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披着衣服往正堂走去, 闻到那里传来的阵阵饭菜香味,突然没来由得感觉精神一怔, 进了门槛,看见阎麒正坐在桌旁慢慢品着茶。
我对他笑道:“用膳了么?”
他摇头, 淡然道:“还未用膳,出了宫门便来了祈王府。”
我左右看了下,问道:“小池怎么没跟来?”
阎麒抬眼看了我一下,说道:“我让他先回去了。”
阎麒这孩子,一向只说个结果,我现在已经能想象小池求他求了半天最后被他给打发回去时哭丧脸的模样,唉!
我看了看满满一桌子的菜, 想到没有小池那个大胃王, 还真是挺难消灭掉的……不过还是很客气得对阎麒说道:“不如陛下就在这里用膳吧?只是不知这里的饭菜合不合陛下的胃口……”我还是不习惯自称“本王”或者“微臣”之类的词,总觉得,难以启齿……
阎麒对我笑道:“皇叔客气了,只要皇叔陪在身边, 即便是毒药, 吃着,也是美味的。”
我浑身抖了抖,我本来还想跟他玩玩假客套,奚落一下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小皇帝,结果……
我扯嘴笑笑,不自在得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吃着桌子上精美的食物, 想起曾经吃了半个月的青菜豆腐,突然笑了出来……
阎麒看着我,问道:“皇叔,在想什么?”
我顿了下,夹起一个水晶虾球,说道:“没什么,一些过去的事罢了。”拖皇甫景瑞的福,我现在,已经可以不用再忌口了,除了头发在一夜之间变白,身体却还可以,只是宣阑枢还跟个保姆似的,把我看得很紧,不管是我吃得少了或是多了,穿得热了或是冷了,打个喷嚏或是咳嗽……他都会比我还紧张,就跟他是一保险公司,我在他那投了几百万的保险一样……
阎麒抿了抿唇,没再多说什么,开始下筷。
两人各自有着各自的心思,所以这顿饭吃得特别安静,阎麒吃东西又特别优雅,打小养成的皇室贵族气息,反正压根连咀嚼的声音都听不见……
记得刚刚得知他殡天之时,我在穹央殿坐了一天一夜,熬白了头发,回忆起了很多东西,也想通了很多事情,我不想怪任何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站的角度不同,所扮演的角色不同,就会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以前我没有想明白,但是,现在却明明白白很多……
也许,是因为他的离开……
隔了一会,阎麒问道:“皇叔,你早朝时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何意?”
我说:“你为什么想要拉拢东阳国?”
阎麒定定看着我,然后答道:“自然是为了先联合强者,吞并弱者。”
我点点头,说道:“想法的确没错,但是,联合谁却是要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否则,你会做无用功的……”
“皇叔的意思是?”
“联西欧和北蒙,攻南旬与东阳!”
阎麒的额间微微突起,想了会,他还是问道:“我不明白,若说北蒙与东阳的实力,定然是东阳要强上一些,而且北蒙上次有帮助宣阑枢策划谋反,又怎么可能再来跟我们联手?”
我笑道:“东阳不会强上太多,毕竟只是岛国,过于自负,北蒙不一样,幅员辽阔,军马充沛,又与我们国家接壤,若是能作为我们强大的军事补给,自然是如虎添翼!”
阎麒沉默片刻,开口问道:“仅仅只是这个原因么?”
不愧是阎麒,竟然能猜到我后面还有伏笔……
我点点头,说道:“的确,阎麒,我们最终的目的,是取得这天下,而不是只攻下一两个国家,对么?”
阎麒眼睛一眨不眨得看着我。
我继续道:“所以,即便我们现在跟他们联合了,还是要未雨绸缪,从联合的那一刻,甚至更早,就要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对付他们了!”
阎麒的眉头终于慢慢舒展开来,他有些笃定得笑了起来:“难怪皇叔会在殿上说有更好的选择,是否已经有了什么打算?能够既让他们对我们心存感激,感恩戴德,又能在暗地里不动声色得挖垮他们的根基?”
我笑:“自然。”
他亦笑:“阎麒,洗耳恭听。”
我正色道:“我要你,高价大肆收购羊毛。”
“羊毛?”
“是,而且,只问北蒙的牧羊人收。”
“这是为何?”
“阎麒,你知道牛和羊吃草的区别么?”
阎麒露出好奇宝宝的表情,一脸纳闷:“皇叔是指他们吃的草不一样么?”
