币也只是苏柒稍花费了点心思,但是更多只是试探用的礼物,却因为一念之差,被叶陵一同捎着带离了叶家。而现在,叶陵也不想让苏柒知道。

大概有些苗头,是早已经发现了的。这份略显寒碜的礼物,却是叶陵两辈子人生里收到最用心的礼物。他小心藏着,这份独属于他的那种温暖心情,羞涩于让苏柒知道。

即使,叶陵并不知道,以后苏柒都会翻出来,并因此而掀起他的又一轮疯狂求爱。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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