我摇摇头,笑道:“不是,我所说的区别是指他们吃草的习惯,一般来说,牛只吃地面上的草叶,而羊却是连着根部一起吃掉……你知道,想要兵不血刃得摧毁一个游牧民族,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吗?”
阎麒微微思索了一会,问道:“是毁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大草原?”
聪明!
我接道:“高价大肆收购羊毛,利益的驱使会使得那些北蒙人纷纷养殖羊,如此不出几年,草原上便很难再长出新的草来,到时候,自然可以不战而胜!”
阎麒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皇叔的方法真是闻所未闻,但是却值得一试,即讨好了那帮蛮子,又可以从中毫无痕迹得慢慢土崩瓦解他们的家园,果然是高招!”
我对他笑笑,未置一词。
阎麒又自思量了下,有些自言自语道:“只是,若要去跟北蒙人交涉,派谁去比较好呢?现在礼部的那些官员似乎都与北蒙没有交情,去了也不一定能吃好果子……何况,毕竟北蒙曾经对我国有过觊觎之心,礼部那些人也会怕跟北蒙的人扯上关系……”
我轻咳了一声,说道:“阎麒,我有一个人要引荐给你。”话落,我转向门口,说道,“进来吧。”
门口的人转身走了进来,面具下带着几分儒雅的笑意。
阎麒盯着他看了一会,才问道:“这位是?”
“轩影,取下面具吧。”
宣阑枢将面具拿下,侧过头,看着阎麒,眼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笑。
“宣阑枢?你不是已经……”
“不,当年他并没有杀我,而是找了个死囚替代。”
阎麒又把目光转向我,看我一脸气定神闲的表情,他才犹豫道:“皇叔的意思,是让他去?”
我点点头。
“宣阑枢的确是最有资格也是最善于外交事宜的人,但他过去曾经……”
我打断道:“阎麒,他现在的名字叫做‘轩影’,以后,也不会以真面目示人,所以首先你不用担心他的身份被人看穿,再来,我并不是让你直接任命他什么,而是想让你先在礼部遴选几名机敏些的贤臣,让他可以在一旁加以辅助,一同前去,相信一定能水到渠成。”
阎麒又望了眼宣阑枢,宣阑枢也毫不回避得将目光与他对视,两人一个淡漠,一个温润,我在一旁看得直摇头,果然,阎麒不会轻信于他,即便是我推荐的……
“皇叔,你相信他?”
阎麒终还是问了出来,我也明白,毕竟宣阑枢过去有不良记录,都上档案了,即便他过去再牛那也是抹煞不了的……
“阎麒,负责谈判的官员由你自己委派,他只是从旁协助,不加干涉,你若不相信他,大可以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阎麒拿起桌上的杯盏,静静放在唇边,微呷了一口后,他点点头,说道:“好,我信皇叔,但是一旦我的人发现他有什么异动,那……”
宣阑枢笑道:“陛下大可直接让他们杀了我。”
我就知道,他虽然有怀疑,却还是舍不得丢弃这块肥肉……
阎麒随后又问道:“收拢来的羊毛皇叔又打算如何处理?”
我笑道:“阎麒,西欧国那里气候较为寒冷,御寒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我们既然要拉拢他们,自然要送一份大礼去了。”
“大礼?”
“没错,五国之中,属我国的纺织技术最佳,我们可以将羊毛制成各种衣物被褥,然后赠送一部分给西欧国,一方面有助于我们跟他们友好往来,另一方面让他们先尝点甜头,以后就会进口我们的羊毛制品,这样,我们收来的羊毛便又有了用武之地……”
阎麒的角梢越发上扬,他轻笑道:“本来还在考虑国库的金银,现在想来,皇叔考虑得的确很周全。”
我说:“即便国库的金银不够,我也有办法解决,你无需担心。”
他笑道:“我早就知道皇叔的想法异于常人,果然,没有看错!”
我都想拍他脑门了,瞧他那马屁样……
“只是皇叔,朝上那些臣子们似乎还是对你很有芥蒂……”
“他们怎么看我,我并不在意,何况,看法观念这种东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不过话说回来,那群老顽固实在是有些养尊处优,应该让他们收敛收敛了……”
阎麒道:“皇叔又有什么主意了?”
我说:“这事再说吧,你先帮我把京城里所有做烟火的师傅给请来。”
“烟火师傅?皇叔要他们做什么?”
我笑道:“阎麒,你知道么?有些东西只是用来观赏未免太过浪费,我们要充分发挥他的力量……”